“喂,好了點沒有,好歹你也自己走吧。”
蹭在懷裡的潔露卡,給行走帶來了極大的不便,要是能將她整個抱起來還好一點,不過這樣的事情我可不幹,光是現在這種情況,周圍路人那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似乎就能穿透斗篷直接灼傷身體的每一寸皮膚。
哼……哼哼,你們只是不瞭解這黃段子侍女的本性罷了,要是知道的話,就算這傢伙長的再怎麼漂亮迷人,也不會再發出這樣的目光,這個世界,還真多隻光會被外表所迷惑的膚淺角色。
就在我大爲感嘆世風日下的時候,偶然窺得了街邊一角的吵鬧,這個……說吵鬧也算不上,畢竟只是一羣沒長大的小屁孩在打鬧,這種情況,別說是羣魔堡壘,就算在其他地方,也不值得大人們花上眨眼皮子的功夫去瞧上一眼。
因此,雖然我是很想用一晃而過的眼神,將這一幕帶過,可惜的是,僅僅是在那一瞥之中,就發現了自己無法去忽略的東西。
咦?被圍在中間那傢伙,不是剛剛去酒吧的時候,被潔露卡撞到的小孩麼?
比普通貧民小孩還要可憐的外表,和那副瘦弱到不行的身體,所以,就算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他(她)並未完全擡起頭,讓我看到真正的相貌(事實上就算看到了也未必能知道,那張瘦弱的臉孔帶着被碳抹了一樣的東一塊西一塊黑色),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她)。
被圍起來,被其他小孩欺負的樣子,雖然這種情況很常見,完全可以一笑了之,不過想到偶爾碰觸到的那副瘦弱身軀,我握了握收,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置之不理。
“快看呀,小黑炭,小黑炭又來了。”
被六七個小孩包圍着,以那副瘦弱身軀根本無法逃脫出去的牢固程度,緊接着碰的一聲,被推倒在地,一個小孩高囂的吆喝聲音傳了過來,然後一夥人鬨然大笑。
“啊啊,髒死了,這下子如果不洗手的話,回去會被捱罵了。”
推倒的那個囂張小屁孩,似乎是這夥人的小頭領的樣子,他甩着手,用比看垃圾更加嫌惡的目光看着倒地的被欺負者。
“匹克老大,你肯定要捱罵了,就算用水洗,也不是輕易能洗乾淨的。”另外一個小孩附和,然後又是一陣嘲笑。
“你看看,這塊黑炭的頭髮,比我家的狗窩還要髒亂,哇,好臭,說不定還能在上面找到狗蚤子,哈哈哈。”
“對對,這樣的傢伙,乾脆就住在礦坑裡好了,和那些黑炭堆在一起,誰也分不出來。”
“本來就叫黑炭頭嘛,不都是一家人嗎?”
又是一陣嘲笑。
“不對不對,怎麼能這樣說呢?”那位領頭的叫匹克的孩子,得意洋洋的伸手製止了手下們的嘲笑。
“怎麼說,這塊小黑炭也是有爸有媽的,只是長的像一塊瘦不拉幾的碳頭,說不定被誤當是黑炭給扔了,對吧。”
“匹克老大說的沒錯,我要是這傢伙的父母,我也早就扔了,髒兮兮的,好惡心。”
原本一直趴到在地,似乎已經習慣了一般,默默承受着這種屈辱的瘦弱小孩,在聽到父母以及被拋棄這些話以後,身體也不禁顫抖起來,就在這時,幾枚金澄澄的金幣從那劇烈顫抖的瘦弱軀體上滾了出了。
“快看呀,金幣。”最先發現的這一幕的小孩尖叫道。
“這傢伙,身上怎麼可能有金幣呢?一定是偷來的。”
“對對,是偷來的,沒收。”
“不單要沒收,還要痛揍盜竊者一頓,偷竊的行爲,就算被打死也不爲過。”
明明是小孩的年齡,但是那各位狠毒的話卻從這些人身上發出來。
“如果你敢用髒手碰那枚金幣的話,我不介意把它扭下來。”
正當孩子的領頭匹克,一臉喜滋滋的彎下腰打算將金幣歸爲己有的時候,如同尖刀一樣低沉和鋒寒的聲音傳來,他就像胸口本悶錘狠狠敲了一記般,臉色蒼白的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對於像第二世界羣魔堡壘這樣的強大冒險者來說,一個毫無戰力可言的小孩,就如同一個螻蟻般,只要想,即使吹一口氣都能殺死的程度,大概也能做到。
真的是聽不下去了,這幫傢伙,即使是放到那些充滿人性陰暗的地方,也絕對是一羣壞到了腳趾頭生膿的小混蛋。
攙扶着潔露卡,我從拐角處轉過來,冷冷的看着這些躲在骯髒的角落裡頭,幹些骯髒事情的小老鼠們。
要懲治這些小傢伙,實在太容易了,容易到讓我無法這樣去做,要都是一些有點實力的怪物那該多好呀,可以眼睛都不眨的幹掉。
突然,一直蹭在我懷裡的潔露卡,站直起來,在我驚呆的目光中大步上前,將那六七個小孩一一踹飛。
這……這傢伙,這是在做什麼,明明不是已經喝醉了嗎?哪來的勁頭,難道說是一直在裝醉,故意讓我在大街上享受無數雙眼睛發投擲過來的刀光劍影?
突然想明白過來這一點,我不由恨的咬牙切齒,不愧是小心眼到了極點的傢伙,爲了報不知道什麼時候惹她的仇,竟然寧願強忍着和男人接觸時產生的膽怯懼怕心理,這種兩敗俱傷的可怕報復手段,不愧是我所認識的黃段子侍女。
反應過來之後,我發現現在應該糾結的不是這個纔對,被一腳踹飛出去的小孩沒事吧,這可不是怪物,而是小孩,在擁有僞領域高級實力的潔露卡面前,就算是外面那些怪物,都只是跟紙糊做的沒什麼兩樣,更何況是這些傢伙。
雖然我對這些年紀小小就生得一副陰暗性格的傢伙沒有絲毫好感,但也不至於到統統殺掉的程度,當然,更重要的是不想讓潔露卡因爲這種事情而留下什麼人生陰影。
幸好,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讓厭惡戰鬥的潔露卡也要上前去踹上一腳,但是她還是控制好了力道,幾個小孩被踹飛出好幾米,躺在一會兒,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不過他們明顯不好過,特別是那個匹克的小孩,很明顯,他的左手和右腿,在這對於一個僞領域高手來說已經極盡的控制了力道的一踹下,還是脆弱發生了不自然的扭曲,額頭上更是潺潺流血,將半張臉都染紅了,即使對於習慣受傷的羣魔堡壘住民來說,這樣的傷害也算比較嚴重了,若是不小心處理,說不定這條小命就要玩完了。
爽快的每人給了一腳之後,潔露卡帶着似乎仍然沒有醉醒的搖晃步伐,走了回來,搖搖晃晃的來到面前,低着頭,將腦袋重新抵在我懷裡。
“你這傢伙,怎麼……”
話沒說完,我就立刻打住了。
潔露卡的肩膀,在微微顫抖,這種反應,無論怎麼想,可能性都只有一個吧。
“潔露卡,你……”
輕輕將懷裡的臉蛋擡起,雖然沒有淚水,但是那雙紫色的瞳孔明顯溼潤無比,就像一個強忍着淚水的倔強小孩似地。
是的,沒錯了。
我突然想起卡露潔說過的話,高露潔姐妹,也是被父母拋棄,雖然卡露潔早已經不在意,但是小氣巴巴的潔露卡,卻一定還耿耿於懷吧,剛纔那些小孩的話,一定是讓她有所觸動。
“乖,別哭,你不是還有卡露潔,還有阿爾託莉雅,還有雅蘭德蘭奶奶,還有……咳咳,那個,還有我可以吵架嗎?”
不知道安慰有沒有效,總之潔露卡又把頭低了下去,在我懷裡蹭了幾下,估計是想將眼眶裡的淚水蹭乾淨再說吧,真是的,這傢伙,究竟把我的懷抱當成什麼了,以前也是,乘我一個大意,就將剛剛啃過烤肉的嘴巴往袖子上抹過來。
“你……你這傢伙,給我等着瞧。”
一羣傷痕累累的小孩,在這段時間早已經互相攙扶着倉皇而去,聽最後留下來的狠話,似乎是那個叫匹克的傢伙,這是多麼反派炮灰式的喪家犬臺詞呀。
“你還好吧。”
等潔露卡心情平復了一些,我蹲下去,將正搖搖晃晃站起來的瘦弱小孩,攙扶起來。
搖頭,搖頭。
似乎有點怕生的小傢伙,只是低着頭,搖了搖,退後一步,僅僅是這一小步,卻是給人的感覺彷彿要拒絕與所有人接觸。
“傷着沒有,讓叔叔看看。”
似乎怎麼樣都無法拒絕我的熱情,又或許說是因爲畏懼而不得不接受,總之,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小孩還是伸出了瘦弱的胳膊手掌,並微微的擡起頭。
這一擡頭,那幾乎垂直臉頰的劉海也微微分開,將一直掩蓋在後面的臉龐露了出來。
“……”
果然和相信的一般,整張臉像是被碳抹過一般,烏漆抹黑的,根本分辨不出模樣,臉龐輪廓極度的消瘦,幾乎都快不成人樣了,不過,讓人感觸最大的,還是那雙眼睛。
明明眼縫子很大,讓人覺得如果完全睜開來,一定是一雙明亮的大眼,卻緊緊被眯了起來,上下睫毛幾乎粘在了一起,只裂開微微的一道縫隙。
這是一雙多麼讓人揪心的眼睛,就宛如小孩現在的心情一般,恐懼着,隔絕着眼睛外面的世界,只是睜開一道必要的縫隙,從這後面偷偷的,用一種沒有任何色彩的灰色目光,注視着小小的一片,僅能讓其麻木的活下去那小小的一片苟且之地。
憐惜的摸了摸那蓬亂的腦袋,上面沾滿了煤灰,而且充斥着一股油膩感覺,只是輕輕摸了幾下,手掌就變得黑乎乎的。
但我依然輕輕的撫摸着,比起這被封閉的冰冷心靈,如果僅僅是把手弄髒,就能讓其感受到哪怕只有一絲的溫暖,也絕對是超值。
曾經多少次,被臨死者用同樣的眼神,同樣的目光注視過,這微小的,猶如風中殘燭的生命,能夠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或者說,死纔是一種幸福?
雖然在很久以前,一直認爲這種說法很中二,死了不就一切都沒有了嗎,還談何幸福?但是在這片暗黑大陸,被各種各樣的目光凝視洗禮過後,我沉默了。
“大……大人……”
乾枯抹黑的嘴脣微微張開,露出了裡面白皙牙齒,那彷彿從爛泥獸嘴裡發出清脆悅耳歌聲一樣讓人覺得突兀的聲音,從那道裂開的潔白齒縫中發出。
“大人……快離開吧,那些人……認識……”
話還沒說完,遠處急促的腳步聲就打斷了細小的聲音。
哦哦,難道是傳說中的援兵,作爲反面炮灰角色,這效率高的有點逆天了吧。
我回過頭,嘖嘖有聲的看着遠處奔來的十多道人影。
“爸爸,就是那傢伙。”
受傷的額頭已經被包紮好,骨折的手腳也被接好,用木板固定住,那個孩子王匹克,此時包紮着腦袋一跳一跳走過來的可笑模樣,就活像是抗日戰爭時期被八路打了個半死之後哭嚎着將“皇軍”請來爲自己報仇的二狗子漢奸。
“就是你將我家孩子打成這樣?”
幾個一臉狠勁,裸露着滿身肌肉的壯實大漢,衝了上來,手中握着大鐵錘,將這個小小的角落包圍。
眼皮子輕輕一挑,我都懶得答話了,原以爲來的會是什麼狠貨色,沒想到竟然是幾個只有外表能嚇嚇人的普通大漢,真讓我連打哈欠的心情都奉缺。
“堂堂一個冒險者,竟然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算什麼英雄,讓冒險者聯盟知道了,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爲首的大漢臉色一沉,嘴巴厲害,但是腳步卻不敢踏前一步,很顯然,他知道自己那一身肌肉,在冒險者面前究竟有多麼的渺小。
“怎麼,只允許你們欺負弱小,不許我麼?聯盟什麼時候下了這樣的規定?”
我啞然失笑,這傢伙,竟然還將聯盟擡出來嚇人,不知道聯盟是我家開……咳咳,是主持正義的地方麼?
話說回來,我果然還是不適合當冷酷型的主角,這時候不是應該冷哼一聲,用眼神將這些傢伙嚇暈過去,纔是小說裡主角路線的王道麼?難道我這輩子註定要印上【路人主角】的烙印?
真是悲劇呀!!
“哦。”
發出一聲輕呼,因爲感覺到了,另外幾個不弱的,明顯是冒險者的氣息接近?
難道是援軍來了?難怪這些傢伙有恃無恐,區區幾個平民就敢和冒險者衝突,原來是這樣,似乎也不奇怪,我以前也說過,羣魔堡壘以培養鐵血戰士聞名,所以就算是普通平民,恰好有個六大姑七大媽之類的親戚是這裡的冒險者,那也不怎麼奇怪。
腳步聲很急,不一會兒,一個籠罩在黑色斗篷之內的冒險小隊就出現在實現之中。
“來了。”
十多個一臉兇相,其實早就已經心虛得不得了的孩子大人,此時都露出了放鬆的表情,然後回過頭用兇狠的目光瞧過來,好像在說,這次你還不玩完?
“……”
老實說,做的如此到位,就差沒在額頭上刻字的反面角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奧力克叔叔,你要幫幫我們呀。”
臉色一變,領頭的大漢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像冒險小隊領頭的一個身材魁梧的傢伙求救。
“滾一邊去,盡會給我惹麻煩的垃圾。”
被瞪一眼,大漢的可憐樣子直接凝固在臉上,我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黑鋼小隊,奧力克。”
喝走大漢之後,五個冒險者徑直走過來,那個叫奧力克的,目光直直盯過來,打量着什麼。
“哦,知道了。”
本着壞人的朋友就是壞人的原則,我一點兒也不客氣的應道。
皺了皺眉頭,明顯不爽的奧力克,並沒有立刻爆發。
“這是怎麼回事?”
“奧力克叔叔……”
“閉嘴,我沒問你。”甚至對方本性的奧力克大喝了一句。
“他們欺負他,我欺負他們,就是這麼回事。”
本來不打算囉嗦,不過看奧力克這傢伙,還算有幾分講理,我便回答道。
看看我身後的瘦弱小孩,再看看不成器的匹克一羣,斗篷帽子下,能感覺到奧力克的眉頭皺了起來。
“朋友,故人?”問的很模糊,不過我大致還是聽出來了。
“都算不上,第二次見吧。”我搖了搖頭。
“那麼我有一個提議。”奧力克目光一冷。
“說來聽聽。”
這年頭,這招已經嚇唬不了人了,我繼續打一個哈欠。
“治療費用,你付,這件事就此了結。”
“奧力克叔叔。”大漢不甘的在後面叫了一聲。
“我不是說過讓你閉嘴了嗎?”奧力克回過頭,再次瞪了大漢一眼。
“好主意。”我一拍手心,指了指身後的瘦弱小孩。
“治療費,你付,這件事就這麼了結了,是這樣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