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魯巴格部落的大多數村民都已進入甜蜜的睡夢中,只有及少數的人還沒有入眠,邦巴柯里就是這其中的一個,他坐在布制帳篷後面的一塊渾圓的巨石上,用一隻手支撐着那笨重的腦袋。
今晚的月色仍然是那麼的蒼白,那蒼白的月光映照在他身上,把身後的黑影拉得老長,一直延伸到身後那半圓形的帳篷上面。
他閉着眼睛,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並沒有進入沉睡,而是在思考。
長期以來,野蠻人一族都被視爲“低等動物”,因爲他們只會運用蠻力而不知道如何去作真正的思考,他們大多都以本能做爲自己的嚮導,腦裡子第一個印象是怎樣,那事實就應該是怎樣,以至於這種原始的本能使這個種族的智商經過了數百年的歲月仍然成長緩慢。
現在,隨着其它文明的迅速發展,這個原始的部落已經日落西山,即將步入滅亡的邊境。
他在學着思考,思考怎樣才能挽救自己的部落和族人,他知道天神是公平的,人要想得到某一樣東西,那必將意味着要失去另外一樣寶貴的東西。而他們所得到的是無窮無盡的力量,長期以來,他們憑藉着自己的天賦在這個混亂之世才得以生存。當然,正如之前所說的,他們也將失去那幾乎於常人的智慧,這也是爲了遵守宇宙平衡定律所負出的代價。不過,在邦巴柯里看來,擁有天生的神力也不是一件壞事,他試圖想出一個能夠更好的利用這種力量而不至於步向滅亡的辦法來。
月色慢慢開始被空中那無限的黑暗所籠罩,大地也在漸漸步入那巨大的陰影之中。
突然間,一切都靜止下來,昆蟲停止了鳴叫,周圍的風也漸漸緩和了下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也許那些弱小的生命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也許它們可以感覺到危險正在慢慢的逼近,時間也彷彿在這一剎那停止了下來。
他警覺地拿起自己的雙斧,雙眼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前方,就在不遠處。
邦巴柯里可以感覺到那股殺氣,那是一股及其強大的邪惡力量。是的,一股比以往任何對手都要強大的力量。
突然間,他的心裡萌發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以前從未出現過。在部落裡,大家都把這種感覺看成是恥辱。因爲,他的雙手正在顫抖。
憑着對黑暗習以爲常的適應能力,他大至看清了對方的樣子。
那傢伙微微低着頭,一頭寧亂的灰色長髮遮擋住了大部份臉,一件破舊的斗篷可以看得出來,至少他應該不是文明社會裡的人。
月亮開始漸漸從濃厚的陰影當中現露出一角,那潔白而又帶着一絲寒氣的光芒立刻披散在那位不速之客的身上,這使邦巴柯里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輪廓。他靜靜地看着他,像是一隻正在等待獵物的獸中之王。
對方光着腳,一雙細長的雙手有氣無力地在空中自然擺動,一張比月光還要蒼白的臉上浮現出那枯瘦的臉頰。他看見,他在笑。
這個時候,對方的行走速度明顯地加外了許多,他甚至越走越快,他的目標是邦巴柯里,或許因爲他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又或許是因爲其它什麼原因。
“吼!”邦巴柯里在發出嚎叫的同時,手上的雙斧握得更加的用力,也許他認爲這樣多少可以減輕劇烈抖動的四支對自己戰意的影響程度。
那傢伙越來越近了,現在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熱血在澎湃,巨大的力量在身體裡燃燒,那強健的體魄堅如磐石。
對方在距離他十米左右時,突然一躍而起,他也做好了準備,想在敵人落地那一剎那發出迅速勇猛的至命一擊。
然而,當對方輕盈地從他身後飄落到地上的時候,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時間好像停止在這一剎那。他動彈不得,他被冰凍了!雖然那只是一瞬間的功夫。
那傢伙甚至沒有回頭看上一眼,而是繼續向着部落的裡面走去。
邦巴柯里就戰在這裡,他很清楚,如果是部落裡一般的戰士的話,這一擊很可能是至命的,而且甚至感覺不到一點痛楚。他也知道,是他胸口處的狼牙護身符將那股邪惡的魔法力量抵消。因此,他所受到的傷害也減至最低。不過,那力量已經到了極點,它碎裂了,那是部落的族長代代相傳的寶物,也是他父親所送他的僅有的一件東西。他無能爲力,他喪失了做爲一個戰士的能力,他既不能還手,也不能逃脫,而是隻能就這樣在那寒冰製成的“棺木”裡靜靜地站着一動不動。
片刻過後,他的雙耳聽到了嘈雜的聲音,他聽到一些東西被摔碎的聲音,一些族人在嘶叫的聲音,還有一些則來自一些物體爆炸的聲音,這些聲音摻雜到一起,成爲一種震撼心靈的噪音,而這種噪音持續了近半個多鐘頭。
最後,四周又慢慢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他是知道的,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過了許久,天空中開始下起了雨,那雨點打在這個巨大的冰塊上,發出“乒乒”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雨開始下得大了起來。他看見一些淡紅的液體夾雜着淤泥從他身邊流過,那是人的血!
此刻,他心裡有如刀割,對於一個野蠻人來說,哪怕是一次的戰敗,也是最大的恥辱。因爲,在野蠻人的眼裡,這個世界終究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不能戰勝自己的對手,那麼往往遲早也會被其它的外在力量所吞噬。所以,這種失敗的下場足以讓那個戰士在接下來的最後幾分鐘裡,用自己的雙手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終於,邦巴柯里憤怒了,隨着這種憤怒的提升,他的力量也在慢慢的遞增。最後,伴隨着一聲撕天裂地的怒吼,他身上的冰塊裂成了碎片,那碎片慢慢在腳下的雨水中溶化,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邦巴柯里不敢回過頭去,因爲他怕看見不想看見的東西。然而,最終他還是回過了頭,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的平靜。他慢慢挪動着雙腳,走在由自己族人所流成的血之河上。
數分鐘過後,雨水已經把他徹底溼透,他的臉上滿是水珠在流淌,直到已經分不清哪些是淚水,哪些是雨水了。
他來到一支快要折斷的木杆前,那上面還懸掛着一張溼淋淋的深藍色布旗,那是每當這個野蠻人部落在戰鬥時都要代上的戰旗,那是勝利的象徵。
他雙膝跪倒在地,用雙手支撐着上身,並目不轉睛地盯着地上的戰斧。那一幕幕殘忍的景象又盤旋在他的腦海裡,彷彿歷歷鮮活。那天殺的混蛋每每用利爪將族人的胸膛撕裂時所發出的狂笑聲在耳邊迴盪。
突然,邦巴柯里猛地臺起頭,他不能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爲比起這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完成,他得向那些彷徨在魯巴格部落上方的靈魂有個交待,也得向已故的族長們的靈魂有個交待……
過了許久,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慢慢站起身,虛弱的身體還尚有餘力,他拿起那雙磨得發亮的斧子,向着那個魔鬼遠去的方向走去,不知道那兒通向哪裡,也不知道他還有多少時間,不過,在他親手殺死那天殺的魔鬼之前,他不會死去。只是希望在親手砍下那該死的首級之後,自己那罪孽深重的靈魂能夠得到最終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