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該死的女人,我要殺了你!”
怒吼聲驚醒了呆滯的人們,李彥哲擡起頭,看到艾倫正一臉瘋狂的撲向角落裡的薩琳娜。
他感覺到被自己摟住肩膀的普林斯身體一緊,立即明白對方不希望薩琳娜就這樣死去,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於是他雙腿微曲,準備縱身攔下衝向薩琳娜的艾倫。
不過還沒等李彥哲動手,艾伯特城主已經搶先發動。
他後發先至,在中途就追上了縱身飛撲的艾倫,並一把抓住艾倫的手腕,將艾倫騰空而起的身體硬生生的拉了回來。
“父親,你這是做什麼?”
艾倫對着艾伯特咆哮一聲,一邊劇烈掙扎着,一邊指着角落裡的薩琳娜吼叫道:“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你快放手,讓我去殺了她!”
看着陷入癲狂的艾倫,李彥哲轉過頭與何秋雪對望一眼。
爲了保護艾倫,艾伯特城主在他出生不久後就送去別處寄養,甚至在被艾伯特找回之前,艾倫連自己真實的身份都不知道。
這樣一個少年,能對自己剛剛相識沒幾天的姐姐有多深的感情?
看他現在的恨意,就像薩琳娜殺了他親爹親媽、奪走了他生命中的摯愛一樣。不對,應該說甚至連殺父奪妻之恨,也不足以形容他此時所表現出的恨意。
他如此憤恨,難道真是爲了那所謂的姐弟情深?
何秋雪不相信,李彥哲更不相信。
如果非讓他們找出一個艾倫如此憤怒的合理解釋,他們寧願相信艾倫已經知道了艾伯特的全盤計劃,而艾達的意外身亡將整個計劃全盤打翻,這才讓艾倫如此惱羞成怒。
李彥哲揚起眉頭,如果艾伯特城主真的把計劃全部告訴給了自己的兒子,是否意味着有機會揭穿艾伯特的醜惡嘴臉呢?
和爲人處事穩重老道的艾伯特相比,艾倫這個愣頭青自然要容易對付得多,向對艾伯特下手,艾倫顯然是最好的突破點。
他把這種想法用眼神傳遞給了身後的何秋雪,何秋雪立即輕輕的點了點頭。
作爲普林斯的朋友,李彥哲不可能坐視艾伯特這種巨大的威脅不管,而身爲李彥哲的女人,何秋雪也很願意將此事攬到自己身上。
這不僅是爲了李彥哲,也是爲了艾達。
雖然艾達死於何秋雪與凱莉的聯手謀劃之下,可究其根本,導致艾達慘死的最終源頭是艾伯特城主的煽動與蠱惑,這才讓一個原本單純的女孩對權力充滿了慾望,並一步步走入死亡的深淵。
從這一點上來說,如果能將艾伯特繩之於法,也算是告慰艾達的在天之靈了。
只希望艾達下輩子投胎轉世,不要再做艾伯特的女兒,並且能夠始終保持她內心的單純與寧靜,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
響亮的耳光聲將沉思的何秋雪喚回現實,爲了穩定住幾近瘋狂的艾倫,艾伯特城主不得不揚起手,對着激烈掙扎的艾倫來了一巴掌。
艾倫被打愣了,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親,猛然咆哮道:“你瘋了嗎?”
“是你瘋了纔對!”
艾伯特鬆開艾倫的手臂,將雙手扣在艾倫的脖子上。
那是一雙沉穩有力的大手,在場的人都毫不懷疑,只要艾伯特城主稍微一用力,艾倫那略顯纖細脆弱的脖子就會立即折斷。
艾倫望向艾伯特的眼神變得越加瘋狂,但是由於受到致命的威脅,他只能不甘心的停止了掙扎的動作。
見自己的兒子總算是安靜了下來,艾伯特含有深意的低吼着提醒他道:“別忘了,這裡是賈斯特家族!”
在這個隱居地裡,賈斯特家族擁有無上的權力,無論是管轄權還是司法權,都容不得其他勢力插手。
薩琳娜殺死了艾達,該判何種罪行應有身爲族長的普林斯進行裁決,沒有人可以對此指手畫腳,更不能越過普林斯直接殺掉薩琳娜,否則就是對賈斯特家族的最大挑釁。
聽到父親的警告,艾倫終於平靜下來,他推開艾伯特的雙手,對着普林斯躬身一禮道:“對不起族長大人,我無意冒犯你的權威,剛纔是我太沖動了。”
普林斯點了點頭,接受了艾倫的道歉。
他拍了下扶着自己肩膀的李彥哲,表示自己沒事了,然後努力的站直身體,望着角落裡的薩琳娜道:“爲什麼?”
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普林斯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再次顫抖起來。他難以置信,一對情同手足的好姐妹,怎麼會突然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
薩琳娜的神色十分平靜,或者說面對着必死的結局,她對自己的生命表現出了無比冷漠的態度。
她告訴普林斯:“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並不是在敷衍,而是她的真心話。
“剛纔小姐突然哭喊着衝進來,先是急匆匆的想要脫掉婚紗,可是在看到我之後,她就衝過來對着我拳打腳踢,還說要把我的皮活活扒掉……”
像是回想起了剛纔那可怕的經歷,薩琳娜淡漠的神情變得驚恐起來。
她重重的打了個冷顫,仰起頭道:“我邊求饒便躲閃
,可是小姐就是不放過我,一直將我追到桌邊……”
她下意識的伸手指向辦公桌,停滯在空中的手指劇烈的顫抖着。
“然後……然後……”
薩琳娜沒有再繼續講述下去,可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看着有些失措的薩琳娜,艾倫忘記了父親的提醒,氣急敗壞的說道:“身爲女奴,主人打你幾下又怎麼樣?你怎敢對主人行兇?”
薩琳娜用鄙夷的眼神看了艾倫一眼,冷笑着道:“沒錯,我是女奴,一個沒有任何自由的女奴!”
她緩緩低下頭,突然又用力揚起腦袋,用歇斯底里的聲音怒吼道:“但是艾達曾經答應過我,就算我向她效忠,她也會像親姐妹一樣的對待我。可是她卻對我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薩琳娜掀起自己散亂的頭髮,露出被撕裂的耳廓,還有那纖細脖頸上血淋淋的抓痕。
“這就是我那位好姐妹對我做的事情!”
她站起身,揚起自己高貴的頭顱,對衆人自豪的宣佈道:“我雖然投身爲奴,可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權力和人格!沒有人,沒有任何人,可以隨意踐踏我的尊嚴!”
既然死亡已不可避免,薩琳娜決定讓自己走得趾高氣昂。
面對着義無反顧的薩琳娜,房間內陷入了長時間的沉寂。
良久後,普林斯才輕嘆一聲,問薩琳娜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刺殺女主人是死罪,更何況被殺之人還是艾伯特城主的女兒,爲了平息這個最大支持者的怒火,薩琳娜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
有意思的是,就連普林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這個思考過程中,他竟然沒有把自己的情緒摻雜進對薩琳娜的判決中去。
原因無他,只因爲薩琳娜也是他的女人!
艾達很聰明,她知道普林斯登上皇位後,後宮中會增添很多位嬪妃,與其便宜那些不相識的狐狸精,倒不如讓薩琳娜先佔上一個位置。
更何況艾達沒有生育能力,她幫助弟弟謀求皇位又是個漫長的過程,在這期間如果哪位嬪妃誕下了龍子,必然會威脅到她的地位。
讓薩琳娜跟了普林斯,再生下一兒半女,這對艾達是極爲有利的。
畢竟薩琳娜是她的好朋友,就算以後她們之間沒有了主僕契約的束縛,在艾達看來,薩琳娜也會竭盡全力的幫助自己。
出於這樣的考慮,艾達開始慫恿起薩琳娜來。
至於薩琳娜本人,心裡也是萬分願意的。
普林斯年少有爲、英俊瀟灑,對薩琳娜這種情竇初開的少女極具吸引力,她早就偷偷愛上了自己女主人的男友。再加上艾達的蠱惑與引誘,薩琳娜便半推半就的成爲了普林斯的女人。
普林斯對艾達的安排很滿意,他一直羨慕李彥哲可以左擁右抱,如今他也雙美在懷,很是有些春風得意。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艾達竟然死在了婚禮上,而殺人兇手又是自己的另外一個女人,這讓他在悲傷的同時,內心又無比複雜。
薩琳娜迎上普林斯百味雜陳的目光,悽然一笑道:“這是在讓我交代遺言嗎?”
普林斯的目光變得有些躲閃,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薩琳娜梳理了一下自己雜亂的頭髮,又擦掉臉上的血跡,這才緩慢的道:“我愛上了一個人,他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我從來沒有後悔愛上他,不管發生什麼,又或者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都會永遠的愛他!”
說到這裡,薩琳娜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聲音也變得飄忽不定。
她像是在回想過去,又像是在幻想未來,神情甜蜜的道:“如果有來世,我還會選擇愛他,只希望到時候他會是個普通人,也可以全心全意的愛我!”
遺言到此爲止,薩琳娜臉上滑下晶瑩的淚水,爲這份遺言,或者說愛的宣言,畫上了一個完美而又令人心酸的句號。
普林斯變得有些癡了,他凝望着滿臉淚花的薩琳娜沉默不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艾伯特焦急的提醒道:“族長大人,既然此事已經有了決斷,就該速戰速決,外面還有賓客等着呢!”
李彥哲皺了皺眉,艾伯特今天表現的極爲沉穩,就連女兒身死都沒有讓他失去大局觀,這讓李彥哲對他的沉着冷靜有了新一步的認識,也把對他的警惕提升到了更高的級別。
普林斯轉頭看了艾伯特一眼,明白對方說的沒錯,新娘突然死亡,婚禮無法繼續下去,他必須安撫住前來觀禮的賓客,否則賈斯特家族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望很可能在頃刻間崩塌,進而導致軍心動搖。
可是他不忍立即處死薩琳娜,哪怕明知道薩琳娜不得不死,他也希望這個時間可以儘量的延後。
說話間,薩琳娜恢復了平靜,她走到普林斯身前,用哀求的語氣道:“我會承擔自己的罪責,但能否寬限一些時日?”
艾倫恨不得將薩琳娜碎屍萬段,於是不等普林斯作答,他冷笑一聲道:“憑什麼?”
一個死囚,竟然妄想着延後刑期,在他看來可笑之極。
普林斯
卻並不覺得這個要求可笑,而且艾倫一再冒犯他的尊嚴,這讓他有些怒不可遏。
他伸手示意薩琳娜稍等,轉頭暴喝着質問艾倫道:“薩琳娜在向我提出請求,在我做出回答之前,有你插話的資格嗎?”
艾倫剛想張嘴辯解,艾伯特城主回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不僅把艾倫送到嘴邊的話打了回去,也藉此表明了他對此事的態度。
忤逆是重罪,明知自己有錯,還要出言辯解,是罪上加罪,這樣的錯誤打還是輕的。
看着捂臉不吭聲的艾倫,普林斯知道經過艾伯特這一耳光,他已經無法再繼續追究下去了,只能默認了艾伯特對艾倫的懲罰。
他望向薩琳娜,用輕柔的聲音道:“給我一個理由。”
艾伯特所在的龐克家族勢力極大,控制着蛛網外圍的數十座城市,普林斯絕不能失去這麼一個底蘊深厚的盟友。
所以他需要薩琳娜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不僅是爲了說服他自己,更是爲了得到艾伯特的諒解,讓他同意延緩薩琳娜的刑期。
可是,面對着殺女之恨,有這樣一條理由可以讓艾伯特做出讓步嗎?
答案是有的。
薩琳娜伸手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臉上露出母性的光輝,對普林斯道:“我想先生下腹中的孩子,然後再給艾達小姐償命!”
普林斯瞬間陷入了石化狀態。
艾倫撇了撇嘴,本想說‘你有孩子關我們屁事?’可是在看到艾伯特盯着自己的目光後,他最終把這句譏諷的話又咽了回去。
李彥哲與何秋雪對望一眼,他們猜到了答案,也猜到了結局,忍不住偷偷長出了一口氣。
何秋雪更是湊到凱莉身旁,趴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們應該做點什麼。”
凱莉眨了眨靈動的眼睛,進而用力的點了點頭。
普林斯緩過神兒來,他用不可思議的語調問薩琳娜:“我的?”
這是一句廢話,在賈斯特家族的隱居地裡,薩琳娜一直跟在艾達身邊,而且也沒有人敢動普林斯的女人,普林斯這樣問,只是在發泄心中的感嘆。
只是這句話極具殺傷力,艾伯特一家都被這句話所震撼住了。
很顯然,艾達並沒有把所有事情都彙報給艾伯特,至少她把薩琳娜送上普林斯牀這件事,艾達就沒有告訴給她的父親。
這讓艾伯特對已經死去的女兒有些不滿,因爲如果薩琳娜沒有說謊,事情就變得有些複雜了。
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薩琳娜懷了賈斯特家族的骨肉,艾伯特不可能,也不敢讓未出世的嬰兒給薩琳娜陪葬。
這可是賈斯特家族的嫡系血脈,那還未成形的嬰兒是普林斯的兒子,是塞西爾的孫子,要是艾伯特不在這件事上做出讓步,別說會對兩大家族的關係產生何種影響,就算塞西爾那老傢伙也不會放過他。
艾伯特和塞西爾是一對損友,年輕時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即使到了現在,艾伯特對那傢伙的拳頭仍然記憶猶新。
於是他決定接受薩琳娜的請求,只是還不等他表態,一直悲傷哭泣的瓊斯夫人卻搶先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她伸手想要擦去臉上的淚水,卻發現越擦越多,只能用朦朧的目光望着薩琳娜道:“你殺了我的女兒,理應償命。可是作爲一名母親,我知道生兒育女的艱辛。而且這件事上艾達也有不對的地方,你只是被迫自衛,所以我決定寬恕你的罪責!”
說完這句話,瓊斯像是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嚎啕大哭着癱軟在了艾伯特的身上。
“什麼?”
艾倫有些發懵,剛纔只是在討論推遲刑期的事情,怎麼到了自己母親的嘴裡,就變成赦免了?
艾伯特的臉色也極爲難看,不過他和夫人一直平等相待,兩人對外更是一直保持着統一口徑,如今瓊斯說要寬恕薩琳娜的罪行,他心中雖然不甘,卻也沒有發表反對的意見,而是選擇了默認。
看到艾伯特夫婦的表態,可以明顯感覺到,普林斯原本緊繃的身體陡然一鬆,像是放下了千鈞重擔。
凱莉決定趁熱打鐵,她走到普林斯身邊,躬身一禮道:“族長閣下,既然艾伯特大人赦免了薩琳娜的罪行,而此時外面還有大批賓客等着觀禮您的結婚慶典,不如就讓薩琳娜裝扮起來,和你舉行婚禮吧。”
“開什麼玩笑?”
艾倫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猴子,再次叫喊着跳了出來。
讓殺人兇手代替自己的姐姐去完成婚禮,這種反轉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他堅決反對這種愚蠢的建議。
普林斯對着艾倫大吼一聲:“如果你再如此無禮,就給我滾出賈斯特家族去!”
艾倫這纔想起又犯了普林斯的忌諱,連忙閉上了嘴。
普林斯轉頭望向艾伯特,城主大人的眼神遊移了一陣,最終無奈的點了點頭。
凱莉的建議雖然有些異想天開,也完全忽視了艾伯特一家的感受,可對於眼前的情況來說,卻是最好的補救辦法。
於是,殺死艾達的薩琳娜不僅成功免除了死刑,還代替了艾達的位置,成爲了普林斯的新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