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件婚紗之外,何秋雪與凱莉好像什麼都沒有做,她們只是拉着薩琳娜嘮嘮家常,回憶一下以前那些點點滴滴的精彩瞬間。
可從另一方面來講,何秋雪與凱莉卻又做了許多。
她們陪着身爲女奴的薩琳娜談天說地,在嬉笑打鬧中逐步挖掘出薩琳娜生命中那些美好的記憶,並一步步的將她帶入某種思維定式。
在這種思維模式下,哪怕是以前最小的一點幸福感,也會被無限放大,進而產生現在沒有以前幸福的錯覺,最終開始厭煩起現在所過的生活。
薩琳娜也確實有厭煩的理由,她以前雖然貧窮,卻自由自在;現在她卻只能跟在艾達身邊,哪怕是艾達來到了這個與世隔絕的隱居地,她也只能跟着一起過上了百無聊賴的生活。
衣食無憂,卻嚮往自由,爲了自由甚至可以放棄榮華富貴,這正是何秋雪與凱莉努力想讓薩琳娜產生的想法。
很顯然,她們做到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薩琳娜心中的厭煩達到了頂點,她討厭的目標也開始發生變化,從厭煩眼前這種生活本身,轉移到了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上。
而艾達,薩琳娜的女主人,正是造成這一切結果的那個人!
如果沒有艾達,薩琳娜就不會成爲女僕;如果沒有艾達,薩琳娜就不會失去自由。
這種厭煩不會上升到憎恨的地步,薩琳娜平時也完全可以正常的與艾達說話聊天,但是隻需要一個導 火索,薩琳娜心中積聚的怨氣就會噴薄而出。
而那件極易損壞的婚紗,就是何秋雪與凱莉精心爲她準備的引爆器。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李彥哲相信等到了婚禮的那一天,艾達一定會因爲撕裂的婚紗對薩琳娜大發雷霆,至於薩琳娜會做出多麼激烈的迴應,就要看她心中究竟積攢多少怨氣了。
這樣的安排,李彥哲心裡覺得有些不妥。
何秋雪與凱莉的做法就像是給獵物下了個套,至於這個圈套是會困住獵物,還是把獵物直接勒死,就完全無法控制了。
而李彥哲並不想置艾達於死地,更不想讓無辜的薩琳娜深受其害,所以對何秋雪與凱莉這種放任不管的做法,他心裡十分牴觸。
於是他問凱莉:“怎樣才能確保艾達不會被含冤反抗的薩琳娜殺死,又如何保證犯下忤逆之罪的薩琳娜不會受到太重的責罰?”
面對李彥哲的詢問,美女騎士沒有給出任何回答,因爲她已經在疲憊中昏昏睡去。
看着眼前憔悴的面容,李彥哲心中有些不忍,但他不想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哪怕凱莉與何秋雪再勞累,他也要強迫她們對計劃進行調整,以便留下艾達和薩琳娜的命。
正在考慮着是不是應該叫醒剛剛睡去的凱莉,一隻小手輕輕撫摸上了他的後背。
李彥哲小心挪動身體轉過身去,正好迎上何秋雪那明亮而又狡黠的雙眸。
“醒了?感覺你沒睡多久啊!”
李彥哲伸出空閒的手去拿手機,想確認一下何秋雪睡了多久,何秋雪卻將他的手臂摟入懷中,阻止了他的動作。
用力抱住李彥哲的手臂,讓他感受到自己胸前那充滿彈性的柔軟,何秋雪用輕微而又堅定的語氣對李彥哲道:“艾達必須死!”
李彥哲挑起眉頭,何秋雪曾向自己承諾過,在報復的過程中會盡量留下艾達一條小命,此時卻改變了主意,這裡面顯然有自己所不知道的轉折發生。
所以他並沒有氣惱,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望向正用鼻尖抵在自己手臂上,輕嗅着自己身體氣味的何秋雪。
何秋雪擡起頭,用嚴肅的聲音對李彥哲道:“艾伯特夫婦此次前來,還帶了一個名叫艾倫的年輕人,據說這個年輕人是艾達的孿生弟弟。”
李彥哲露出極度吃驚的表情,如果不是顧及躺在自己左臂上熟睡的凱莉,他甚至會叫出聲來。
“怎麼可能?”
他努力壓低自己的聲調,用難以置信的語氣道:“艾伯特和瓊斯不是隻有艾達這一個女兒嗎?怎麼突然又蹦出一個兒子來?”
何秋雪與艾伯特城主並不相熟,所以在剛剛聽說此事的時候,反應十分平淡,遠沒有李彥哲這般激烈。
不過她知道李彥哲在艾伯特的城主府裡暫住過,不僅和艾伯特切磋過武技,與瓊斯夫人也有些交情,所以她很能理解李彥哲此時內心的激盪。
她並沒有立即回答李彥哲的問題,而是等到李彥哲恢復平靜後,她纔開口道:“根據艾伯特城主的說法,早在多年前他就做好了爲賈斯特家族重新崛起獻身的準備,爲了留下自己的血脈,艾倫出生後不久便被艾伯特送去了不爲人知的地方,這些年也一直沒有過任何聯繫,所以纔沒有人知道艾倫的存在。”
李彥哲皺起眉頭,覺得艾伯特的解釋根本說不通。
如果是爲了留下血脈,艾伯特應該等普林斯奪回王位,徹底消除亞希波恩家族威脅後,再將自己的兒子公諸於世纔對。
現在大戰將起,他卻帶着隱藏多年的艾倫公
開露面,等於是表態要帶着兒子參加整個戰爭。既然如此,他當初又何必把自己的兒子藏起來呢?
何秋雪也有這樣的疑問,她推測道:“艾伯特這麼做,是不是想在戰爭中爲艾倫撈取更多的戰功?”
這種說法完全站得住腳,輔佐普林斯,就等於在投資一支潛力股,投入越早,到最後所能獲得的收穫也就越大。
只要普林斯最後能登上王位,每一個在開戰前就向他效忠的人,都會得到豐厚的回報。
可這種說法放在艾倫的身上,就顯得十分不合時宜了。
艾伯特是最早投效普林斯的人,他和瓊斯夫人甚至得到了兩個核心決策層的名額,可以說他們夫婦在整個普林斯集團中,都佔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作爲他們的兒子,艾倫根本不用撈取什麼戰功,僅僅憑藉自己父母的地位,他在未來的帝國當中就能獲得一個足以讓大多數人羨慕的官職。
除了艾伯特夫婦,艾倫還有一個勢必會成爲皇后的姐姐,如果艾達再在普林斯耳邊多美言幾句,艾倫甚至有可能直接進爵封侯。
有着如此多的強大助力,艾倫根本不用像其他人那樣衝鋒陷陣,就算艾伯特在戰後才公開他的身份,也足以保證他獲得榮華富貴。
何秋雪見李彥哲輕輕的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忍不住拋出了自己的第二種想法。
“也許是艾伯特城主覺得在戰爭爆發後,整個地底世界都會陷入戰亂,與艾倫之前藏身的地點相比,賈斯特家族的隱居地更加安全,所以才把艾倫帶到這裡來。”
李彥哲沉吟不語,雖然何秋雪的推斷很合乎情理,但是他總覺得還應該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想了半天,他突然開口問何秋雪:“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艾達之所以會對普林斯的皇位產生貪念,是受到了艾伯特城主的指使!”
如果這個假設能夠成立,一切難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當初藏起艾倫,艾伯特可能真的是爲了延續血脈,甚至在艾達和普林斯意外相愛後,艾伯特也沒有改變之前的想法。
可是之後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那就是艾達在無意間,或者是因爲壓力過大而主動的聯繫父母,對他們說出了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
這對艾伯特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他原本可以當上未來皇帝外公的,卻因爲自己的女兒沒有生育能力,而錯失了與皇族加深血脈聯繫的可能。
因爲這一變故,他的心態發生了嚴重的失衡,進而改變了他之前所作出的一切決定。
他開始慫恿自己的女兒嘗試着控制普林斯,另一方面又讓自己的兒子拋頭露面並努力爲其奪取戰功,等到時機成熟,艾達和艾倫姐弟倆就會聯手做掉普林斯,並取而代之,讓整個地底世界成爲他們家族的囊中之物!
由於心有靈犀,何秋雪很容易的就猜到了李彥哲的全部推測,她有些難以置信的道:“這個計劃太瘋狂了!賈斯特家族根深蒂固,年輕才俊也不僅僅只有普林斯一人,即使艾達和艾倫能夠殺掉普林斯,也不可能成功問鼎皇位的。”
李彥哲也承認,這個計劃是很瘋狂,而且漏洞百出,甚至可以說十分的幼稚。
但是對於瘋狂迷戀皇權的人來說,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就足以讓他投下全部的賭注了。
何秋雪見李彥哲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忍不住再次開口道:“即使艾伯特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可能對艾達說出來,要知道那可是他的親生女兒,讓女兒殺死自己的愛人,天下沒有任何父親會如此殘忍!”
李彥哲的堅持有些鬆動,他必須承認,何秋雪的話語很有說服力,就算艾伯特再瘋狂,也不可能對自己女兒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
古人云:虎毒不食子,何況人乎?
李彥哲再次陷入沉思,良久後腦中靈光一現,開口問道:“如果艾伯特用了與你們相似的手段呢?”
爲了對付艾達,何秋雪與凱莉藉助聊天等方式,不斷誘導薩琳娜的想法,通過潛移默化的心理暗示,最終將其思維引入她們預設好的模式裡。
艾伯特雖然無法親口對女兒說出自己的要求,可是如果他運用類似的方法,讓艾達對權力產生不可阻擋的慾望,並不斷加強艾達的家族榮譽感,想來也能夠讓艾達做出他所希望的事情。
何秋雪學着李彥哲皺起秀眉,越想越覺得李彥哲的推測有道理。
在與艾達相識之前,她曾聽李彥哲說過很多關於艾達的事情,在她印象裡,艾達是個美麗、單純,而又充滿愛心的女孩。
可是在見面之後,何秋雪發現李彥哲的描述並不準確,艾達雖然美麗,也不乏愛心,卻一點都不單純。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十分有目的性,無一不透露着對權勢的巨大渴望。
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大的反差,何秋雪並不認爲是李彥哲的判斷出現了失誤,而應該是艾達在伯納客學院的那段時間裡,性格上出現了極大的轉變。
從思想單純變爲對權力充滿渴望,除了她的親人,幾乎沒有人可以對她產生如此巨大
的影響。
李彥哲輕嘆了一口氣,坐實了心中的推斷。
他告訴何秋雪:“就像你之前所說,艾達必須死!”
雖然何秋雪想的不如李彥哲細緻,也沒能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完全推測清楚,可是在獲悉艾倫的存在後,她就立即意識到,這個原本無人知曉的少年正是艾達極力排擠李彥哲的真正原因。
艾達處處攻訐李彥哲,就是想讓他失去普林斯的信任,從而讓自己成爲普林斯最信任的人。這樣一來她就會對普林斯產生足夠大的影響力,進而左右普林斯的決定。
如果她能獲得成功,下一步就會逐步增大弟弟的權力,並讓弟弟以小舅子的身份在皇宮裡經常走動,讓普林斯漸漸降低對他的戒心,以便給最終的計劃創造條件。
這是一個很完美的計劃,可是一旦失去了艾達,艾倫就不會成爲普林斯的小舅子,就算艾伯特爲艾倫奪得再大的戰功,身爲普通臣子,普林斯也不可能對其放鬆戒備。
這樣普林斯就會和艾倫始終保持適當的距離,至少不會讓他靠近到足以威脅到自己生命安全的距離。
而且即使艾倫能刺殺掉普林斯,沒有艾達這個身爲皇后的姐姐,以及她所籠絡的勢力和對整個帝國的影響力,艾倫想要以臣子的身份推翻整個賈斯特家族登上王位,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說艾達是整個事件的重中之重,沒有了她,所有陰謀詭計都會化爲泡影。
正是基於這個原因,何秋雪才改變了初衷,決定置艾達於死地。
現在李彥哲推測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並找到了幕後的主使人艾伯特,更加堅定了何秋雪之前的決定。
因爲艾伯特所在的家族底蘊太深,隱藏的也太深,對普林斯的威脅又太大,想要斬斷這隻黑手,只能從最薄弱的環節,也就是艾達身上下手。
李彥哲再次嘆了口氣,他心中有些無奈,也對原本單純的艾達感到不值,但是事已至此,他已別無選擇。
爲了發泄胸中的不快,他想了想後又補充道:“除了艾達,艾倫也必須死!”
這是對艾伯特的報復,他不是想要留下自己的血脈嗎?那就讓他斷子絕孫好了!
何秋雪點了點頭,卻又提醒道:“只是這次不行,我們沒有相應的計劃。而且如果艾達和艾倫兩姐弟同時出事,就不會有人覺得這是意外了,我們很可能會暴露自己。”
李彥哲表示贊同,冷笑一聲道:“就讓那個叫艾倫的小子多活些時日吧,反正我們有得是時間,可以慢慢陪他玩。”
何秋雪見李彥哲總算是放下了心裡的負擔,忍不住鑽進他懷裡,同時用無比期待的語調道:“我真希望婚禮快點到來,也不知道艾達突然意外身亡的時候,身爲父親的艾伯特會是怎樣一種表情。”
李彥哲對艾伯特充滿了恨意,他冷哼一聲道:“我們很快就會看到了!”
正如李彥哲所言,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李彥哲的蟄伏不出中,時間很快過去。
這一日,賈斯特家族隱居地裡張燈結綵,因爲今天是他們族長普林斯與艾達小姐大喜的日子。
哪怕族內的青壯年們早已枕戈待旦,哪怕隱居地前幾天剛剛經歷了嚴重的破壞,可爲了表示對族長的尊崇與慶賀,賈斯特家族的每一個人今天都滿臉笑容,興高采烈的投入了這場盛典。
作爲普林斯的摯友,李彥哲一大早就帶着何秋雪與凱莉來到了隱居地。
不僅是他,爲了表示對盟友的祝賀,就連季蒙神安格斯也派來了特使。這位特使不是別人,正是剛剛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從重傷中完全康復的安德烈。
因爲安德烈是季蒙神派來的特使,自然受到了重點關照,前族長塞西爾一直陪在安德烈身邊,並不時用驕傲的姿態將其介紹給過來打招呼的賓客。
他這麼做無可厚非,賈斯特家族即將起兵,身爲同盟者的季蒙神卻未曾露面,此時好不容易等來了他的使者,塞西爾自然要讓大家看到,這樣才能穩定住整個同盟的軍心。
山坡頂端的廣場上賓客如潮,這裡有很多其他勢力派來的代表,人羣中科裡城主和瓊斯夫人與賓客們談笑風生,顯然這段時間裡他們兩個都沒有閒着,藉助自己的交際圈拉攏來了不少搖擺不定的勢力。
在瓊斯夫人身邊,李彥哲看到了她的丈夫艾伯特城主,以及他們的兒子——那位突然出現在所有人視野當中的青年,艾倫。
不過李彥哲對他並未在意,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對方一眼,然後便將視線投向了別處。
看着廣場上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他們或溢於言表或深藏不漏的各種想法,李彥哲覺得十分無趣。
原本他想去和即將登上典禮臺的普林斯打聲招呼,可是想到艾達即將身亡,他這位好友必將痛苦萬分,他最終沒有挪動腳步,選擇留在了安德烈身邊。
吉時已到,厚重的議事廳大門緩緩開啓,歡快的樂曲聲也隨之響了起來。
賓客們如同百川納海,談笑着涌入大廳,準備觀禮即將開始的婚禮慶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