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着層層雨幕，衆人還是可以清晰看到，成百上千的小山包逐一破裂，一股股岩漿迸射而出。
灰黑色的濃煙翻滾升騰，與天空中的烏雲糾纏融合，很快便連成一片，結伴向地面傾軋下來，給人一種無法喘息的壓迫感。
那些筆直噴向天空的岩漿如同一個個微微發散的立柱，挺拔的站立在天地之間，哪怕層層濃煙遮擋住了閃電，萬物仍然依稀可見，只是被籠罩上了一層幽紅的色彩。
墜落的岩漿在空中如煙花般碰撞飛濺，落地後又開始相互擁擠吞噬，最後如同奔流的潮水，呼嘯的順着坡地衝刷而下，淹沒焚燬了所到之處的全部生靈。
天地合攏、岩漿橫流，這哪裡還是人間？恐怕連最底層的地獄都不曾有過如此恐怖的畫面！
趙凱駕車搶在岩漿截斷公路前衝上一處山坡，然後便踩住剎車停止前進。
水溫已經爆表，發動機的聲音也開始變得走樣，如果順着公路衝下緩坡，誰敢說拖車不會罷工？又有誰能說出那坡下何時會被岩漿淹沒？
早在繞過花城時他們就已經看到，那些高架橋徹底摧毀在地震中，且不說此時的花城存在多少危機，他們就算想去也根本是進不去的。
既然這條路已沒了終點，他們停在哪裡都是一樣，在趙凱看來這個山坡上就是最爲合適的地方。
衆人的情緒十分緊張，只有躲在李彥哲懷裡的何秋雪尚好，她收起剛纔一直處於拍攝狀態的手機，有些驚訝的望向李彥哲。
“我才發現，原來咱們一直在逆行！”
衆人無語，趙凱咧了咧嘴道：“放心，不會有車迎面駛過來的。”
何秋雪的打岔消除了衆人部分緊張感，趙凱看她又拿起手機拍照，心裡覺得納悶。
“剛纔你還在說害怕，怎麼到了緊要關頭反而不緊張了？”
“因爲我想通了一件事情。”
何秋雪放下手機，靠在李彥哲懷裡道：“我男人是救世主，既然他在車裡，我們怎麼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呢？”
趙凱無言以對，只是心裡暗自琢磨，這小妞精明伶俐的緊，而且還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怎麼就被逍遙子那半真不真的老道給忽悠住了呢？
“其實我心裡也有類似的想法，只要守在李哥身邊，總歸是安全的。”
劉國峰弱弱的補充了一句，趙凱立即把他歸爲了年幼無知容易上當之列。
“你們說，逍遙子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張悅從後埔上盤腿坐起，提出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這個問題他們昨天下午在車上討論了無數遍，實際上衆人心裡都已經相信了逍遙子的說法，只是他那套理論太過匪夷所思，於是他們都還有些猶豫。
“是真是假，以後就清楚了。”
趙凱不想再繼續這個無意義的話題，翻來覆去的也說不出什麼新花樣，實在沒勁。
“要說一點不信那是假話，可又覺得不完全準確。”
身爲救世主理論當事人的李彥哲此時卻提出異議，他伸手指向窗外，將衆人目光引向地面縱橫
交錯的岩漿流。
“逍遙子說地球要抹除人類，可眼下的場景哪像是隻針對人類？這根本就是在意圖毀滅世界上的所有生物。”
“話不能這麼說。”
張悅在後面搖了搖頭，“動植物的生存能力遠高於人類，而且海洋生物受到的波及也應該不大，只要給出足夠的時間，它們還是能夠重新恢復的。”
作爲一名不太成功的偷獵者，他曾多次遇到獵物頭部中槍而不死的情況，在惋惜到手的鴨子飛走的同時，他也暗暗讚歎動物超強的生存能力。
植物就更不用說了，無論你如何踩踏、砍伐、冰凍、燒灼，它們總會在適當的時候重新冒出新芽，除非有足夠厚度的岩漿覆蓋整個陸地，否則絕不會徹底滅絕它們。
也許是認爲張悅說得對，李彥哲沒有再繼續辯駁。
火山噴發有了減弱的跡象，橫衝直撞的岩漿流開始減速變暗，被岩漿灼燒的空氣溫度也隨之降低。
熱氣勢弱，夾雜在濃煙中的火山灰被雨水沖刷下來，大地很快就被泥沼所籠罩。
趙凱打開雨刷器，畫出條條道子的玻璃讓外面世界看上去更加模糊。
何秋雪從李彥哲的大衣裡鑽出來，趴在玻璃上望着遠處一條正在慢慢凝固的岩漿流，不禁有些感慨。
“地球這麼做，消耗應該很大吧？”
先是全球散發出硫磺味氣體，緊跟着是強烈地震和火山爆發，說白了這都是地球在向外釋放能量。如此規模，即便是大如地球這樣的星體，也應該會受到不小的傷害。
“人類到底做了什麼事，才讓地球如此震怒，甚至不惜消耗自身，也要徹底滅絕人類呢？”
答案無人知曉，就連提出這個理論的逍遙子也是一頭霧水，經過無數次的卜卦仍然毫無頭緒。
李彥哲想起逍遙子把自己稱爲‘天下蒼生的生機所在’，這副重擔讓他忍不住憂心忡忡，連那道士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做，他又能如何？
‘隨心即可’，這是逍遙子送給他的話，可天下最難測的就是人心，往往某個關乎生命的決定只在一念之間，這麼玄的事情讓他如何把握？
“火山爆發停止了。”
劉國峰的聲音特別興奮，趙凱向外張望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想降下玻璃看個清楚，卻沒想到迎面撲來滾滾煙塵。
“快把窗子關好！”
衆人迅速捂住口鼻，何秋雪更是掏出一次性口罩，在戴上一個後覺得不穩妥，又在外面多套了一層。
剩下的口罩被分發下去，這次李彥哲和趙凱都沒有拒絕。煙霧太過濃重，而且夾雜的硫磺味幾乎讓人窒息，如果不用浸溼的口罩隔絕，他們甚至無法呼吸。
“雨一直沒停，怎麼還會有這麼大的煙塵？”
戴上口罩後，趙凱的聲音顯得甕聲甕氣，他很是不爽的咒罵一句，然後用歉意的眼光望向衆人。
“火山灰飄散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就算雨水再大，徹底沖刷掉它們也需要很長時間。”
何秋雪看過類似的科學節目，在解釋一句後，她提出了另外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記得在電視裡看到過，小行星撞擊星球后會在空中形成厚重的雲霧，這些雲霧十幾個月都不會消散，從而使地表植物失去光合作用，造成全球生物滅亡。你們說，地球會不會用類似的方法，以此徹底消滅我們人類？”
這個問題讓氣氛變得凝重起來，衆人心裡都沒有底，雖然他們已經相信了逍遙子的話，不過地球在消滅人類的同時順便進行一次大清洗，這種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的。
“看看雨什麼時候停吧，如果地球真有此打算，就不會再讓雨水繼續沖刷空中的火山灰。”
李彥哲輕嘆一聲，伸手把瑟瑟發抖的何秋雪攬入懷中，如果真的時日不多，他自然要更加珍惜與自己心上人相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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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呼吸越來越困難了。”
張悅臉色不知何時變得有些發紫，看上去像是嚴重供氧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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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蠱惑人心，你那是心理作用！”
趙凱大聲叱喝了一句，卻隨手關閉了拖車的發動機。
實際上他也有些缺氧的感覺，可此時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與其說出來造成混亂，倒不如裝作毫不知情。
只是這種善意的謊言騙不過大家，所有人都不再言語，甚至連輕微的動作都避免去做，據說這樣可以節約身體的耗氧量，只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作用。
從災難爆發到現在，所有人都沒有真正踏踏實實的睡過覺，此時火山爆發餘威仍在，倖存下來的活死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摸不到這裡來。隨着緊繃的神情逐漸放鬆，再加上呼吸越加困難，衆人在堅持了一會兒後紛紛昏睡過去。
天地間仍然一片混沌，大團大團的煙霧隨風雨飄蕩，一會兒散開，一會兒又重新聚攏，不停變幻着各種神奇莫測的形狀。
李彥哲恍惚間從沉睡中醒來，發現窗外暴雨並沒有停歇的跡象，好像連雨水中夾雜的泥灰也減少了一些，呼吸更是變得順暢起來。
“看來地球果真沒有抹除全部生命的打算。”
嘀咕着挪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身體，用大衣把何秋雪裹得更緊，再次沉睡過去。
當他重新睜開眼睛時，感覺特別刺眼，等他適應了眼前光亮後才驚喜的發現，自己竟然看到了湛藍的天空！
被叫醒的衆人發出一片歡呼，趙凱更是用力推開車門，嘴裡唸叨着‘可憋死我了’，跳下車後飛快衝向遠方。
“趙哥，你瞧天上那是不是飛機？”
隨後跟過來的劉國峰剛解開皮帶，就望着天空呆住了。
一架螺旋槳式教練機剛從他們頭頂俯衝而過，搖晃着一頭撞向千米外的火山。
“看頭頂上。”
李彥哲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趙凱擡頭仰望，發現一朵潔白的降落傘正從空中緩緩下落。
對方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存在，所以刻意控制着降落的方向。看上去那人的技術很高超，降落傘圍着拖車所在的山坡迴轉盤旋，逐漸接近地面。
等到足夠近了，趙凱總算是看到了對方的相貌，隨即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口哨。
“天上竟然掉下個林妹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