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應了楚弘,蕭永立刻也成爲了羽星公司的自己人。朱漪泓是蕭永的學徒,練好了攝影技術回頭一樣可以回公司效力。朱漪泓對羽星廣告的感情還是很深的,按照桑靜茹和楚弘的說法,就當她去脫產培訓了好了。大家都覺得,跟着蕭永這樣的攝影師,如果朱漪泓確實在攝影上有天賦,那是一定能夠有所成就的;而要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那好歹也算是籍慰了朱漪泓的攝影情結。
第二天晚上,在羽星廣告的大會議室裡,一個簡單而熱鬧的歡迎蕭永加入特案組的酒會就準備好了。雖然和朱漪泓就在樓底下的大堂裡見過,但蕭永這還是第一次踏足羽星廣告。特案部在公司裡受到的重視程度,一進入公司就能感覺到。羽星公司佔據了整整一層寫字樓,而在裡面,有三分之一的空間,是專門撥給只佔到公司十分之一人數的特案部使用的。特案部有一個獨立的大門,獨立的內部行政,每個員工都有充足的空間,可以隨心所欲地佈置自己的辦公室。只要在預算裡,只要滿足了基本的辦公設備要求,沒人會說他們買這個那個對不對好不好。特案部現在一共有二十一人,蕭永在裡面走了一圈,至少看到了三臺PS3和兩臺Xbox360,Wii和那個據說有減肥效果的Wii Fit更是堂而皇之地放在會議室裡,就在投影儀邊上。
而特案組裡愛好攝影愛好影像的人也不少,好幾個設計師和插畫師的隔間裡都擺着各色各樣的攝影器材。
而楚弘的隔間,看起來更像是個書房。裡面放着整整齊齊兩個巨大的實木書櫃,裡面塞滿了各種楚弘感興趣的書籍和雜誌,楚弘的辦公桌和很有氣勢的書櫃相比略顯得有些侷促,但上面也沒什麼多餘的東西,也就是一臺筆記本電腦,一本本子,一支鋼筆,和一個杯子。看得出來,楚弘平時是絕沒有興趣在那張扶手椅上久坐的,他在辦公室裡擺了一張非常舒適的躺椅,邊上還有一個小几。顯然,他應該很喜歡在這間採光良好的辦公室裡,躺在這張椅子上看書喝茶。在工作壓力相當大的廣告公司擔任重要部門的主管,卻還能夠將工作打理得如此輕鬆寫意,大概也唯有楚弘能做到了。
“我們這裡就是這樣的,大家都是強悍的人,都知道什麼該做不該做。這裡也沒有新手,不需要什麼培訓。去年,就我們這二十來號人,創造了公司三分之一的營業額和近一半的利潤,而且,其實我們還是蠻悠閒的。做好自己的環節,其餘隨意。”楚弘笑着解釋道,“來吧,如果你的口味還沒什麼變化,你應該會喜歡今天的食物的。”
會議室碩大的桌子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大號餐盤,裡面裝着的食物品相都很一般,但蕭永一看眼神果然亮了起來。不出意料,這些食物應該都是特案部的這些同事們家裡做了帶來的,大部分都是本幫菜、家常菜,也有一些滷味和下酒菜類型的東西。會議室裡沒有放置諸如花籃橫幅之類煞風景的東西,比較有喜慶氣氛的,莫過於讓蕭永食指大動的放在會議桌中間的那一打香檳,香檳瓶子上的銀蓮花圖案讓人一眼就能辨認出來,那是“巴黎之花:美麗時光”,2005年產的絕好香檳。
“謝謝大家。”衝着大家,蕭永自制地僅僅頷首示意,他並不想一開始就暴露太多情緒,哪怕他真的挺喜歡這裡,多年在外面奔波,讓他有了這種自制,將工作當作工作。“我挺喜歡這裡的。喜歡這個大家憑着各自出色的能力解決了工作然後可以拼命玩的地方。這是我第一次走進這裡,碰巧的是,這也是我第一次以一個同事的身份走進這裡。合作愉快。……另外,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大家看着他,等着他說什麼奇怪的話出來,他灑然一笑,說,“希望等一下開香檳的時候,就不要亂晃瓶子了吧。這種好香檳,還是大家灌進肚子裡實在。”
大家熱烈鼓掌,隨即就甩下蕭永和楚弘撲向了食物和酒。這些人的不修邊幅和靈感十足一樣,都是這個部門安身立命的資本。
在晚間的寫字樓裡俯看上海的市中心是件愜意的事情,蕭永和楚弘已經盤腿坐在寬大的窗臺上,將玻璃窗打開了那麼一點點,讓外面的風透進來。他們所在的是上海最高檔的寫字樓,在最繁華的新天地地段,從窗口裡看下去,恰好能將整個新天地太平湖盡收眼底,很有一種天下盡在掌握的感覺。
“阿泓來不了真是可惜了。”楚弘嘆道。朱漪泓現在忙得脫不開身。她居然拼命到了今天加班把其餘所有的肖像照都要拍完,僅僅因爲早上導演組的人和她協商,能不能再壓縮一下進度。由於節目檔期的問題,整個團隊都要加快一點點進度。舞臺已經搭建完成,明天略作調試、後天彩排,大後天就是正式進行三國模特PK大賽揭幕典禮,也是第一輪篩選的流程了。朱漪泓昨天回去之後,熬夜將所有的模特資料都看完了,拍攝計劃也都寫了出來。她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臉,像是要讓自己鎮靜、清醒一些,但她還是答應了下來。拍攝完的模特今天晚上和明天是放假的,到了後天一早集中。但朱漪泓今天估摸着不到十一二點是結束不了工作了。
“這姑娘挺不錯的,技術挺紮實,就是欠缺一點歷練。然後,就看骨子裡的攝影天分有多少了。”蕭永淡淡地說,“這次模特大賽,看她能做到什麼程度吧。這比賽,也的確是女孩子去拍攝比較合適。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我要是老鑽後臺,也不太像話吧。”
他們的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入到模特PK大賽上,畢竟,這個事情羽星也有份參與。從製作一直到一系列的宣傳活動,幾乎都是羽星廣告全面包下來在做。除去小部分業務由於太冷門了不得不轉包,基本上都是羽星廣告和他們的主要供應商們親力親爲。而羽星廣告,之前也從來沒有做過這類大型活動的總體廣告,公司裡也在不斷摸索。這一次,由於項目瑣碎而複雜,特案部的人也很難得地被抽調出來支援普通業務部門。其實,這也是桑靜茹的一份用心。普通部門的同事原來並不知道特案部的人有多強大,只覺得他們拿錢多幹活少,在公司裡打遊戲更是讓人嫉恨。但現在,大家都知道了,特案部的人出馬,一個何止頂普通的一個,還算是合格的設計師、插畫師、廣告銷售、客戶溝通等等方面的同類員工三四個。有一份已經改了六稿的插畫海報,某個可憐的設計師被製片組方面來回折騰的要求弄得快發瘋了,但宋影兒一加入,推翻原稿,花了一個半小時在辦公室裡用彩色鉛筆畫完了一張,掃描進電腦略作處理給對方發了過去,結果一稿就過了,對方讚不絕口。這就是差距啊。
至於在文案方面,楚弘堪稱是國內廣告界的第一支筆,被楚弘、盧小寧連着培訓了兩年的羽星的文案團隊,在業內向來是以出活快,返工率低著稱的。厚厚的幾本宣傳冊的文案,連着翻譯工作,早就做完了。文案組現在的樂趣,就是等每天製片組那裡送來的新的圖片,今天一早送來的就是昨天朱漪泓拍攝的那些肖像和少量蕭永拍攝的舞臺搭建的花絮。
蕭永的技術,早就被大家認爲是“沒有不可能”,但朱漪泓的那些照片,卻着實讓大家驚豔了一下。跟着蕭永才短短几天,這技術上簡直是突飛猛進。廣告公司裡,識貨的人很多,根據幾個對攝影也有些研究的設計師說,就算曾子寧來,這些肖像最多也就這樣子了。
“模特大賽之後呢?你真的準備拿阿泓當學徒來用?”楚弘問道。畢竟是同事了很久的人了,他也不想這個挺有才能的女生真的被蕭永使喚得太厲害。
“在你眼裡,我真的是那麼不近人情,不憐香惜玉的人麼?”蕭永嘆道。
“哦?”楚弘笑着說,“那就是你發生了某種不爲我所知的變化了。你都忘記當年你是多……多可怕了吧?因爲你的照片愛你的,和因爲你拍照片的過程恨你的,以及夾在兩種感覺裡不知道怎麼面對你的那些女人,都可以作證。”
蕭永笑了笑,說:“你說的對,那就是我真的變了。”
一個有所堅持的人承認自己變化,也不是簡單的事情。楚弘不由得又興味盎然起來,他問道:“我都告訴了你我這幾年的故事了,你好歹掏點料出來交換,不然我多不平衡啊。”
蕭永笑着說:“回頭吧,在辦公室裡要是我忍不住哭出來多不好。”蕭永的眉頭皺了一下,問,“雖然,其實我們兩個都不怎麼迷信,可是每次搭檔幹些什麼就必定出狀況,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楚弘笑了笑說:“時間不同了,環境不同了,周圍的人不同了,我們的心境也不同了。再說了,當年……發生點什麼,我們也沒什麼手段去反擊去迴應。這些年下來,我們再不是當年的我們了,不是麼?擱着以前,你會那麼不把麥童童放在眼裡?估摸着最多也就眼不見爲淨,現在,你會護短,因爲你知道自己有能力去保護她。不是麼?”
“你還是老樣子,還是那麼喜歡把別人的事情說清楚說明白。有必要嗎?”蕭永苦笑着說,“那麼,我們就爲了不再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乾一杯吧。”
“呵呵,好啊。”楚弘端起了杯子,一飲而盡,他說,“放心好了。那麼好幾年了,上面也該換屆選舉了吧。現在都不帶連任兩屆的了,董事會主席現在都講年輕化了,上面早機構改革了,顧不上我們。”
又過了不知道幾個小時,聚會的人羣漸漸散去,留下了一片狼藉。而他們腳下璀璨的燈火,也有不少黯淡了下來,兩人聊得愉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午夜時分。
正在蕭永樂呵着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的譚維嚴很是緊張地說:“蕭永,你在羽星廣告麼?到會場來一下好麼,出事了。”
“哦,我這就來。”蕭永掛斷電話站起了身,他衝着楚弘說,“機構改革雖然是改了,但看來上面的許多痼疾還是存在啊。我們的天煞孤星效應又來了。我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楚弘一拍額頭,一副懊喪的樣子,說:“希望只是我的烏鴉嘴效應而已。去吧去吧,有什麼事情回頭說一聲。我在這裡等你,這麼多吃的呢。”
蕭永笑了笑就走了。開車到了會場,暫時,這是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行業不同公司的人的臨時總部。製片組的大辦公室裡,組織方面有頭有腦的人都在,朱漪泓由於還沒有下班,現在居然也被叫了過來。
“怎麼了?”蕭永一把揪住譚維嚴,問道。
“兩個日本模特失蹤了?”譚維嚴焦急地說,他現在非常焦慮,作爲主要負責和日方韓方協調的人,他怎麼也脫不了干係。
“怎麼回事?”蕭永追問。
“兩個人下午拍完了肖像,正好晚上和明天是放假休息的,說是要去上海四處走走。製片組派了個翻譯給她們。她們逛街完了跑去酒吧,結果在酒吧裡和翻譯失散了。翻譯是酒裡被人摻了東西。打那兩個模特的電話打不通了,都關機。”譚維嚴說,“媽的,這種事情傳出去,可真的就是醜聞一件,比賽還沒開張呢。”
“有預謀的?還是酒吧裡撞上的?”蕭永的眼裡閃過一絲陰霾,“是哪兩個日本妞?”
“96號唐澤雪穗,128號的筑紫晴……唐澤雪穗可是日本方面這次最有影響力的模特了,上次TEEN Vogue的發佈會上也來的。”譚維嚴說,“所以很頭痛了,這兩個,基本上都是直接進入正式比賽的水準。”
“肯定是有人安排的吧?兩個水準不錯的日本模特?這不是擺明了挑事麼。”蕭永哼了一聲,“被擠掉的模特?”
譚維嚴以極爲微小的動作點了點頭。雖然心知肚明,但在製片組辦公室裡,這種事情是打死不能承認的,尤其是對日本和韓國方面。當然,私底下的調查總是少不了的。
“是哪個酒吧?”蕭永又問道。
譚維嚴嘆了口氣,說:“這個你問沒用,我讓老勞去問了,上海所有的酒吧夜店,他都熟。”
老勞也是公司裡經紀人之一,平時不顯山露水,但人際關係還是很不錯的,在上海這一畝三分地上,他很搞的定。雖然手裡沒什麼大項目,但不知不覺之間,他靠着手底下中等水準的模特的人海戰術,硬是拿到公司排名第四第五之間的營業額。
老勞稍後打來了電話,其實,翻譯小李後來打電話回來,就知道哪個酒吧了。但酒吧裡發生了什麼,那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問出來的。老勞是接到譚維嚴的電話,第一時間就親自去了酒吧問情況的。
“好了好了,沒事的,那兩個模特估計是被人搭訕,對上眼了。”譚維嚴對製片辦公室裡的大家大聲說道,“我派人去問了,她們兩個是和兩個帥小夥一起離開的,坐的是保時捷。”製片組辦公室裡,大家互相看了看,還有些不相信。
“總不能讓我去調錄像給你們看吧?我可沒那麼搞的定。”譚維嚴苦笑着說,“那你們繼續聊,我去問問到底去哪裡了。你們稍等。”
譚維嚴拉着蕭永一起走出了辦公室,臉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媽的,這次真的不好交代了。”
蕭永問道:“怎麼回事?”
譚維嚴掏出煙,點着,兩三口下去,一支菸居然就沒了,他的焦慮溢於言表。他說:“帶走唐澤雪穗和筑紫晴的那兩個人,路數不對。兩個被寵壞了的,和那些渣子混在一起的不良少年,世家公子……一個叫陳輝澤,一個叫龍冬。老勞說,壞在他們手裡的小姑娘不少,酒吧那邊也好,其他方面也好,都拿他們沒辦法。我怕的是,他們身邊還有一幫渣子啊……”
“幫派?”蕭永眉頭皺了起來。
“不夠格,一幫自以爲很牛逼的小兔崽子而已,滿肚子壞水。老勞說他打聽出來了他們在哪裡,只不過以前也有人打上去,被那幫兔崽子打傷了,後來,好像是看着自己女朋友被迷姦了。……哎,這事情……我這就找人解決。”譚維嚴拉着蕭永出來,就是因爲這事情不能讓製片組的那些人知道,不然,這樣折騰下去,這個大家投入了偌大心力的項目,非得風流雲散不可。
“你管叫人吧,地址,我們這就去。”蕭永鎮定地說。他也無意知道那兩個什麼公子哥到底是什麼人,無論從他作爲一個男人得知有兩個小女生陷入危難,還是爲了好朋友譚維嚴解憂,他都不會坐視不理。“還有,你知道這事情應該和誰有關麼?”
譚維嚴點了點頭,惡狠狠地說:“麥童童!”他想不到,僅僅是一次再小不過的衝突,居然能讓麥童童有這麼大的怨恨。但麥童童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摻合在富二代和世家公子的圈子裡玩,他卻是知道的,而在麥童童的入幕之賓的名單裡,有陳輝澤。他暫時沒空弄明白到底麥童童爲什麼會折騰出這種事情來,但陳輝澤出現在那個他們平時應該絕對看不上眼的酒吧,絕對不會是什麼巧合。
坐在蕭永的路虎車上,譚維嚴一個連着一個地打電話,公司裡的經紀人們也紛紛被動員了起來,開始做着各種佈置。陳石自己都已經開着車一樣朝着那地方去了。而蕭永,只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楚弘,報了個地址,說:“嘿,兄弟,天煞孤星光環籠罩了,來打架吧。叫上盧小寧,丫的夠狠。”另一個電話則是給彭千齊的,只是把陳輝澤和龍冬兩個人的名字報了一下,然後說:“我要去揍這兩個小子了,幫不幫忙你看着辦吧。”
多少年沒見面,但一個電話就能幫上忙的朋友,誰都不會有太多,但蕭永非常清楚,至少有這麼幾個。他並不期待發生這樣或者那樣的奇蹟,他知道,今天這個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管是他還是譚維嚴,打電話找的,能幫忙的那些人,全都是最鐵的哥們。或者,是那些有着各種各樣的深深的利益被綁在了一起的人。
這雖然不是輕狂少年們復仇找場子,嚴格的說,是一羣中年或者至少逼近中年的老傢伙們要撒野,但不知不覺的,蕭永竟然還是有點興奮。回來那麼久了,太平靜了,經歷的這些事情,拍攝的這些照片,簡單、按部就班得像是地球轉動。他回來是爲了在自己的職業生涯的末尾,找個感嘆號的。可這樣下去,可就變成省略號了。他需要一點刺激,隨便什麼刺激,或者只是簡單地發泄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