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弘隱隱有着不好的感覺。盧小寧是個珍惜羽毛的傢伙，也是個很計較實際利益的傢伙，作出那麼大的犧牲，現在他真的要求什麼事情，可就真的不好拒絕了。難道他要求的事情真的值得他擺出那麼低的姿態甚至不惜破壞自己的形象嗎？一個月快有20k收入的傢伙真的能夠被逼到這個地步？
“老大，你可來了啊。救命啊！手裡16個案子，下面才8個文案兩個實習生，累死也忙不過來啊。”盧小寧快要哭出來了，而現在，他就差給楚弘跪下了。
你要我做什麼呢？楚弘瞪了盧小寧一眼，表達着這樣一個意思。
“我下放了給你當槍手，你來指導我們怎麼幹成不？”盧小寧把心一橫，說道。
外面的大辦公室裡嘩啦嘩啦一地的眼鏡碎片。
“好啊。”楚弘淡淡一笑，說，“所有案子的全過程文案都拿過來給我看。不光是你們寫的東西，還有對方對於每一次文案和修改的反饋，傳真啊電子郵件啊什麼的都拿來，知道你們是大公司，電話裡提意見這種死無對證的事情是不會有的。都給我拿來……對了小寧，打電話給我叫午飯。你們這裡在必勝宅急送的範圍裡吧？”
盧小寧二話不說，立刻將所有文檔調出來堆在楚弘面前，打了電話叫了外賣後自己就坐在楚弘邊上隨時聽候調遣。
一旦工作了起來，楚弘就是非常專注的，外界的嘈雜很難打擾到他，盧小寧的那些屬下狐疑的目光更是不放在心上。16個案子，加上盧小寧本人11個寫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都有自己對於文字的偏好，而他們所面對的客戶也同樣如此。廣告公司和公關公司相比，文案方面處理的文字量更小，但對於文字的要求則要高很多，還要牽涉到文字與設計圖稿的配合等等。現在已經是11月中旬，堆在羽星公司的項目多數都是聖誕和新年的活動宣傳品，比如用於分發的單頁廣告，放在店堂和貨架上供消費者自取的手冊類廣告，還有的則是對平面廣告進行廣告語創意的內容。而這些項目的進度還各不相同，有的已經在做最後的文字調整；有的已經有設計部門拿出了風格樣稿、讓文案部來撰稿；而有的則連個草案都沒有，要從一窮二白裡壘出高樓大廈來。
楚弘認真審讀着每一行文字，不斷來回翻閱着客戶提供的資料，還不時讓盧小寧調出客戶原先的廣告案來參考風格。匹薩餅在不知不覺之間送來了，吃掉了，冷了。邊吃邊看的隨意讓楚弘的衣服、鋼灰色的化纖地毯上和一大堆的A4打印稿上沾上了奶酪、番茄醬以及各種其他東西，但看得出神的楚弘卻像是一點都不在乎。
一直到下午2點多，楚弘把自己從舒適的極爲符合人體工學的辦公椅上弄出來，拍了拍衣服。一位眼尖的文案似乎能看到一粒燻肉從某個衣服的褶皺裡掉了出來。
“小寧，開會。”楚弘說，“我先上個廁所。”
當幾分鐘後楚弘回到辦公室，走進文案部專用的會議室的時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初來乍到不是空降兵卻是僱傭兵的傢伙。整個部門歷來對於盧小寧這個資歷非常豐富的主管都是很信服的，而當工作多得堆了起來，連盧小寧都沒辦法的時候，大家都有些認命了。要知道連公司的總經理都沒因爲這段時間的混亂而說什麼，不止文案部，實際上整個公司都陷入了某種大戰前的慌亂，在盧小寧的努力協調下實際上文案部已經是幾個部門裡表現最穩定的了。而這個不知何方神聖的傢伙能夠讓盧小寧服氣到這個程度，難道真的能夠有化腐朽爲神奇的能力嗎？
“Ricky，小景。”在會議室一側的白板前站定，楚弘首先叫了那兩個實習生的名字。
一男一女，兩個很青澀的學生模樣的傢伙站了起來。在羽星這種有些相當規模和知名度的廣告公司裡實習對他們來說是非常難得的機會，他們的衣着保守而考究，比起在座的其他正式員工更白領，但是他們謹慎得有些戒懼的神態還是讓他們顯示出某種稚嫩。
“你們的文案沒什麼問題。功底紮實，用詞非常到位。但是因爲你們是新人，哪怕你們沒有和客戶代表說過，但態度裡還是會流露出來。你們在解釋自己文案的時候不夠自信，對方反而會更加挑剔，你們把案子交給盧小寧，由他負責交涉，肯定過了。你們盧老大不會剝削你們的，案子的業績還是你們的。”楚弘說。
“哪位是Melenda？”看着一個纖細，臉上有些雀斑的女孩子站了起來，楚弘接着說，“小動物保護協會的這個文本你寫得很精彩，但是和對方的要求有些錯位。他們要求的是打動，而不是感染。你把文本用第一人稱重寫一遍，然後去找合作的設計師，問問他能不能用兒童的蠟筆字體出文案。再拿去給客戶看，應該不會有太大反覆了。……你是個善良的女孩，但是，你不能僅僅被客戶給你的材料打動，還要想着將自己的感動傳達給別人。”
女孩有些感激地點了點頭，坐了下去。
“阿飛……同學，麻煩你把說明文案裡所有的術語都去掉，不管那個PDA多好玩多強大，那都不關你的事。你寫的是宣傳冊文案不是說明書。記住，會拿到宣傳冊的那幫人裡面有至少一半人是不知道CMOS和CCD的區別的。”
看着一個很IT的傢伙站起來又訕訕坐下，大家鬨笑了起來。
“Kevin，”楚弘看到角落裡一個看起來很老實的傢伙一臉鬱悶，笑着說，“下午給自己叫杯咖啡，關掉手機，讓前臺小姐說你出去了，然後看新聞啊什麼的隨便你。……你那個客戶有些吹毛求疵了，你的稿子完全可以評甲等，沒有理由和那個農民企業家窮折騰。宣傳手冊的印刷裝訂還有全國範圍的運輸分發都要時間，你什麼都不要做，拖上一天半，一個字也不用改了。當然，對方打電話來的時候，你就說你很焦慮啊什麼的，一個字都改不出來……聽聽對方怎麼安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