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上。
偉泉終於忍不住開口,“鄒老英明神武,生出一個兒子卻是如此不堪。”
“呵呵,你也不能這麼說。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能像你一樣,不是基本都是鄒平這樣嗎,一腔熱血,覺得自己可以匡扶正義,可以改變這幾千年延續下來的體制。”安嘉禾看着辦公室水族箱裡的幾條魚。
大的金龍魚已經有一定歲數了,他安安靜靜地在水面上遊着,剛剛放進去的小魚仔拼命地蹦躂着想要跳出水箱,甚至幾次撞到玻璃也不停下。
“偉泉啊,你看鄒平不就像是這小鯉魚嗎?哈哈哈,幹往上蹦,撞死也不停。”安嘉禾指着小魚笑道,順手撇下去一把魚食,引來一片哄搶。
偉泉已經明白了老家主的意思,作爲幾乎日常起居都跟着安嘉禾的生活秘書兼家族副軍師,他比幾個孩子都更瞭解安嘉禾。
如果真的想要辦事,肯定是把他調到安龍縣,沒有什麼比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可靠了。不過這樣一個小憤青不僅與家裡沒有血脈親情聯繫,能力不出衆,甚至連馴化價值也不大,自然成了棄子。
“下一位呢,請他進來吧。”
林棠夫婦一人拎着一個小編織袋,不論怎麼勸說也不讓別人拿。所幸家裡人都知道這個老頭跟家主是好友,稍微檢查一下確認不是危險品也就隨他去了。
“二爺,好久不見。”相比於鄒平,這林棠顯然更親近一些。
“老林,你也好久沒來了罷。”安嘉禾吧嗒着雪茄,眯着眼睛。
“哈哈,上個月給你送來點笨雞蛋。你沒在家,我也沒呆。”林棠熟練地解開編織袋,“吶,這是家裡養的笨雞,剛長成一批,我給你拿過來一隻。”
安嘉禾臉上難得出現了笑容,“你看看你看看,還費這心。偉泉,快給你林叔接一下,這孩子沒有眼力見呢!”
“就像你說的,我們不是好朋友嗎。”林棠拿過老伴手上的袋子,“這是點菜,大棚裡自己種的,新鮮,剛摘的!”
“好啦,好朋友之間就別說別的了。你今天來找我肯定是有事吧。”安嘉禾單刀直入,而林棠臉色則有些尷尬,把原委緩緩道來。
“那麼,你爲什麼纔來找我?”
安嘉禾笑容消失,而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己。“我和你的友情已經幾十年了,你的女兒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出了這麼大事情,爲什麼不通知我?”他又指了指站在一邊的偉泉,“安東、安南、安海、小如月,還有他。再加上你的女兒,他們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感情與親兄弟姐妹沒兩樣。你爲什麼不通知你的侄兒們?”
“就算我們沒有能力,只是一般人。我們也可以去看望你的女兒,替你分擔傷痛。”安嘉禾的語氣逐漸凌厲。“你是怎麼想的呢,要不是安康的朋友,我現在還矇在鼓裡——老天作證,我一直在等你找我。”
“是我的錯。”林棠低下頭,不敢直視安嘉禾,“我以爲他們會給我公平。”
“事實上呢,那所謂議會真的保護你了嗎?”
“他們愚弄我。”林棠聲音嘶啞,“唐處長的兒子在本地犯案,所有人都向着他,沒人關心我的女兒傷的如何。”
“好吧,我的朋友。”安嘉禾表示同情,“既然你找到了我,那麼證明我這個老頭子可以幫你做些什麼。那麼,說出你的訴求。”
“我想讓那個畜牲得到應有的懲罰。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林棠顫抖的聲音裡帶着懇求,“幫幫我吧,二爺!看在我們這麼多年交情的份上。”
偉泉低下頭,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已經開始安排究竟派誰來做這件事比較合適了。
是刑凱?是大兄?或者是自己去一趟?
唐處長雖然很厲害,但想要忤逆安家的態度,區區處長可差得遠呢。
他明白老頭子的脾氣,如果是老朋友要求等價交換,說一些什麼讓人傷心的話,安嘉禾肯定會當場翻臉。不過這個老人明顯採用了理智的方法——老安嘉禾最吃這套。
安嘉禾的語氣軟下來,“那麼,正義會得到伸張,回家睡一覺吧。”
“謝謝您。”林棠從兜裡掏出一卷皺巴巴的鈔票“你知道的,這不是報酬,是我對如月出嫁表示的祝福。”
安嘉禾走到他身前,用戴着金戒指的手握住林棠滿是老繭的手。“我的朋友,我從未忘記我們的友誼,你的到來就是最好的祝福,一會留下來喝一杯吧。”
在林棠千恩萬謝中,最後安嘉禾還是收下了一千塊的禮錢。送走了兩個老人,偉泉看着乖乖等候在門口的明家兄弟,也是有些頭疼。
他們是安家最忠誠也是最強大的扈從。同時,至今只有安嘉禾能完完全全地駕馭他們,如果使用不當,他們就是最兇惡的猛獸,傷人傷己。
他們並非是親兄弟,只是性格相仿。歲數大一點的叫李子明,軍人出身,實戰演習中誤傷了直系長官的親戚被找個理由革除軍籍,幾經浮沉投入安嘉禾座下。歲數小的是劉光明,A級通緝犯,替父母報仇砍死了仇人兒子,倖存的仇人丟了一條腿,作爲當地的富豪,仇人不惜重金把他打上A級通緝。只能遠走他鄉的劉光明南渡他區,經歷了殘酷的僱傭軍訓練而不死,甚至練就了一身鋼鐵本領,被長官推薦到跨國物流老闆忠勝的座下當保鏢--忠勝,有個乾爹叫安嘉禾。在安嘉禾的壽宴上,被忠勝引薦給現任老闆。他們二人搭檔,在暗中爲家族保駕護航。
時間回溯,兩明站在別墅門口。一人從懷裡掏出一把鋥亮的手槍遞給偉泉,“我們去拜見老闆,帶這個不好看。”大明如是說道。當然,也不會有人大膽到敢搜他們的身。只是長期養成的習慣,還有對家主的尊重,讓他們主動願意這麼做。
偉泉點點頭,接過沉甸甸的手槍——從重量看,很明顯是真貨。
兩人整理了一下衣襟等細節,對視一眼。恭恭敬敬地敲開門。“老闆,大明(二明)爲您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兩人從懷裡拿出信封,每一個都至少裝了兩摞錢。偉泉離得近瞥了一眼,是兩捆美金。所以這倆人一共隨禮就接近了三十萬。在這個年代,不可謂不多。
安嘉禾站着坦然受了二人一禮,面色略有嚴肅。神態與之前截然不同。不同於面對鄒平的和藹,面對林夫婦的親切,而是一種漠然的表情。
“那麼,我最忠誠也是最勇敢的大將,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你們爲我帶來了什麼消息。”
“...”二明瞥了一眼偉泉。
後者攤攤手錶示自己也並不是故意要杵在這裡的。安嘉禾有意培養他,可溫室裡的花朵只會被寒風秒殺,不經歷一些事,他不會成長的。
“沒事,偉泉你還不知道嗎。”安嘉禾罕見地寬慰了一句。“他是自己人,儘管說。我的心臟很堅強,可以承受任何消息。”
“第一件事,城南的黃瘸子,以後就可以永遠坐着輪椅當個真瘸子了。”大明笑笑,彷彿在敘述一件與他毫不相關的事。“不會有人懷疑我們的,除了他自己,我保證!而且他的孩子還在上小學,他也認得我們倆,不會聲張的。”
“第二件事,勝哥兒的對外貿易規模已經擴大了。可以適當爲家族夾帶一些“別的東西”,老勐的甘將軍願意與我們進一步合作。”二明雙手遞上一打文件,“同時,本土還有一些勢力想要結交我們。”
“沒有壞消息?”安嘉禾驚訝道。“一點都沒有嗎,雖然是個好日子,但更不要對我撒謊。”
“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裡,有壞消息也不敢報告啊。”不苟言笑的大明難得開了個玩笑,“說真的,最近一切順利,老闆您也應該好好休息一陣了。趁着小姐結婚,給自己放個假吧。”
“很好,你們讓我感受到了輕鬆與快樂。”安嘉禾感慨道,“今天也只有你倆不是來找我辦事,而是爲我辦事,哈哈哈哈。”
兩人好像得到了最高級別的肯定,一臉激動地同時行禮。
“對了。”安嘉禾從書架裡拿出一個小包裹,“託朋友買回來的Prada的包,裡面有點獎金。是給大明的生日禮物--你快過生日了吧,下週三?”
安嘉禾此刻又染上了慈父的光輝,“我也不懂什麼奢飾品,他們光說這個品牌好得很,希望你能喜歡。”
大明雙手抱着包裹,兩眼激動地有些發紅。如果說錢,他當然不缺,平時卡里百八十萬絕對不斷。但來自安嘉禾的禮物,卻讓他無比珍惜。
“你們這一年也辛苦了,好好幹。”安嘉禾讚許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當然,有的事我要麻煩你們,有的事自然也不需要你們操心。”
偉泉適時地遞上兩把鑰匙,“義父準備的複式,上下接近兩百平,別墅區就在安龍。”
“謝謝您,泉公子。”
“別嫌棄我倆的審美就好--我跟安海少爺一起準備的裝修。你們都是大忙人,也不敢打擾你們啊!”偉泉也報以善意的微笑。家族裡,沒有人願意無緣無故得罪這兩尊殺神,即便是幾位少爺也是一樣。
據說當年安嘉禾遇險,大明二明兩人兩把槍,活生生從幾十個資深打手中把他搶出來,落下了五六條人命。其中二明因爲傷重,還手術切除了一個腎臟。所以他們在家族的地位很特殊,沒有經營實體,卻高他們這些高層半級。
“去準備開會吧,不要等酒會結束了——在二樓的會議室。”安嘉禾道,“提前把他們喊來,年輕人就該勤勞一點。”
“是。”三人領命,依次退出辦公室並輕輕關好門。只留下安嘉禾坐在辦公椅上,桌上擺着一杯飄起熱氣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