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困境

許是小皇帝的意念太過強烈了些,讓遠在泰興之東正在高處觀看大軍紮營的阿麥都有所感應,不由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跟在後面不遠處的林敏慎拍馬趕了幾步上來。他已是換了親兵服飾,眉顯得濃了不少,臉上也有了絡腮鬍子,猛一看似換了個人般,唯有那眼神還如同以前一樣清亮。他帶着幾分譏誚似笑非笑地瞥了阿麥一眼,問道:“怎麼?麥將軍這是受風寒了?”

阿麥知他因誘殺衛興的事還有些怨氣,也不與他計較,只轉頭向身側的張士強交代道:“這幾日天氣變化頗大,我們又是晝夜行軍,軍中怕是也有不少人受了風寒,你去通知李少朝,讓他多熬些薑湯來,不論官兵,大夥都喝些。”

林敏慎見阿麥壓根不理自己的茬,心中更是不忿,面上便故作出驚訝之色,陰陽怪氣地問道:“怎麼?麥將軍竟然連生薑鋪也搶了?”

此話一出惹得一旁的張士強對林敏慎怒目而視,而阿麥卻仍是不惱,只是吩咐張士強道:“快去吧。”張士強橫了林敏慎一眼,領命而去。阿麥又將身邊親兵都遣退了,這才轉頭看向林敏慎,突然問道:“衛興是誰殺的?”

林敏慎一怔,下意識地回道:“不是你設計誘殺的嗎?”

阿麥淡淡笑了笑,說道:“衛興一身功夫享譽大江南北,普通將領兵士如何是他的敵手?”

林敏慎已然明白了阿麥話中所指,不禁冷了臉下來,說道:“不錯,他人是我殺的。你雖設計誘他舊傷迸裂,最後的殺招卻是我出的。”

阿麥臉色一轉,冷然說道:“既然人是你殺的,那你還哪兒來這麼多屁話?”

林敏慎被阿麥的髒話震得瞠目結舌,“你,你……”

阿麥又說道:“衛興武功高強,就算是舊傷迸裂內力受損,可是你若是念着舊情不肯動手,我能奈他何?你既已下手殺了他,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再膩膩歪歪無非是想給自己找個推脫,好讓自己心裡舒服一些。”說到後面,阿麥神色愈冷,眉宇間似罩了層寒霜一般,“殺了就是殺了,爲權勢也好爲名利也罷,大膽承認了也算有個擔當。好歹也是個男人,別總做些讓人看輕的事情!”

一番話均說中林敏慎心事,把他噎得啞口無言,憋了好半天才不甘心地爭辯道:“可你明明可以留他性命,而且就算殺他那也是無奈之舉,爲何還非要往個死人身上潑髒水?果真是他縱兵搶掠嗎?不過是你要趁機搶掠軍餉物資!還假惺惺地張榜安民,怎的不見你把百姓錢財都還了回去?”

阿麥劍眉微揚,反問道:“衛興誤得了我江北軍幾萬將士的性命,我爲何就殺不得他?我不搶掠軍資,誰人還能給我送來?至於我爲何要讓衛興來背這個名頭,難道身爲林相之子的林公子竟然會不知其中緣故?”阿麥嗤笑一聲,嘲道,“這些事情,林相做得比誰都熟,林公子竟然都不曾見過?難不成林相一直把你當做女孩兒在養?”

林敏慎被阿麥用話擠對得滿面通紅,再也做不出吊兒郎當的模樣,指着阿麥怒道:“你!你——”

阿麥冷笑接道:“我怎麼了?我從未自認爲是什麼悲天憫人的大聖人,也沒想過做義薄雲天的大英雄,你犯不着用這個來指責我。再說你也沒這個資格,林家若真是什麼忠臣良將之門,你林敏慎現在也不會在這兒待着!”

林敏慎仍不死心地駁道:“現今皇帝乃是弒兄而立,我林家要保皇室正統,又有何錯了?”

阿麥譏笑道:“林家要保皇室正統?那早幾十年前做什麼去了?你當我真不知道?齊景自己雖不是從正統上得的皇位,心裡卻極重‘正統’這二字。太子生性聰穎卻過於忠厚,齊景怕他日後駕馭不了那班權大勢重的老臣,便先祭出了二皇子齊泯這塊磨刀石,一是將太子磨得鋒利一些,二是順便清除一下懷有異心的臣子。林相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又怎會看不透帝王之心,於是便做出一副忠臣的樣子來,根本不介入皇儲之爭。可惜啊,那皇帝也不是個善茬子,偏生鐵了心要先替太子剷除林相這棵遮光的大樹,所以近幾年來一直在修剪林相的枝葉,只等剩下棵光禿禿的樹幹,好由新帝登基後推倒立威。林家,現在雖看着風光,其實早已是外強中乾了……”

林敏慎怔怔地看着阿麥,如同不認識她一般,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敏慎這種所謂的世家子弟,雖面上對誰都是一副親善模樣,可內心卻是極瞧不起別人的,阿麥這樣一番話甩給他,難免會把他震得一時失態。阿麥不屑地笑了笑,又接着說道:“否則林相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爲何偏要去扶持一個先太子的遺腹子,保什麼正統!我說得是與不是,林公子?我不喜盛都的彎彎繞繞,卻不表示我看不透這些彎繞!林公子,我阿麥可有說錯的什麼地方?”

林敏慎愣了半晌,才訥訥說道:“有個地方,你說錯了……”

阿麥揚眉,“哦?”

林敏慎接道:“林相的公子已經隨着衛興一同死了,你面前的不是什麼林公子,只是麥將軍的一個叫做穆白的親兵而已。”

阿麥臉色一寒,冷聲說道:“你還記得自己身份便好!”

說完再不理會林敏慎,策馬奔坡下的營區而去。

林敏慎一時沒了反應,只神色複雜地看着阿麥的背影。

泰興之變後,他換裝混入阿麥的親兵之中,開始時還怕被人識穿身份,又見阿麥毫不顧忌地使喚他更覺得奇怪,後來自己想了想便也想透了。早在烏蘭山時軍中各營分散各處,他與各營將領接觸的就不多。後來又歷經幾次戰役,軍中將領死的死、亡的亡,沒能剩下幾個,與他相熟的就更少。再加上泰興之變中阿麥將衛興的心腹死士幾乎除了個精光,這樣一來能認出林敏慎身份的更是寥寥無幾了。有,也是阿麥的心腹。

參軍林敏慎早已死在了泰興城中,現在活着的不過是個親兵穆白而已!林敏慎緩緩地搖了搖頭,騎着馬慢悠悠地往營中而去。

軍中已在埋鍋造飯,士兵雖忙碌卻不見慌亂,不一會兒的工夫便有米香飄了出來。早在泰興之變之前,阿麥就暗中派人扮作行商在前往青州的沿途各鎮收購囤積糧草!由此一來,江北軍沒有糧草輜重之累,又是日夜兼程,行軍速度極快,現如今已進入了襄州東部的丘陵地帶。離泰興已遠,又有地形之便,北漠追擊騎兵又被張生所率騎兵所擾,現在也只能是對江北軍望背而嘆了。

念及此,林敏慎不由得輕嘆一聲,想阿麥此人心思縝密多謀善斷,實不像是個女人,之前真不該看輕了她。

九月中,江北軍趕在北漠追兵之前到達青州城西,原駐青州城外的北漠常修安之軍早已接到陳起戰報,於青州城西四十里處設伏阻擊江北軍。誰知在青州蟄伏已久的青州守軍卻突然從其背後殺出,與江北軍前後夾擊大敗常修安之軍,然後又不慌不忙地引着江北軍入青州城,將其後緊追而至的北漠騎兵擋在了城門之外。

青州城,北臨子牙河岸,東倚太行山脈,身後便是橫穿太行的百里飛龍陘。其內兩崖峭立,一線微通,蜿蜒百餘里。古人云:踞飛龍,扼吭拊背,進逼冀、魯,最勝之地也。據此陘東可向冀州進擊,南可渡宛江而攻宜城,西可窺新野、豫州,正是個可攻可退可守的軍事要隘。

江北軍既入青州,北漠縱有精騎幾萬也只能是望城興嘆。一路追擊而來的常鈺宗望着青州城忍不住破口大罵,可罵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無趣,只得帶着三千先鋒悻悻而回。等到常修安兵敗之地,常鈺青已將叔父常修安的殘軍收攏完畢。常家叔侄三人齊聚一帳,常修安激動得差點眼淚都出來了,只攥着兩個侄兒的手,心道你們這兩個小子再晚來一會兒,叔叔這條老命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常鈺宗還爲差點就追上了江北軍的事耿耿於懷,常鈺青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我早說不讓你追,那江北軍既然敢打掃了戰場再走,就是不怕你追,也算定了你追不上!”

常鈺宗垂着頭沒說話,那吊着胳膊的常修安卻是氣憤地接口道:“老七,你和江北軍打的交道多,你告訴三叔,這江北軍到底是個什麼軍?你瞅瞅他們把這戰場打掃的,比用鐵掃帚掃過的還乾淨!別說將我那些辛苦打造的攻城器械都奪了去,竟然連咱們死傷將士身上的鎧甲都扒了去!這,這,這比沙匪還不如!”

其實也怨不得常修安惱怒,江北軍打掃過的地方竟然如同蝗蟲過境一般,這擱誰身上能不急?別說是他,就連江北軍如今的統帥阿麥,見到李少朝指揮着人搬運的東西,眼裡都不禁有些冒火。待有兩個士兵擡着口露底的破鍋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阿麥實在忍不住了,伸手攔下了那兩個士兵,指着那東西問李少朝:“這是什麼?”

“鍋啊。”李少朝笑眯眯地答道。

阿麥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我知道這是鍋,我是問你,你叫人擡這麼口破鍋回來做什麼?”

聽聞阿麥如此問,李少朝的眯縫眼頓時瞪得老大,用手指將破鍋彈得當當作響,很是誇張地叫道:“大人,這可是鐵啊!熔了打些什麼不好!”

阿麥被他噎得無話,只得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讓人把鐵鍋擡走。破鍋剛擡了過去,後面又有個士兵抱了老大一卷子北漠旗子過來。阿麥不過掃了一眼,李少朝立即扯着那旗子叫道:“大人,您摸摸這質地,還有這手感,就是不能捎回家給婆娘做兜兜,給大夥做……”

“打住!”阿麥實在沒法想象自己把北漠旗子穿在身上的模樣,只得連忙說道,“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李少朝狡詐地笑了笑,轉回身去接着招呼士兵清點戰利品。阿麥再無看下去的興趣,乾脆回身去尋青州的守將薛武。此人原本是商易之手下的一員心腹偏將,盛元二年商易之自青州出援救泰興時命他留守青州,這一守就是兩年有餘,最後沒等來商易之卻迎來了江北軍麥穗。

因提前得了商易之的指令,阿麥剛一入青州,薛武就將青州城的軍務全盤交與了阿麥。基於安全的考慮阿麥接管了青州城防,不過對薛武卻是極爲信任依仗,城防上用的將領也多是從青州而出的舊人。如此一來,防務交接事宜進行得很是順利,不過一兩天工夫,青州城牆各處的守軍俱都換成了江北軍。

阿麥正與薛武商議將兩軍建制都打散了再重新合併成一軍,暫領江北軍斥候軍統領一職的王七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說道:“常鈺青退兵了。”

阿麥與薛武俱是擡頭看向王七,王七臉上還殘留着一絲興奮,對阿麥說道:“正如大人所料,常鈺青兩萬騎兵並常修安手中剩下的那幾千殘兵,已拔營向西北的武安城而去。”

武安城,距青州城不過一百八十餘里,是青州出西北的必經之地。

薛武轉頭看向阿麥,眼神中更又多了幾分欽佩,出聲問道:“常鈺青果真是要打算長待下去了?”

阿麥答道:“常鈺青此人悍勇卻不莽撞,手中兵馬不足自然不會強攻青州。何況陳起先要平定雍、豫諸地,又要送小皇帝回京,一時也無兵可分給他。他也怕咱們出城偷襲,自然要先找個穩當點的地方駐紮下來再說!”

薛武問道:“那我們要如何對待?”

阿麥抿脣笑了笑,說道:“既然他不攻城,那我們就先不理會他,轉回身來把城裡搞好再說。”阿麥轉頭看向王七,又吩咐道,“明天召集軍中隊正以上軍官開個大會,嚴明軍紀軍法,凡有膽敢驚擾百姓的,不論官職不論資歷,只一個字‘斬’!”

王七點了點頭,“明白!”

阿麥又向薛武道:“青州既已被朝中割給了韃子,還請薛將軍暗中分派些人手將這事都宣揚出去,警中奸臣爲保自己富貴,已是教唆皇帝將青州棄了出去。然後再做些韃子殘暴的宣傳,將城中民心聚得更齊一些。”

薛武尚未應諾,王七突然插言道:“韃子本就殘暴,哪裡還用得着宣揚!”

阿麥笑問道:“你爲何說韃子殘暴?陳起在豫州可是秋毫不犯,在其他被佔之地也都是說要將北漠人與南夏人一同看待的。”

王七冷哼一聲,罵道:“狗屁的秋毫不犯!秋毫不犯漢堡城怎麼就成了荒城?還一視同仁?三十年前侵佔咱們的時候怎麼沒一視同仁!”

阿麥臉色黯淡下來,默然一刻繼續說道:“漢堡距青州太遠,三十年前也離今天太久,難免會有些人看不到,記不起了,只妄想着能在異族的鐵蹄之下過上安穩日子。”

一番話說得屋中三人俱有些沉默,阿麥最先回過神來,又交代了王七幾件軍中事務,王七領命而去,屋中又只剩下了阿麥與薛武兩人。阿麥略一思量,又與薛武說道:“我軍雖是爲抗擊韃子,可朝中未必肯這樣想,過不幾天可能還會宣佈咱們爲國之叛軍,到時候咱們怕是要成了中間的婆婆——兩頭受夾!前面的路是被常鈺青他們封死了,身後的飛龍陘可不能再被自己人給堵上了。”

薛武因想到了這點,早在江北軍來之前已是做了安排,聽聞阿麥提到此處,精神隨之一振,說道:“屬下也想到了此處,飛龍陘中的幾個關口都已是加派了不少人手。而且……”薛武臉上露出少許的得意之色,說道,“前些日子屬下在東邊的幾個郡縣徵收糧草的時候,連帶着也徵了不少壯丁回來,全都是可以直接充入軍中的。”

阿麥聽了讚道:“薛將軍果然有將帥之才,不愧商帥多次稱讚。”

“大人謬讚,實不敢當!”薛武連忙說道。商易之離青州時他還只是一名守城偏將,這兩年雖暫領守將之職,也不過剛升到了副將而已,現被阿麥誇他有將帥之才一時不覺有些羞赧,臉上也是忍不住地泛紅,可眼中卻是閃出激動之色來。

阿麥瞧得明白,便又說道:“江北軍久與韃子苦戰,軍中編制已多有不全,如今既與薛將軍手下的青州軍合爲一軍,也該把這些都補全了的好。”

薛武不是傻人,只一聽阿麥這個開頭便明白過來,便應道:“理應如此,只有職責明確了,大夥才能各司其職,我軍也能快速強大起來。”

阿麥問道:“不知薛將軍可有什麼好的人手舉薦?”

薛武知道阿麥如此問便是要自己舉薦些親信心腹了,一時不覺有些心動,可略一思量後卻是說道:“城中將領均是商帥走前所用,都是些本分實幹的,全聽大人安排。”

阿麥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就先將各自官職都升一級,然後按各人所長編入江北軍吧。”

薛武頗有點不敢相信地看向阿麥,聽她又接着說道:“薛將軍,你我以前雖是同在商帥手下謀事,卻無機緣共事,脾氣秉性難免不知。不過,以後既然要長久打交道了,不用說,慢慢地也就會知道了。”

阿麥臉上笑意融融,既暖且誠,絲毫不減半點惺惺之態,薛武一時看得有些怔住了。

直到晚間回到自己府中,薛武眼前仍不時地閃過阿麥那溫和的笑容,心中更是摸不準阿麥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妻子汪氏迎上前來將正在幫他卸甲的丫鬟打發了出去,自己接過手來,一邊替他解着護臂一邊小聲問道:“今兒情況如何?那麥將軍可是給你定了官職?”

薛武略點了點頭。

汪氏忙低聲問道:“是什麼?”

薛武答道:“江北軍左副將軍。”

汪氏聽了大失所望,忍不住嘟囔道:“還是個副將,本以爲這次能升上一升呢!”

薛武不禁眉頭緊皺,喝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青州城的副將豈能和江北軍的左副將軍相比!”

汪氏卻不怕丈夫這橫眉瞪眼的兇模樣,輕輕撇了撇嘴,“什麼江北軍不江北軍,照我說還不如做個青州城的副將來得實惠些,咱們是本鄉本土的青州人,這裡山高皇帝遠,主將又不在城中,還不是你說了算!突然大開城門迎來了個什麼江北軍,裡面有些人還是從你手下出去的,現如今一轉身倒是比你官職還高了,反倒把你架空了起來,讓人瞧着就來氣!”

薛武默然不語,江北軍原就是青豫兩軍合併而成,裡面有不少從青州軍出去的老人兒,兩年征戰回來官職自然比他這個留守青州的升得快。

汪氏瞥了一眼丈夫臉上的神色,又接着說道:“咱們可是頂着叛國的罪名將這江北軍迎進城的,早知如此還不如聽從朝廷的安排撤出青州,將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割給韃子。冀州可比這青州強了不止百倍,再說肖老將軍是你的親姨夫,還能虧待了你?就算仍是做個副將……”

話未說完,薛武突然一把將汪氏搡倒在了地上。汪氏一時被摔傻了,愣愣地看着丈夫,問道:“你!這……是幹嗎?”

薛武臉上冷若寒冰,咬牙罵道:“你這婆娘再管不住你那碎嘴,我早晚要宰了你!”

汪氏和薛武自幼青梅竹馬,從少年夫妻一路過來的,何曾受過丈夫這樣的狠話,一時間又羞又惱,轉身伏在地上就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罵道:“你在外面受了閒氣不敢做聲,回來卻拿老婆撒氣,算什麼漢子!”

薛武更是氣得臉色鐵青,瞅了眼房門,又彎下腰來壓低聲音對着汪氏狠聲說道:“你若是想早日做寡婦,你就放開了聲哭罵,趕明兒滿青州城都要嚷着我薛武要向韃子投誠了!”

汪氏雖潑辣些,卻不是愚昧無知的鄉野村婦,一聽丈夫此話,她心中頓時也是一驚,立刻便止了哭聲。擡頭看向丈夫,見薛武仍是滿臉怒色,絲毫沒有要扶自己的意思,乾脆自己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

薛武松了口氣,也不理會汪氏,轉過身去脫去身上的鎧甲。汪氏從薛武身後湊過來將系鎧甲的皮帶子一一解開,替他把鎧甲脫了下來,低聲軟語地說:“四郎彆氣了,剛纔是妾身錯了。”

汪氏就有這個好處,既能硬起來又能軟下去。幾句好話一說,薛武也不好再和她冷臉置氣,只是說道:“你個婦道人家見識淺薄!青州若失,冀州還能有好?再說我既要抗擊韃子光復河山,圖的便不是那富貴安逸!”

汪氏卻是撲哧一聲笑了,說道:“是,是,薛四郎是忠肝義膽爲國爲民的大英雄,妾身頭髮長見識短的,您還和我置什麼氣?”

這話說得薛武也不好意思起來,轉回身上下看了看汪氏,柔聲問道:“剛纔也是一時氣急了,可摔疼了?”

汪氏這時倒是覺得委屈起來,眼圈也紅了,卻沒有哭,只是說道:“四郎還管我摔得疼不疼呢,脾氣一上來就不管不顧的,恨不得拿劍砍人。”

薛武低聲撫慰汪氏幾句,低聲說道:“你是不知,朝中割地議和也是無奈之舉,青州是冀魯門戶之地,實是不能割給韃子的。但是韃子逼得緊又無法,只得明面上給了韃子,暗中卻縱容江北軍佔據青州和韃子對抗。否則,以青州之地薄民貧,只要冀州從後斷了糧草供應就會不戰而破。江北軍已經反出泰興一個多月了,爲何不見冀州有半點動靜呢?我前些日子去東邊郡縣徵收糧草壯丁,姨夫都裝做沒看到呢。”

汪氏遲疑片刻,問道:“這麼說,皇帝也不是真糊塗了?”

薛武冷冷笑了一笑,說道:“能當上皇帝的人,還能真糊塗到哪兒去了?只是眼下顧不過來罷了。而且江北軍扛的是抗擊韃子的大旗,麥將軍至今也是稱將軍,並不肯自立爲元帥,也是不願落下個謀反的名聲。”

汪氏想不透這些,晃了晃腦袋也沒能明白多點,只是聽說阿麥不過也只是個將軍,心裡頓時平衡了不少,於是便說道:“四郎快別和妾身說官場的這些圈圈繞繞了,妾身聽得頭都大了。”

薛武已換上了便衣,轉身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笑道:“你只記住,就算咱們聽話地把青州城交了出去,去了冀州就算有姨夫關照,也未必能得了好。”

汪氏笑了笑,又上前來替丈夫輕輕地揉捏着肩膀,笑問道:“四郎既然都看得這樣通透,那幹嗎還拉着個臉回來?”

薛武想了想,低聲說道:“這新來的麥將軍竟問我可有親信之人要安排,我怕麥將軍是故意詐我,也不敢多說,沒想到麥將軍卻將青州守軍的官職都提升了一級,按才能安排職位了。這人……實讓人摸不透心思。”

汪氏卻笑道:“四郎忠心侍主,誠心幹事,揣摩那將軍的心思做什麼?麥將軍心機再深沉還能深得過商帥去了?四郎還不是得了商帥的信任重用!要我說啊,你也別琢磨這些了,想不透乾脆也不想,麥將軍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好了!日子久了,麥將軍自然就會明白四郎的爲人!”

汪氏一番話說得薛武心中豁然開朗,一把扯過汪氏摟入懷中,讚道:“正是這個道理,還是你看得明白!”

汪氏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眼珠一轉,把嘴湊到薛武耳邊低聲問道:“聽聞這麥將軍比商帥長得還要俊俏,可是真事?”

薛武眼前又晃過阿麥臉上那溫暖和煦的笑容來,不禁點了點頭。汪氏的聲音裡就透露出些許興奮來,說道:“可是還沒有妻室?不如把咱家的素蘭說給了麥將軍!”

“呀!”薛武嚇得一驚,伸手把汪氏從大腿上推開,訓道,“你少要胡亂牽線!”

汪氏不滿地撇了撇嘴,說道:“素蘭可是你親妹子,又不是我的,我這纔是費力不討好呢!再說了……”汪氏仍有些不死心,又勸說道,“前兩年商帥在的時候素蘭還小,這會兒剛及笄了,年齡正好,小模樣長得又好,配那個年少俊俏的麥將軍豈不是正好?”

薛武被妻子說得心動,想了想,還是說道:“你先彆着急牽扯,萬一不成可是丟大臉的事情,這事先容我暗中探聽個口風再說。”

汪氏知丈夫說得有理,點了點頭,笑道:“妾身都聽你的。”

九月底,迫於北漠的壓力,南夏宣佈江北軍爲叛軍,不過卻不肯出兵征討。面對着北漠使臣的詰責,南夏官員雙手一攤滿臉無奈:天要下雨孃要嫁人,這都是管不了的事!江北軍不聽話要造反,我們也沒辦法不是?青州既然劃給了你們,你們就自己去打下來便好了,你們不是在武安還屯了好幾萬的兵嗎?有殺將常鈺青在,什麼城打不下來啊!

北漠使者被南夏官員這無恥的嘴臉氣得青筋直跳,恨不得上去先抽他一頓再說。不過做使臣這個行當,最最忌諱的就是和人動手,於是只能強自忍住了,轉回身來把情況奏報北漠朝廷。

待身在武安的常鈺青等人得知消息的時候已是十月,常鈺宗還未說什麼,那輩分年齡最大的常修安卻是跳着腳罵了起來,“他奶奶的!南蠻子這不是耍咱們玩嗎,說是將青州割給咱們,現在卻被他叛軍佔着,還讓咱們自己去打,那還籤個狗屁的和約啊!這羣南蠻子,你們等着,等老子把青州打下來了,非順道把冀州也一塊收拾了不可!”

見三叔如此激動,常鈺宗反而不好說什麼了,只拿眼去瞄常鈺青,問道:“難道江北軍來青州真的是南蠻子朝廷早就商量好的?”

常鈺青想了想,搖了搖頭,輕笑道:“未必。”

常修安與常鈺宗叔侄兩個卻是不解。常鈺青見他二人均是一臉疑惑之色,只得又解釋道:“若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商易之回朝後就不會如此遭打壓了。”

常鈺青說得不錯,商易之回去之後便遭到了皇帝齊景的懷疑猜忌,一直未得起用。林相一本奏章更是直指商易之暗中縱兵謀反,將剛回盛都的商易之置於了風口浪尖之上。

首先,江北軍算是商易之建立起來的軍隊,即便商易之已經脫離江北軍,可是難免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其次,若是衛興帶兵反叛倒也罷了,可這次卻是那麥穗一刀將衛興給殺了之後擁兵造反,明擺着是不肯承認衛興這個元帥。再次,江北軍反出泰興之後哪兒也沒去,而是直奔青州,而青州代守將薛武也是大開城門將江北軍迎了進去。青州是哪兒?青州是商易之戍守過的地方!

別的暫且不說,僅這三點,齊景就不能不疑心江北軍的反叛有商易之的指使。唯有一點讓他想不透的是,商易之爲何要這樣做?爲何做了之後還要回到盛都來?

齊景一時也有些疑惑,不過他這裡還未將商易之如何,商易之的母親盛華長公主那裡卻是先動手了,直接拎着商易之入宮覲見。待見到了齊景,長公主嬌滴滴的一個人物,只一巴掌就把兒子拍得跪倒在了齊景面前,然後哭哭啼啼地向齊景求道:“皇上替我管管這個小畜生吧。”

齊景見長公主突然來了這樣一出,只得詢問是怎麼回事,長公主這才哭訴道:“那江北軍去青州竟然是這小畜生給出的主意,而且還給青州的薛武寫了書信,讓他開城門放江北軍進去。”

齊景眉梢一挑,冷眼看向商易之,寒聲問道:“此事當真?”

商易之身子跪得筆直,滿臉倔犟之色,擡頭望向齊景,朗聲答道:“韃子非逼咱們連青、冀兩州也割了,臣心中實在不忿,正好衛興私下尋臣來問和談之事,臣和他說了幾句。衛興也是對韃子恨之入骨,我們兩人覈算了半日便想了這麼個法子,假意將青州割給韃子以滿韃子貪慾,待和約簽訂之後,江北軍裝做不聽號令反出泰興,然後佔據青州與韃子對峙。到時候我朝中只推脫江北軍是叛軍即可。就這樣,我還給薛武寫了封書信交給衛興。”

“那爲何又殺了衛興?”齊景問道,面色雖平淡無波,聲音中冷意卻沁人心骨。

商易之終低下頭去,低聲答道:“我也不知道,江北軍反出泰興本是我和衛興兩人合謀,一個不好落入別人眼中便是謀逆的大罪,我二人不敢讓他人知曉,便商議只等我回盛都後密奏皇上。誰知我人一到盛都卻聽到衛興被那麥穗所殺的消息,我一下子就懵了,又想到我寫給薛武的那封書信,忙派人去青州傳信,誰知還是落在了麥穗後面。”

齊景半晌沒有動靜,只默默地打量着商易之。剛纔一直沉默的長公主忽又用帕子捂着嘴哭了起來,邊哭邊道:“皇上,我這輩子就得了他這麼一個孩兒,難免對他嬌慣了些,沒想到這小畜生竟做下這樣滔天的錯事來。不但死了衛興,就連林賢的獨生兒子也被那麥穗殺了,林賢本來就瞧這小畜生不上,若是知道了必是要拿他償命的。偏生這小畜生犯的又是誅九族的謀逆大罪,可憐他老子商維一生爲國,竟要被這小畜生連累了。”

齊景不禁皺眉,訓斥道:“商將軍一直在雲西平叛,勞苦功高,怎會受他拖累!”

長公主卻是覺得委屈,不禁哭道:“皇上,這都怪你和父皇,當初我便不想嫁商維這個武人,你們偏生要我嫁,我當時若是嫁了那個狀元郎,怎會生出這麼個好鬥成性的小畜生來!”

齊景被長公主的胡攪蠻纏搞得哭笑不得,只得呵斥道:“這都什麼話,你當你還是小姑娘!”

長公主用帕子抹着淚哽咽不言。商易之卻突然說道:“皇上,我與薛武送信,告訴他實情,叫他反了麥穗歸順朝廷可好?”

“不可!”齊景當即否定道,他揹着手在地上來回走了兩趟,這才停下身來盯着商易之說道,“此事雖是你莽撞了些,不過卻也是一心爲國。朕知你這片苦心,此事以後不可再提,否則朕也無法保你。”

“那青州怎麼辦?”商易之問道。

齊景略一思量,沉聲答道:“先讓那江北軍佔着也好。”

長公主見齊景不再追究此事頓時大喜,連忙扯着商易之謝恩,只保證回去後定會好好管教自己兒子。齊景心中對商易之的疑心盡去,一想有商易之謀逆的把柄捏在手中,連帶着對遠在雲西的商維的忌憚也小了許多。

沒過幾日,長公主又再次入宮,這次卻是來爲商易之求親來的,求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后的嫡生公主。齊景先是愣了愣,然後暗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不料長公主前腳走,皇后後腳就來求見皇帝,然後二話不說就給齊景跪下了,死活不肯將女兒嫁給那風流成性的商小侯爺。

於是,長公主與皇后姑嫂兩個的鬥爭正式拉開了帷幕,這讓齊景很是頭疼,左右權衡了許久,終是受不住皇后整日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只得拒了長公主的求婚。同時,爲示安撫,不顧林相的反對任命商維爲雲西兵馬大元帥,同時命林相的外甥江雄爲副帥以做牽制,命商維與江雄二人合力平叛。

盛都的鬥爭熱火朝天,同時,青州城裡也是一派嶄新氣象。江北軍與青州軍的合編順利完成,阿麥自任江北軍將軍,任命薛武爲江北軍左副將軍,原江北軍步兵統領偏將莫海爲右副將軍,原江北軍騎兵校尉張生任騎兵統領,原江北軍步兵第七營校尉王七升爲步兵統領,掌管糧草軍需的軍需官則落到了李少朝的頭上。除了這幾人,不論是跟着阿麥一同前來青州的江北軍中諸將領,還是原薛武手下的青州城守將,都被量才而用,受到了妥善安置。

軍中上下都很滿意,青州城內一片和諧。

十月十五日,無風,天氣晴好。青州城西的官道上急急地跑着一輛青篷騾車,駕車的是個三十多歲的黑臉漢子,穿一身黑色粗布的短裝,一手執繮一手執鞭,筆挺着身子坐在車前,不時地揮動鞭子催趕車前的騾子,將車趕得飛快。

騾車一直疾行到了青州城下,城牆上的守兵探出頭來大聲喝問:“來者何人?”

那黑臉漢子這才喝住了騾馬,卻未回答守兵的問話,而是跳下車來衝着車內說道:“先生,到了。”

車內的人沒說話,過了片刻從車廂內伸出隻手來撩開車前的棉簾,細細打量城門上那筆力遒勁的“青州”二字,過了半晌纔有些不確定似的問道:“這就到了?”

那黑臉漢子替車內的人掀着車簾,點頭道:“到了,先生。”

城牆上的士兵見下面的人沒有應聲,乾脆將箭尖對準了那黑臉漢子,叫道:“再不說話就放箭了!”

那黑臉漢子聽了這話卻不以爲意,只擡頭瞥了一眼城上,仍是對着車內人問道:“先生,可是要表明身份進城?”

車內人稍一思量,答道:“不用,就說來尋阿麥的吧。”

黑臉漢子恭敬地應了一聲,放下車簾,轉身對着城牆之上喊道:“俺們是來尋麥穗,麥將軍的。”

城牆上的守兵一聽說是來尋麥將軍的,忙收了弓箭,派人去叫當值的城門將。不一會兒的工夫,張生的身影出現在城牆之上。他只看了一眼城下的青篷騾車,面上便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來,忙叫了身邊的親兵去向阿麥報信,自己卻快步往城下走來。

城門外的吊橋緩緩放下,張生親自從城內迎了出來,對着車裡的人恭聲喚道:“先生。”

車內人淡淡地應了一聲。

張生笑道:“先生總算是到了,麥將軍已經盼望先生多時了。”說着向站立在車旁的黑臉漢子點了點頭算是招呼,又從他手中接過繮繩來,一邊趕着車往城裡走,一邊回身對着車內的人繼續說道,“麥將軍算着先生就是這幾日到了,在城門處連守了幾日,偏趕上今天有軍議要主持,這才離了這兒。末將已經叫人去通知麥將軍了,怕是過不一會兒,麥將軍就要來迎先生了。”

話音剛落,街道的另一頭已響起嗒嗒的馬蹄聲,就看見阿麥帶着幾名親衛從遠處縱馬而來。阿麥一馬當先,直疾馳到騾車前才急急勒住了馬,身姿利落地從馬背上躍下後徑直跳上了騾車,撩開車簾衝着車裡叫道:“徐先生!”

車中的徐靜難掩疲憊之態,表情卻是有些無奈,習慣性地用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子,與阿麥說道:“阿麥,你好歹也是獨掌一軍的人物了,怎的不見一點大將的沉穩之風!”

阿麥乾笑了兩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徐靜,答道:“這不是見着了先生高興嘛!”說完轉身吩咐衆人直接回城守府,自己則是鑽入了車內,在徐靜對面盤腿坐了下來,問道,“先生一路還順當吧?”

徐靜卻是翻了個白眼給她,陰陽怪氣地答道:“順當!自然是順當!有黑麪跟着,我能不順當嗎?我九月二十六出烏蘭,今兒就趕到了,中間一天都沒耽擱,還能怎麼順當?再順當些,老夫這把老骨頭就要交代在路上了!”

阿麥咧着嘴笑了笑,替黑麪開脫道:“黑麪是個急脾氣,先生莫要怪他,都是我的不是。”

徐靜嘿嘿冷笑兩聲,說道:“我知道都是你的不是,你既叫這一根筋的黑麪回去接我,還美其名曰好保護我,怕是肚子裡就沒做好打算!”

阿麥連忙笑道:“哪能!哪能!叫黑麪去接先生真的是爲了先生的安全。先生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我營中武藝最好的。”

徐靜撇了撇嘴,顯然不信。

阿麥又賠笑說道:“當然,私心也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她當時派黑麪去接徐靜,除了保障徐靜的安全外,更主要的是考慮到黑麪此人一向不太服她,待在營中怕是不好控制,還不如命他跟在徐靜身邊保護的好。

徐靜見阿麥坦然承認,反而不好再與她計較,只得翻了翻白眼算是揭過了此事。

阿麥素知徐靜脾性,見他如此便知道這事算是過去了,連忙轉移話題道:“先生看這青州城如何?”

誰知徐靜反應卻是有些冷淡,只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答道:“城高勢險,易守難攻。”

阿麥笑了笑,說道:“若非如此,又怎當得起太行門戶之稱,後面還掩着冀州和山東兩地呢。”

徐靜擡眼瞥向阿麥,突然問道:“你可知道常鈺青屯駐武安?”

阿麥不禁一怔,沉默了片刻才答道:“知道。”

徐靜又問道:“武安距青州多遠?”

“不足二百里。”

徐靜臉色微沉,“既然知道不足二百里,爲何還要容他在此?”

阿麥解釋道:“江北軍初來青州,根基未穩,身後又有肖翼敵友未定,我不敢貿然出兵。再說常鈺青手中不過三四萬兵,又多是騎兵,不善攻城,難以威脅青州,不如先不理他,趁此機會整頓青州,將基礎夯實。”

徐靜咄咄逼人道:“你謹小慎微只顧求穩,卻忘了常鈺青是何許人也!虎狼之側,豈容酣睡!常鈺青年紀雖輕卻能躋身北漠名將之列,那‘殺將’的名頭豈是平白來的?他爲何要停駐在武安小城?你可曾想過緣由?”

阿麥一時沉默,她自然想過常鈺青爲何要將大軍駐紮在小城武安,武安乃是青州兵出西北的必經之地,常鈺青駐紮在那裡,不但可以據城以待援兵,又可以防備自己反被江北軍偷襲暗算,還能扼住江北軍進軍西北之路,除了這三條,難不成他還別有所圖?

徐靜冷哼一聲,又說道:“若是常鈺青縱兵在武安周邊郡縣搶掠殺戮,引得百姓恐慌奔逃,然後再派騎兵將流民趕向青州,驅趕百姓攻城,你又要如何?是否要射殺攻城百姓以保青州安全?”

“不能!”阿麥下意識答道。

“不能?”徐靜冷笑,嘲道,“那你是要拼着犧牲軍隊,冒着城破的危險,放百姓入城?”

阿麥眉頭緊皺,抿脣不語。不需徐靜講,她也知道絕不能放百姓入城,因爲其中很可能混有韃子奸細,或奪城門,或進入城內做內應,那青州城都將不保。

徐靜直盯着阿麥,又繼續逼問道:“既不敢放百姓入城,又不願射殺百姓,你要如何?那百姓後面緊跟着的可就是韃子鐵騎,別說你不射殺百姓,就是你稍一猶豫,射殺得慢了些,韃子就能衝到城下,你城牆上的守城弩還有何用?再者,一旦百姓負了土石來填護城河,你殺與不殺?殺,那可都是南夏百姓,甚至還可能有與你城上守軍沾親帶故的,是被韃子用刀斧在後面逼着來的,殺了,必然要影響士氣。可若是不殺,一旦將這些都填平了,韃子的攻城器械就都可以推了過來,你城門可能保證固若金湯?”

阿麥面色微變,身上已是驚出一身冷汗來。驅百姓攻城實在是條毒計。不論殺與不殺,都會對守城軍士的士氣造成重大影響。殺,損耗守城物資、士兵體力及士氣;不殺,韃子便可輕鬆攻城了。

徐靜將身體倚向車廂壁,仰頭長嘆了口氣,淡淡說道:“常鈺青豈是久蟄之人,多日不動必然有所打算,如若老夫沒有猜錯,此刻他正在加緊打造攻城之器纔對。”

阿麥聽了更是心驚,她與常鈺青相識已久,幾次相逢雖都是鬥得你死我活,可心中卻隱約認定此人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卻也不算是卑鄙陰險之徒,竟是生生忘了他名爲“殺將”,曾坑殺過六萬降兵的“事蹟”!

徐靜久不聞阿麥動靜,知她已把這些話都聽入了耳中,便也不再多言,只倚着車廂閉目養神,留出時間讓阿麥自己將這些事情琢磨透徹。車外,張生和黑麪已隱約聽到了徐靜與阿麥二人的對話,兩人對望一眼,齊齊保持了沉默。

這一行人默默地行到城守府門前,因今天是軍議之日,衆將領聚得很齊,李少朝、王七等人更是早已等在了門外,見騾車回來全都圍了過來,簇擁着將阿麥與徐靜迎入府內。徐靜簡單地和衆人見了個面,只言身體疲憊想要先去歇上一歇。阿麥早已給他備好了房間,聞言便命身邊的張士強送徐靜過去休息,自己卻繼續主持每旬一次的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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