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心跡

阿麥面色不動,心中念頭卻是轉得極快,神態自若地答道:“空閒時倒是陪徐先生下過幾盤。”

許是想到去年阿麥陪他回盛都途中,兩人在船上對弈時的情景,商易之心神不禁有片刻的恍惚,輕聲問道:“他可容你悔棋?”

阿麥搖頭說道:“徐先生一邊罵我棋臭,一邊和我斤斤計較,一子不讓。”

商易之不禁失笑,脣角輕輕地彎了起來,連帶着眼中的神色也跟着柔和下來,輕笑道:“的確夠臭的!”

阿麥看得微怔,商易之察覺出來,面上略顯尷尬,藉着飲茶低頭別過了阿麥的視線。再擡頭時,眼中又已是一片清明,沉聲問阿麥道:“既然想兵出青州,心中可是有了具體的籌劃?”

阿麥沉吟片刻,答道:“有些計較,只怕會太過冒險。”

商易之隨意地倒了杯茶,起身端到阿麥手邊,說道:“說來聽聽。”

阿麥早已口乾難忍,見此也不推辭,接過茶杯一氣將茶水喝了個乾淨,這才說道:“由泰興東進青州,若走北路,則會經過重鎮新野,而新野早已被周志忍拿下,到時免不了要有一場惡戰才能過得去。若是走南路,沿着宛江而行,途中雖無韃子重兵,但是道路崎嶇遙遠,現又時逢雨季,走來會甚是辛苦。這只是至青州之前,從去年起,陳起便命常家領軍東進青州,除去這次常鈺宗帶回來的三萬騎兵外,還有兩萬餘衆留在青州之西,雖不能攻下青州,但是卻可以逸待勞阻擊遠涉而至的我軍,這一仗勝負難料。”

商易之眉頭皺了皺,“怕是勝少敗多。”

“正是,不過……”

“不過如何?”商易之追問道。

阿麥答道:“若是能說得青州軍出城從後偷襲韃子,這一仗便會是勝多敗少!”

商易之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阿麥片刻,說道:“青州是我發兵之地,即便是現如今你軍中老人已死傷過半,可仍有不少是青州軍出身,你還怕使不動青州之兵?”

阿麥見商易之戳穿自己的小心思,乾笑兩聲,說道:“若是能由元帥出面,青州之兵自然是使得動。”

商易之淺淡笑笑,“這個好說,還有別的嗎?”

阿麥收了臉上笑容,正色說道:“既入青州,韃子便暫時不足爲懼,難的便是如何經太行而取冀州了。我既已反出朝廷,冀州必然不會容我輕易進去,如此一來,我軍未戰韃子,反要先和同胞一戰,聲名怕是要受損。”

商易之默默看着阿麥片刻,卻是淡淡說道:“阿麥,你想要如何直接說了便是。”

阿麥小心地看一眼商易之,試探地說道:“聽聞冀州守將肖翼曾是商老將軍部屬……”

“好!”商易之接口,爽快說道,“冀州我也設法替你拿下!”

阿麥翻身跪倒在商易之面前,抱拳謝道:“多謝元帥!”

商易之並不出手相扶,任阿麥在地上跪了半晌,說道:“阿麥,我之前容你縱你,以後還會助你成你,你莫要讓我失望纔好。”

阿麥心中一凜,擡頭迎向商易之銳利的目光,不躲不避,堅定答道:“阿麥知道了。”

商易之面色不動,淡淡說道:“起來吧。”

阿麥從地上站起身來,卻不敢再坐,只垂手立於一旁。見她如此,商易之也站起身來,說道:“你身上有傷,今日就早些歇了吧,明日林敏慎會送你回去。”

商易之說完便再也不理會阿麥,轉身離去。阿麥待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和衣在牀上躺下,心神一鬆,肋下傷處便又開始鑽心般地疼了起來,說是要早點歇下,可哪裡睡得着。

如此睜着眼捱到半夜,傷口的痛感稍緩和了些,阿麥才因體力不支而昏睡過去,再睜眼時已是日上竿頭。

林敏慎在外拍着房門叫着:“阿麥,快些起來,就是醉宿妓館,這會子也該起來了。”

阿麥聽他說得不堪,眉頭微皺,起身來開了房門。林敏慎從懷裡掏出一小瓶金創藥來遞給阿麥,說道:“給,回去了自個兒偷着抹吧,郎中說抹幾日,你自己拆了那線就行。”他見阿麥遲疑着不肯接過,便將那瓷瓶往阿麥懷裡一塞,譏道,“放心吧,毒不死你。他既然讓我留下,就是要將你這條小命和我的拴在一起。你死了,我也沒法交代。”

阿麥沒理會林敏慎的譏諷,將那小瓶收入懷中,淡淡說道:“我們走吧。”

林敏慎見她如此淡漠,反而覺得奇怪,不由得追了兩步上去,細看了阿麥神情,問道:“你就沒什麼話要說?”

阿麥瞥他一眼,反問道:“說什麼?”

林敏慎一噎,沒好氣地說道:“反正你以後少惹事,我可不見得就一定能保得了你的小命。”

阿麥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林敏慎,默默打量,直把他看得有些發毛,這才說道:“你不願留下,我其實更不願你留下,你也用不着保我的小命,只要別再從背後捅我刀子就行。”

林敏慎一怔,“你……”

“你什麼你?”阿麥截斷他的話,冷笑道,“更何況他爲何要將你留在我身邊,你我都心知肚明,除了防你更是還要防我,你何必再做這些可笑姿態!”

阿麥說完拂袖而去,只留林敏慎呆立在遠處,好半天才回過些神來,喃喃自語道:“這……還是女人嗎?”

林敏慎與阿麥回到城守府時正當晌午時分,兩人徹夜未歸已是驚動了衛興,衛興聞得兩人身上猶帶着隱約的酒氣,臉色更是陰沉,明顯帶了怒氣。阿麥正欲請罪,卻被林敏慎偷偷扯了一把,只得將滾到舌尖的話又咽了下去,只垂首站着等着衛興訓斥。

衛興心裡也甚是煩躁,林敏慎與阿麥兩人一個是林相獨子,說不得;一個是他正在拉攏的對象,不得說。衛興將心中火氣壓了又壓,這才訓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兩個還敢去宿醉不歸!怎的如此不知輕重!”

阿麥垂頭說道:“末將知錯,以後再也不敢了。”

衛興見阿麥臉色蒼白,只當她是宿醉難受,又見她認錯態度端正,心中怒氣稍減,又訓了幾句便叫她回房面壁思過。待阿麥走後,衛興轉身看向林敏慎,還不及開口,林敏慎便笑嘻嘻地說道:“我怎知她如此不頂事,幾杯酒就讓人家姑娘給灌趴下了,虧得我還給她叫的頭牌,白白糟蹋了我的銀子。”

衛興只怕林敏慎還對阿麥存着心思,苦言勸道:“敏慎,麥將軍雖長得柔弱,實卻是一員悍將,他日沒準兒便可成爲林相的一股助力,你萬不可起輕視褻玩之心。”

林敏慎苦了一張臉,很是不情願地說道:“我這不是把她當兄弟看嘛,不然我領她逛什麼窯子去啊!”

衛興聽得無語,默默看了林敏慎半晌,見他臉上既是委屈又是不甘的神色,只得無奈地擺了擺手,示意林敏慎離開。林敏慎迫不及待地出去,直到出了院門嘴角才隱隱勾了勾,再擡頭找尋阿麥,早已不見了她的身影,心中只暗罵阿麥此人太過無趣,竟也不好奇衛興留自己說些什麼。

阿麥此時已是到了自己院中,她這兩日心神耗損極大,又加之有傷在身,體力心神俱已是到了極限,只怕再捱上片刻工夫便要支撐不住。張士強已提心吊膽地等了她一夜,現見她平安歸來又驚又喜,忙迎上前來問道:“怎麼纔回來?唐將軍只說你和林參軍在一起……”

阿麥在牀邊坐下,擺了擺手打斷張士強的話,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先別說了,我先歇一會兒,你去給我弄些好消化的東西來吃。”

張士強也察覺阿麥臉色不對,聽她如此吩咐不敢再問,忙轉身出去給阿麥準備飯食。阿麥和衣倒下,正迷糊間覺察有人進屋,最初只當是張士強回來了,也未在意,可等了片刻不聞張士強喚她,心中驚疑起來,強撐着睜眼看過去,卻見唐紹義默然立於牀頭。

阿麥長長鬆了口氣,說道:“大哥,你嚇死我了。”

唐紹義在牀邊坐下,很是歉意地說道:“看你睡着,怕吵到你便沒出聲。”

阿麥笑笑,沒有說話。唐紹義也沉默下來,兩人一躺一坐地相對無言,靜默了好半天,阿麥突然出聲說道:“大哥,我覺得真累啊。”

唐紹義沉默片刻,輕聲說道:“活着,誰能不累?”

阿麥眼睛看着牀頂的帳子,自嘲地笑笑,說道:“大哥,你不知道,我這人說了太多的假話,以至於說到後來,我自己也搞不清到底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了。”

那話語雖說得輕鬆,卻難掩其中的悽苦。唐紹義聽得動容,伸手輕輕覆上阿麥手臂,想勸慰她幾句,張了嘴卻又不知能說些什麼,最後只得用力握了握阿麥手臂,低聲說道:“別瞎琢磨了,身上有傷,先好好歇着吧。”

阿麥轉頭看向唐紹義,問道:“大哥,若是我也對你說過假話,你怨不怨我?”

唐紹義稍一思量,認真答道:“阿麥,你我二人出漢堡赴豫州,闖烏蘭戰泰興,幾歷生死,是共過患難的弟兄,嘴上說些什麼並不重要,只要你還叫我大哥,我便會一直當你是我的兄弟。”

阿麥心中一時百味摻雜,眼底忍不住發潮,忙掩飾地轉過頭朝向牀內。唐紹義看見她眼角有一閃而過的淚光,下意識地伸手去拭,可還不及觸到阿麥臉頰卻猛地反應了過來,忙將手從半路收了回來,臉上卻已是窘得火燙。

阿麥心中一跳,頓時冷靜下來,想了一想轉回頭來問唐紹義道:“大哥,你是否已決心離開江北軍?”

唐紹義眼簾微垂,遮住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卻仍是點頭答道:“我已是想了多日,不如爽快離開的好。”

阿麥想了一想,正色說道:“大哥既然決定離開,那就不如儘早離開。”她見唐紹義眼中神色變幻,又解釋道,“我已得到確切消息,雲西戰事吃緊,朝中爲了避免腹背受敵,很快便要與韃子簽訂和約,除東部的冀州、山東之外,整個江北之地都要劃給韃子,我軍不日便要渡江南下。”

唐紹義對議和結果雖已早有準備,可當真聽到這個結果還是氣得濃眉倒豎,一拳猛砸在牀邊,恨聲說道:“朝中這樣做分明就是飲鴆止渴!”

阿麥心思轉了一轉,說道:“和約一旦簽訂,朝中爲防備我軍譁變必然會對軍中將領多加壓制,大哥以後若是要走,怕是也不容易走脫了,不如趁現在和議未定早些離去的好。”

唐紹義垂目沉默了片刻,擡眼看向阿麥,問道:“你呢?真要隨軍南渡?”

阿麥淺淺苦笑,注視着唐紹義的眼睛,坦誠道:“我因還有未了之事,所以必須留在軍中,至於其中詳情我暫不能說,大哥,我不想再與你說假話。”

唐紹義目光微凝,說道:“我明白,我不問便是。”

阿麥強坐起身來,又默默看了唐紹義片刻,這才說道:“大哥,這次分別不知何時再聚,我還是那句話,只望大哥與我都好好活着!”

唐紹義臉上終露出些笑意來,一字一頓地答道:“好!我們,我們一定都活着!”

兩人對望片刻,相視而笑。唐紹義笑過,卻又正色說道:“阿麥,你既叫我大哥,大哥便有幾句話要交代你。你聰明絕頂,又有天分,只要機緣得當,揚名只是早晚的事情。大丈夫立世本就該求個建功立業,但是卻不能爲了功名罔顧恩義,置家國百姓於不顧。”

阿麥垂頭沉默不語,唐紹義怕阿麥心中不以爲意,便又語重心長地說道:“現今韃子侵佔我江北大片河山,雲西叛軍又是步步逼近,百姓莫說家財,就連性命也是朝不保夕。阿麥,你我皆是南夏人,父母兄妹也是南夏人,護我南夏百姓便是護你我父母兄妹……阿麥!你可聽到了?”

唐紹義說到後面,語氣愈加嚴厲起來。阿麥擡頭,衝唐紹義笑笑,答道:“我聽到了。”

唐紹義見她答得輕慢,面色更是沉了下來,語氣頗重地說道:“阿麥,將失一令而軍破身死!你手下有千百將士,你一個輕慢就將置他們於死地!這些人都是我南夏的大好男兒,是每家中的父兄子弟,他們追隨着你,不是爲了成就你的個人功名,而是爲了保家衛國,爲了護得他們家中妻兒老小的周全!他們既將性命交與你手,你就要對得起他們的生死,如若這點都做不到,你也不要來掌什麼軍!”

阿麥不承想唐紹義會突然如此聲色俱厲,有些錯愕地看向他,訥訥叫道:“大哥……”

見阿麥如此反應,唐紹義方察覺自己話說得太重了些,不覺有些尷尬,頗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沉默了片刻這才輕輕地嘆了口氣,低聲道:“阿麥,大哥不是傻子,你的心思,大哥也能猜到幾分,大哥不攔你,只要你是忠君愛國護我百姓,大哥甘願……”話說到一半,唐紹義卻是說不下去了,過了片刻才又接道,“但是,大哥絕不能容你拿着千萬人的性命去逞一己私慾。”

唐紹義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讓阿麥不由得有些愣怔,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用力抿了抿脣,向唐紹義說道:“大哥,你看着我。”阿麥一臉肅容,緩慢而清晰地說道,“大哥,我從軍之初的確不是爲了救國救民,但是也絕不是貪圖功名利祿。我想要的只是要守護父親的榮耀,他也曾是一名南夏軍人,三十年前抗擊韃子平定四方戰功顯赫,沒想到最後卻死在了養子的手上。”

阿麥肋下的傷口又疼了起來,連帶着每次呼吸都帶着痛楚,她只得停了下來,閉目緩了片刻,這才繼續說道:“那養子是他收養的戰爭遺孤,殺他的理由就是教養之恩抵不過國仇家恨。”

唐紹義不知道阿麥還有這樣的身世,聽得面色微慟,雙手握了阿麥肩膀,忍不住出聲喚道:“阿麥。”

阿麥脣角綻出一個譏諷的微笑,輕聲說道:“說什麼國仇家恨,不過就是懼我父親威名!我偏要讓那人知道,南夏即便沒了父親,也不會是他人案上的魚肉,父親有我,南夏有我!”

阿麥從未向人說過自己身世,即便有人問起,她也多是幾句話便含糊過去了。現在向唐紹義這樣平淡地緩緩道來,聽得唐紹義又驚又愧,驚的是阿麥竟然有這樣的身世,愧的是他一直誤會了阿麥,怕她會罔顧將士性命而去換權勢富貴。

唐紹義本就不是口舌伶俐之人,此刻因自己冤枉了阿麥心裡頗多自責,一時更是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幾次張嘴,竟都沒能說出話來。

阿麥卻是淡淡笑了,說道:“大哥,是我不好,不該這樣瞞你。”她不待唐紹義答話,又說道,“大哥,你不要問我父親是誰,也不要問那人的姓名,好嗎?”

唐紹義默默看阿麥片刻,雙手不自覺地握緊阿麥的肩膀,澀聲答道:“好,我不問。”

此刻,阿麥的心緒已平穩下來,反倒是唐紹義的情緒頗顯激動。阿麥生怕他一個衝動再把自己扯入懷裡,忙衝着唐紹義咧嘴笑了笑,故意玩笑道:“大哥,你手上再用力些就能把我這一雙膀子給卸下來了。”

唐紹義一時大窘,急忙鬆開了手,正窘迫間卻聽見門響,只見張士強端了飯食從門外輕手輕腳地進來,看到唐紹義也在屋內不由得一愣,驚訝道:“唐將軍?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唐紹義紅着臉點了點頭,卻是沒有回答張士強的問話,只轉過頭故作平常地對阿麥說道:“你快吃飯吧,我先回去了。”說完不等阿麥回答竟就急匆匆地起身出去了。

張士強看得奇怪,忍不住轉頭問阿麥道:“大人,唐將軍這是怎麼了?”話音未落,那已出了門的唐紹義卻又疾步返了回來,來到阿麥牀頭站住,欲言又止。

阿麥仰頭看他,奇道:“大哥,怎麼了?”

唐紹義臉上仍有些泛紅,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張開了嘴,卻是說道:“你快吃飯吧!”

說完竟又徑自轉身走了。張士強端着飯食立在阿麥牀前,看得莫名其妙。阿麥卻是神色複雜地看着唐紹義略顯慌張的背影,一時有些失神。

屋外,日頭雖已偏西卻依舊毒辣,知了藏在繁茂的枝葉間嘶叫得歡暢。

唐紹義快步出了阿麥的小院才停下身來,緩緩攤開一直緊握的手掌。掌心裡,一對銀絲絞花的耳墜在日光的照射下泛出耀眼的光芒,正是昨日同阿麥在西市首飾鋪裡看到的那對。唐紹義低頭默默看了片刻,將耳墜小心地放入隨身的荷包之中,又回頭看了眼阿麥的小院,這才大步地離開。

同是泰興城中,常鈺青獨自一人倚坐在驛館後院的那棵老槐樹下,已經耗了足足半日的時光。崔衍幾次藉故從一旁經過,都未能引得常鈺青注意,到最後一次時崔衍實在忍不住了,乾脆徑直走到常鈺青面前,叫道:“大哥!”

常鈺青微垂着眼簾不知在琢磨着什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崔衍看得憋氣,又大聲叫了一聲“大哥”,常鈺青這才斜了崔衍一眼,淡淡問道:“什麼事?”

崔衍一屁股坐在常鈺青對面,憤然道:“不過是個女人,你要是真那麼喜歡她,乾脆就把她搶了來,先入了洞房再說!生米成了熟飯,她還不是得乖乖地跟着你!”

常鈺青聽得哭笑不得,阿麥是江北軍中舉足輕重的將領、南夏近些年來少有的將才,到了崔衍嘴裡竟然成了“不過是個女人”!又見崔衍一臉的氣憤與不屑,常鈺青只得沉了臉,訓道:“這是說的什麼渾話,她是南夏將領,怎可能就輕易被你搶了來?還生米成熟飯,你又當我是什麼人?”

崔衍脖子一梗,瞪着眼睛犟道:“什麼南夏將領,不就是個女人嘛,我們只要揭穿了她的身份,我不信南蠻子們能容得下她這個女將軍!到時候大哥……”

“崔衍!”常鈺青突然厲聲喝斷了崔衍,臉上顯現出怒色,冷聲說道,“你我身爲大丈夫,戰場上輸給個女人已是恥辱,怎能還拿個身份說事逼迫女人委身於你!”

崔衍見常鈺青是真動了怒,嚇得低下頭去,嘴裡卻是小聲嘀咕道:“我這不只是說說嘛,又沒真的去。”

常鈺青臉色依舊冷峻,說道:“阿衍,我即便是要搶人,也只會在戰場上光明正大地搶,絕不會在暗地裡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你把你大哥瞧得也太低了些!”

崔衍聽了忙說道:“大哥,我沒那個意思。”

“沒有最好。”常鈺青臉色稍稍緩和了些,停了一停又說道,“此話以後絕不可再提!”

崔衍連忙應了一聲,可腦子還是有些轉不過圈來,遲疑了片刻又問道:“大哥,咱們這不是馬上就要和南蠻子議和了嗎?等議和完,你和她仗都沒得打了,還怎麼在戰場上搶人?”

常鈺青被問得一噎,愣愣地看了崔衍半晌,見崔衍臉上全無半分玩笑模樣,竟是認真在問這個問題。常鈺青氣樂了,無奈道:“我不過是打個比方,怎會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去搶人!再說咱們這議和都不知道議了多少年了,你仗少打了嗎?今天議了過幾日接着再打,只要我北漠一天未平天下,這仗就是打不完的。”常鈺青停了停,輕輕一哂,又接着說道,“更何況我與她分屬敵對兩國,我身上有南夏人十幾萬的性命賬,她手上也沾着我們幾萬北漠男兒的血,還能如何?”

這一番話把崔衍說得更是糾結,用手撓着腦袋,很是爲難地問道:“那怎麼辦?”

常鈺青劍眉輕揚,反問道:“還有什麼怎麼辦?”

“大哥不是喜歡她嗎?”

常鈺青看了看崔衍,爽朗地笑了,臉上一掃剛纔的沉悶抑鬱之色,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你不是也說了嗎?不過是個女人!”一面說着,一面從樹下站起身來,隨意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獨自轉身而去。

盛元四年七月,北漠南夏兩國議和的談判桌上依舊火熱異常,北漠國辯手們步步緊逼,除索要大量歲幣之外,還強索南夏割讓江北豫、宿、雍、益、荊、襄、青、冀八州。談判桌外,北漠周志忍陳兵數十萬於泰興城北,只待議和破裂便揮師南下。

豫、宿、雍、益、荊、襄六州已是在北漠控制之下,割讓出去也就罷了,但青、冀二州卻是仍在自己手中,就這樣把實際控制區也白白送出去,怎麼去堵天下悠悠之口?可若是議和不成接着再打,雲西平叛遲遲不見曙光,且不說國庫無法支持這龐大的軍費,就說萬一北漠大軍順宛江而下攻入江南,和雲西叛軍兩面夾擊盛都,那便有亡國之險了。

南夏朝廷很爲難,談判桌上的辯手們更是爲難。雖然新來的議和使商小侯爺已經帶來了朝中的最新指示——割讓江北被佔之地以換和平,可沒想到北漠竟然獅子大開口,連尚未攻佔的青、冀兩州都想要!

這要都割讓出去吧,太窩囊!不割讓吧,太危險!到底要怎麼辦纔好?

南夏國辯手扭頭細看議和使商易之的神色,只見他仍低着個頭不疾不徐地吹着茶杯裡的浮茶,面沉如水聲色不動。得!看這樣子就知道是不肯同意了,接着談吧!

可又要怎麼談呢?南夏國辯手既苦惱又迷茫。這位新來的議和使是位佛爺般的人物,只會端坐不肯言語的。上談判桌就是做個樣子,不是半眯着眼睛打瞌睡,便是端着個茶杯悠閒自在地品茶飲水,連原議和使高吉的半分都不及。

轉回頭來還是同北漠同行打商量吧——要不咱們這樣,我們只割讓豫、宿、雍、益、荊、襄六州,歲幣多給你們點,行不?

北漠國辯手搖頭,那不行,你們歲幣不能少給,我們青、冀兩州也得要。

南夏國辯手氣憤,你們別太欺負人了啊,這兩州還好好地在我們手裡呢,我們憑什麼給你們?

北漠國辯手不屑,我們在青州城西有大軍駐紮,不日便可攻下青州,然後東進冀州,拿下山東,我們有實力以宛江爲界!

南夏國辯手急了,你說你有這份實力?光說沒用,你得用你實力佔領了全部宛江以北來證明你有這份實力,少來“分析”!談判桌上不承認一切分析。

北漠國辯手起身拍屁股欲走,那好,那咱們就接着再打。

南夏國辯手無力了……還打?朝中要集中兵力平叛雲西,哪裡還有精力在北邊生耗!

南夏國辯手急忙招呼,別急,坐下,坐下,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

盛元四年七月底,南夏與北漠終達成和約:一、西以宛江爲界,東以太行山爲界,以北屬北漠,以南屬南夏;二、南夏割讓豫、宿、雍、益、荊、襄、青七州予北漠;三、南夏每年向北漠納貢銀、絹各五十萬兩、匹,自盛元五年開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泰興交納。

至此,泰興和約正式簽訂,有人歡喜有人愁,還有人有些看不透。

泰興驛館之中,姜成翼低頭細看和約條陳,待看到南夏只肯割讓豫、宿、雍、益、荊、襄、青七州時擡頭問陳起道:“元帥,怎的沒把冀州也要過來?”

陳起一身便衣,腰背挺直地坐在書案前,將手中的書卷翻過了一頁,隨意地答道:“有了青州就不愁冀州,把他們逼得太急了反而不好。”

姜成翼卻是不解,仍問道:“不是說好了要劃江而治嗎?他們這是又反悔了?”

陳起聞言擡頭瞥了一眼自己這個心腹,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笑道:“南夏人的話哪裡算得了準,聽聽也就算了,城池只有自己打下來的纔算數,青州能給咱們就已經是意外之喜,可見常家也確是下了工夫的,知足吧!”

姜成翼聽了點頭,說道:“難怪常家那些老狐狸會讓常鈺青親去盛都,他常家久攻青州不下,只有藉此機會拿下青州,以便日後進取冀州。常鈺青本就有破靖陽之功,若是能再奪取冀州,常家怕是又能再次封侯。”

陳起笑笑,微微地搖了搖頭。

百年常家,怎麼會只貪圖一個小小冀州!

姜成翼猶豫片刻,又問道:“元帥,我還是想不通咱們爲什麼要和南夏人議和,我們現在形勢大好,爲何不挾勝追擊,趁勢南下?與雲西之軍形成夾擊盛都之勢,南夏可滅!”

陳起放下了手中書卷,擡頭看向姜成翼,說道:“滅南夏時機未到。”

“爲何?”姜成翼問道。

陳起略一思量,緩緩說道:“我軍之所以能攻佔江北,不過是用騎兵優勢,實施大縱深、大迂迴的戰法打開靖陽關,這才入得關來。大軍入關後也是多利用騎兵迅捷之長,採取多路突進、重點進攻的戰略。雖已攻下江北大部,但因戰線過寬過長,兵分勢寡,給養供應已是相當困難。而南夏雖身陷雲西平叛的泥潭之中,但國力尚豐,又有宛江之險,江防穩固……”

姜成翼只覺心中豁然開朗,不禁接道:“而我軍太過孤軍深入,卻有腹背受敵之險,再加之越往南去我軍騎兵優勢越不明顯,補給卻是越難。”

陳起笑了,說道:“不錯,所以現在並不是滅南夏的最好時機,與其南下,不如轉回身來集中力量解除後顧之憂,先將江北各地的零散南夏軍及各地的反抗平定掉,待南夏抽身全力對付雲西,宛江江防兵力必然不足,彼時我們再南下也不錯,先經青州而下冀州、山東,然後東西並進渡江南下,南夏之亡指日可待。”

姜成翼聽得大叫了一聲好,讚道:“難怪元帥這次會同常家意見一致,不顧朝中的反對之聲力主議和,原來是早已成竹在胸。”

陳起笑而不語,復又低頭看書。姜成翼想了想,卻又有了新的疑問,忍不住又問道:“可和約既定,到時候毀約起兵,怕是不太好聽吧。”

陳起笑望他一眼,玩笑道:“到時候隨便找個由頭不就行了嗎?你又不是第一天帶兵打仗,怎麼這個都不會了?”

姜成翼臉色一紅,正欲辯解幾句,卻突聽門外親兵稟報議和使謝承恩求見。姜成翼一怔,不由得看向陳起,見陳起面上也是閃過一絲訝異,顯然也是不知這謝承恩爲何而來。姜成翼正暗自奇怪,陳起已應聲道:“請謝大人進來吧。”

北漠議和使謝承恩從外面進來,同時帶來了一個讓陳起與姜成翼都很意外的消息:江北軍元帥衛興要求原駐紮在泰興城西的江北軍待遇同泰興守軍一般,先入泰興城,經由泰興城南門出泰興進而渡江南下。

泰興和約中已明確寫出泰興城隸屬北漠,也對江北軍的去留有所規定,那便是要渡江南下,可是卻沒規定江北軍是直接渡江南下,還是要在泰興城裡轉上一圈再南渡,於是歧義產生了,衛興便提出要求來了。別說謝承恩犯糊塗,就是陳起聽到了一時也有些不明白。

衛興這是做的什麼打算?

謝承恩說道:“衛興說是因江北軍是爲了泰興纔出的烏蘭山,爲此八萬大軍折損過半,現如今要南渡了,說什麼也要讓這些將士進一次泰興城再走。”

陳起沉默不語,似在思量什麼。姜成翼看一眼陳起,奇道:“泰興城內的守軍已南渡了大半,只留了幾千人在城中維持治安。他江北軍現在不足三萬,就是進了泰興城又能如何?難不成還敢據城困守?那豈不是成了甕中之鱉?”

陳起擡眼看向謝承恩,問道:“謝大人如何看?”

謝承恩面露難色,猶豫了下又說道:“現在和約雖已簽訂,但下官覺得江北軍一日未南渡,和約便可能會有變數,依下官的意思,不如……”

“不如就先依了他們,讓他們先進了泰興城,也好早日完成議和。”陳起笑了,謝承恩的心思他很清楚,身爲議和使自然是萬事以議和爲先。

謝承恩覺出陳起已窺破自己心思,不免有些尷尬,連忙又說道:“下官不懂軍事,也猜不透這衛興到底是何意圖,還是請陳帥定奪吧。”

陳起雖然手掌國中大半軍權,但爲人處世卻是極爲低調,與那些文官交往更是客氣,聽謝承恩如此說,便笑道:“謝大人過謙了。皇上命我等軍人前來泰興,不過是防備着和談不成驟生變故。這議和之事皇上既然交與了謝大人,謝大人便宜行事就可。”

陳起雖是這樣說,謝承恩卻不敢真越過他這個徵南大元帥去獨斷專行,忙又和陳起客氣了一番,見他並不似在故意作態,便起身告辭說這就去轉告南夏議和人員,允許江北軍經泰興城而南渡。

陳起卻又叫住謝承恩,笑了笑說道:“和談既成,我等留在城內也無甚用處,這兩日便要撤出泰興前往周志忍大營,改日再同大軍一起進城。”

此話一出謝承恩不覺微怔,不過他既能成爲北漠的議和使,也是個極聰明的人,片刻之間已是明白了陳起的意思,當下便說道:“也好,待過得幾日下官全面接管了泰興城,必放禮炮迎陳帥入城!”

陳起笑着將謝承恩送到門口,又命姜成翼替自己送他出去。過了片刻姜成翼送了謝承恩後回來,這才向陳起問出心中疑惑:“元帥怕衛興進城是爲咱們而來的?”

陳起面容平靜目光沉穩,淡淡答道:“常鈺青、崔衍與你我俱在城中,雖都是暗中進城,卻難瞞有心人的耳目。”陳起說到這裡不覺停了一下,神情微怔,卻又極快地回過神來,繼續說道,“大軍雖在泰興附近卻離城百里,萬一衛興江北軍進城後陡然發難,就我們這些人怕是無法應對,所以……不得不防。”

七月二十八,陳起、姜成翼並常鈺青、崔衍等北漠將領暗中出泰興城赴周志忍大營,同一日,北漠議和使謝承恩同意南夏江北軍轉經泰興城南渡。

周志忍大營離泰興不過百里,陳起等人不到晌午就到了大營外,只見軍營之中紀律嚴明、軍容嚴整、防衛森嚴,不時還有身穿禁衛軍服色的軍士進出營門。陳起看得心中一動,一旁姜成翼已是小聲問道:“元帥,禁衛軍的人怎麼也來了?”

陳起並未回答,而是在營門外下馬等候,命人前去通報周志忍。崔衍不耐等候,忍不住出聲說道:“元帥還叫人通報什麼,那營門衛官我就認識,直接去叫他開門便是。”說着就要上前去找那守門的衛官,剛一邁步卻被身側的常鈺青拉住了。崔衍看看沉默不語的陳起,又看一眼嘴角含笑的常鈺青,雖是不明所以,卻也老實地停下了腳步。

片刻之後營門打開,周志忍手下副將快步從營內迎了出來,一面將陳起一行人迎入營中,一面在陳起身側低聲說道:“皇上來了,周將軍正在大帳之中伴駕。”

陳起心中雖早已預料到此,不過面上卻仍是驚訝道:“皇上怎的來了?”

後面的常鈺青突然發出一聲輕輕的嗤笑聲,惹得旁邊幾人都側目看了過去,常鈺青卻笑着對崔衍解釋道:“突然想起你昨日說的那個笑話來,一時沒忍住。”崔衍這次沒傻到去反問他昨日講過什麼笑話,卻不由自主地瞥了身前幾步陳起一眼。陳起眼瞼微垂面色平靜,似未聽到常鈺青的話語一般,低聲問那副將道:“皇上可宣召我等覲見?”

那副將點頭道:“皇上只宣了元帥一人。”

中軍大帳外槍戈如林,守備森嚴,守衛軍士衣甲鮮明,皆是禁衛軍服色。大帳內,北漠小皇帝正在聽老將周志忍細報籌建水軍之事,聽聞陳起到了,忙叫人召陳起進帳。

陳起進了大帳,先向小皇帝恭敬地行了禮,然後便直言諫道:“南夏軍離此才百餘里,皇上不該以身犯險。”

北漠小皇帝不過才十七八歲的年紀,眉宇間還有着少年人的稚嫩之色,笑了一笑,說道:“你與周老將軍都在此地,朕能有什麼危險!”

陳起嘴角翕動,欲言又止。小皇帝見此又打趣道:“你可莫要學得像太后一般愛念叨,朕在豫州待了足足一年多了,實在無聊,太后又追得緊,天天念着讓朕回朝,朕這不是也想着趕緊飲馬宛江,也好早日趕回京都嘛。”

皇帝講笑話誰敢不賣面子?帳中諸人忙都跟着湊趣地笑了起來。陳起也笑了笑,藉此也停住了勸諫之言,待小皇帝問泰興之事,便將衛興要入泰興城的事情說了,小皇帝一聽衛興手中不足兩萬人,便也沒怎麼在意,還玩笑了一句,“聽聞衛興曾做過南夏皇帝的貼身侍衛,一身內家功夫很是了得,就這樣把他放走倒是可惜了。”

陳起輕輕地彎了彎脣角,卻未說話。

小皇帝又問了一些泰興城內的情形,這才命陳起下去休息。陳起回到自己營帳,姜成翼已等在帳中,兩人不及說話,又有皇帝身邊的一名小內侍追了進來,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將一封書信交入陳起手中,說道:“皇上讓奴婢給陳帥送來,說是剛纔忘了給了。”

陳起鄭重接過,向那小內侍謝道:“有勞小公公了。”

那內侍送完了信卻不肯走,又笑道:“皇上吩咐奴婢要看着陳帥拆了信再回去。”

陳起心中詫異,依言拆了信,卻從中抽出一張淡粉色的信箋來,不覺一怔。一旁的姜成翼也聞得有淡淡的清香從那信紙上飄了過來,一時也愣了。那小內侍卻掩着嘴笑了起來,說道:“皇上讓奴婢轉告陳帥,若是有話要與這寄信人說,便也寫封信讓他給捎回去,並請陳帥放心,他一準兒不會看的。”

陳起哭笑不得,卻不得不向小內侍說道:“多謝皇上好意。”

小內侍這才走了。姜成翼樂呵呵地看着陳起,笑問道:“元帥,是寧國長公主?”

陳起點了點頭,隨意地掃了眼信中內容,將信箋塞入信封之中置於案角,想了想似又覺不好,便又將信從案上拿起收好。

姜成翼素與陳起親厚,私下說話並無拘束,又知寧國長公主自小愛慕陳起,不禁笑道:“元帥早就到了該娶妻生子的歲數了,看來皇上是有意撮合元帥與寧國長公主,聽聞寧國長公主貌美賢淑……”

陳起臉上卻無喜色,心頭忽地閃過阿麥的身影,那時她才十三四歲,只是個扯着自己衣袖追問何時會娶她的小丫頭……陳起輕輕一哂,終是沒說什麼。

姜成翼見陳起神色不對,便打住了這個話頭,轉而問起這幾日該如何安排。陳起心緒已然平復下來,淡淡笑道:“先等着吧,皇上這樣急着飲馬宛江都還在大營裡待着呢,我們也跟着安心等着吧。”

八月初一,南夏議和使商易之領南夏議和人員返盛都覆命,留泰興城守萬良辦理泰興城交接事宜。

八月初三,衛興帶江北軍由泰興城西門入城,並未像講好的那般從南門而出,反而停駐城內挾制萬良閉鎖四門,卻不動北漠議和人員,反而放縱官兵搶掠起商鋪富戶來。

這衛興爲何進泰興城的心思衆人頓時明瞭,這是眼看着泰興就要給了北漠了,本着不搶白不搶的原則,臨走時搶個盆鉢俱滿再南渡了。

果然是兵匪不分家啊!

北漠君臣一時皆是愕然無語,靜默了片刻,小皇帝才輕嘆一聲道:“想那衛興也曾做過南夏皇帝的近臣,怎的才入了江北軍不足一年就也會此潑皮無賴的行徑了?難不成真像外人說的,江北軍只是夥山賊匪軍?”

帳中諸將都多多少少與江北軍打過交道的,都知道江北軍的厲害實在是山賊匪軍所不能比的,倒是崔衍心直口快,經常都是話出了嘴再過大腦,當下便接道:“可不是!那唐紹義原本就是慣常做匪的,以前就帶着一夥子騎兵搶了西胡劫咱們,其中還有個叫麥穗的,更是……”

崔衍話都說到這兒了才突然醒悟過來,猛然間住了嘴。阿麥縱是有再多不好也是常鈺青喜歡的人,豈能當着皇帝,還有這許多人的面來罵她?

小皇帝正聽着,見崔衍突然沒了聲,不禁有些奇怪,問道:“那麥穗是不是就是設伏常鈺宗的那個?更是什麼,怎麼不說了?”

崔衍眼角小心地瞥了常鈺青一眼,腦子裡已是轉過圈來,臉上便顯出訕訕的神色來,訥訥說道:“臣是她手下敗將,沒臉說她。”

小皇帝卻樂了,非但沒有斥責崔衍,反而撫慰他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無須如此。”

見小皇帝如此,帳中的周志忍與常鈺青不覺都鬆了口氣,暗忖這崔衍小子倒是不算實心傻子,運氣也着實不錯,正好趕上小皇帝心情不錯。衛興縱兵搶掠泰興百姓,做的是自毀根基的事情,小皇帝樂得看笑話,笑道:“且容衛興多蹦躂幾日,咱們去了泰興也好張榜安民,以顯我軍乃是仁義愛民之師。”

不過雖是如此,小皇帝還是裝模作樣地下令北漠大軍準備隨時拔營南下泰興,“救”泰興百姓於水火之中。誰知還沒等北漠大軍拔營動身,泰興城又傳來消息:衛興手下右副將軍麥穗竟然殺衛興以自立,然後張榜安民,隨後又發佈了一篇壯懷激烈的抗虜宣言,帶兵反出泰興奔東而去了!

北漠小皇帝的大帳之中落針可聞,小皇帝臉色陰沉地坐在御案後,內侍小步從帳外走入,將一小軸紙卷捧到小皇帝案前。小皇帝淡淡掃了一眼,冷聲吩咐道:“唸吧。”

內侍那明顯尖細的聲音在帳中響起,“麥穗,籍貫不詳,丁亥年生。天幸七年,從青州守將商易之入軍中,至豫州初爲商易之親衛,後入青州軍步兵營,野狼溝之役斬首二十三衆,升伍長。天幸八年初,升隊正。同年,烏蘭山之役,以三百殘軍誘常鈺青貿進千里,升爲偏將營官。天幸九年泰興之戰,先於白骨峽伏殺常鈺宗精騎三萬,後於子牙河東岸擊潰崔衍追兵……”

大帳內一片寂靜。如此算來,這北漠徵南的幾員大將,連帶着元帥陳起,竟然都曾在這麥穗手下吃過敗仗!周志忍周老將軍案前侍立,眼觀鼻,鼻觀心,依舊是老僧入定般沉默不言;陳起眼瞼微垂,遮住眼中所有神色;常鈺青面色不變,脣角微抿;倒是隻有崔衍在臉上直白地露出憤然之色。

小皇帝有些陰冷的聲音打破了這陣死寂,“真真是好一個麥穗啊!”

這是否也能算是一種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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