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多,姚江月提着一隻可愛的玩具熊來到王府井購物中心六樓的兒童專區。遠遠地,她就看到一名身穿白色羊絨大衣,長髮垂肩的美麗女子坐在家長等候區,懷裡抱着一件淡粉色的兒童羽絨服,身旁還擱着幾隻精美的童裝購物袋。
那名優雅端莊的女子是舒晴,秦宇博士的妻子,顧凇的青梅竹馬。幾個月前,姚江月從地下監獄逃出來以後,親手把秦宇交由她保管的祖傳玉墜送還到了舒晴的手上。從那個時候開始,兩個人便相識做了朋友。
儘管喬隊長再三叮囑姚江月,必須嚴密保守有關地下監獄和研發組織的一切秘密,但她覺得舒晴作爲秦宇博士的妻子,有權利瞭解丈夫的下落。就算不能透露具體的原因,至少應該讓舒晴知道,秦宇離開這個家是迫不得已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救鈴鐺,爲了讓女兒重新擁有健康快樂的生活。
通過今天上午跟顧凇的交談,姚江月猜測秦宇博士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這是一個非常殘酷的消息,她暫時還不能告訴舒晴。但不管怎麼說,顧凇能“平安無事”地回來,這對舒晴來說應該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安慰吧。
她走近家長等候區,跟舒晴打了聲招呼。對方立刻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對她笑了笑說:“小月,你這麼早就下班了呀。”說着,她整理了一下身旁的購物袋,把它們堆放到腳下,空出旁邊的位置,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先坐下來等一會兒吧,鈴鐺那孩子好像還沒玩兒夠呢。”
“沒關係,你讓她玩兒吧,剛好我休息一下。”姚江月坐到舒晴旁邊,看着在兒童淘氣堡中玩兒得正歡的鈴鐺,不禁感慨道:“你女兒現在越來越健康活潑了,這可真是讓人感到欣慰啊!”
“是啊。”舒晴也感慨萬千地回想道,“要是放在以前,鈴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別的小朋友玩兒這些遊戲,自己根本不可能接觸這些東西。”
“現在她終於可以開開心心地上幼兒園,參加學校組織的集體活動,再也不會覺得自己是被人孤立的了。”姚江月看了看手裡的玩具熊,“以前聽你說過,鈴鐺剛出生就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家中和醫院中度過的。她從小就沒有什麼玩伴,只能把這些小熊當朋友,跟它們講話,假裝它們是自己的聽衆。好在這樣的生活已經結束了,她現在已經有了同齡的朋友,再也不需要這些小熊陪她度過孤獨的時光了……”
“鈴鐺能有今天,都是秦宇的功勞。要不是他……”舒晴忍不住嘆了口,“要不是他犧牲自己的自由,爲鈴鐺換來了最好的治療,也許鈴鐺早就……”
“好了,過去的事情我們先不說了。”姚江月拍拍舒晴的肩膀,轉移話題道,“我今天來找你,是想告訴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舒晴好奇地問道,隨即就意識到了什麼,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難道是……”
“顧警官他……”還沒等姚江月把話說完,舒晴就搶着問道:“是不是顧凇回來了?那秦宇呢?秦宇怎麼樣了?你們有他的消息了嗎?”
“晴姐,你別激動,先聽我說。”姚江月把手按在對方的手上,緩緩地解釋道,“顧警官已經回來了。不過,涼山那邊好像發生了很複雜的情況,警方現在也沒有搞清楚具體是怎麼回事。另外,秦宇博士沒有跟顧警官一起回來,我們目前還不知道他的下落……”
“這樣啊……”舒晴難過地低下頭去,臉上帶着無法掩飾的失落。經過了五個多月的煎熬與折磨,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希望與失望中徘徊,一次次地受傷,一次次地心碎,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可命運似乎還沒有厭倦對她的捉弄。
緩解了片刻,舒晴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淚花,擡起頭來看着姚江月問道:“顧凇現在在哪兒?他回來了,爲什麼不跟我聯繫呢?”
“他受傷了,現在正在市人民醫院接受治療……”姚江月頓了頓,隨後跟舒晴解釋說,顧凇心理上出了點兒問題,記憶混亂,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目前已經被警方看護起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舒晴感到萬分驚訝。她認識顧凇二十幾年了,一直覺得顧凇是個抗壓能力很強的人。她不明白涼山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能讓顧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照你這麼說,他現在豈不是不記得我了?”
“恐怕是這樣。”姚江月如實回答道,“他也不記得喬隊長,甚至是他的家人。警方現在還沒有讓顧凇的母親知道這件事,大概是不想讓阿姨傷心難過吧。”
“他的病治得好嗎?”
“醫生正在想辦法,而且……”
“媽媽!”
忽然,一個小女孩兒嬌嗔的叫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姚江月尋聲望去,只見鈴鐺正歡快地朝她們這邊跑來。她們不能在孩子面前談論這些沉重的話題,於是都竭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鈴鐺,看看這是誰呀?”舒晴一邊幫女兒整理衣服一邊問道。
鈴鐺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姚江月,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說:“小月阿姨。”然後她又注意到姚江月手中的玩具熊,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咦?這個小熊是給我買的禮物嗎?真可愛。”
“是啊,送給你的。”姚江月愛憐地摸着鈴鐺嫩滑的臉蛋兒問,“喜歡嗎?”
“喜歡,超級喜歡!”鈴鐺用力點了點頭,接過玩具熊,緊緊地摟在懷裡說,“這隻熊跟小凇叔叔上次送給我的那隻一模一樣,它們兩個可以做好朋友了。”
“是嗎,小凇叔叔經常給你買你禮物嗎?”
“對呀,小凇叔叔對我最好了,我最喜歡他了。不,不是。”鈴鐺搖了搖頭,立刻改口道,“我最喜歡的人是爸爸,第二喜歡的纔是小凇叔叔。”說完她就咯咯地笑了起來,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姚江月的心卻被這純真的笑臉刺得很痛很痛。
要怎麼樣才能狠下心來告訴女孩兒,對不起,你的爸爸已經不在了,你喜歡的小凇叔叔已經不記得你了。當你沉浸在美麗的童話故事裡,以爲生活會如幻想中的那般美好時,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曾經發生了很壞很壞的事情,帶走了你最心愛的人。
對不起,你等待的人永遠都不會回來看你了,而我卻不能告訴你真相,對不起……
星期六一早,趙小霖將申儷的前男友劉春江帶回了市局刑警支隊。據瞭解,這個人跟申儷是同鄉。2013年初,兩人一起從貴州來到R市打工,最初一段時間曾經是情侶關係。
由於劉春江嗜賭成性,經常把打工賺來的錢揮霍一空,申儷實在忍受不了他的惡習,2015年的時候跟他分手了。案發前不久,劉春江曾不止一次上門找申儷借錢還賭債,但是都被申儷拒絕了。申儷並不否認劉春江有偷拿她的鑰匙和門禁卡進行復制的可能。而且劉春江知道她的僱主是尉遲龍,也知道這個人曾經是R市的富豪。
警方重新檢查監控錄像的時候,在瀾庭小區裡發現了劉春江的身影,時間剛好與受害者的死亡時間相符。如此一來,劉春江既有作案動機,又具備作案條件,一時間成爲警方的重點懷疑對象。
審訊室裡,劉春江坐在樊聰和趙小霖的對面,表情顯得十分緊張。樊聰仔細打量了他半天,心裡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兒。看得出來,劉春江以前很少跟警察打交道,好像膽子也不怎麼大。要這樣的人犯下一樁震驚全市的謀殺大案,這似乎有點兒讓人難以想象。
沉默了片刻,樊聰按照慣用的套路,首先問道:“知道我們爲什麼叫你來刑警隊嗎?”
劉春江晃了晃腦袋說:“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2016年1月9日晚上,原R市房地產開發公司老闆尉遲龍在自家別墅裡被人殺了?”
“這個當然知道了,新聞裡天天都在報道這件事兒呢。”
“那我現在就來問問你,1月9號那天晚上7點到10點之間,你在哪兒?在幹什麼?”
“你,你們問這個幹什麼?”劉春江愣了一下,顯出一副心虛的模樣。樊聰立刻拍了下桌子,瞪着他說道:“別廢話,老實交代!”
劉春江被嚇得向後縮了縮,底氣不足地回答道:“你們讓我想想……哦,我想起來了,1月9號那天晚上,我在網吧上網,打遊戲……”
“哪個網吧?有誰能證明?”
“隨便在路邊找的一家,我都不記得叫什麼名字了。”
“是嗎,你那天晚上一直都在網吧打遊戲?”
“對啊,一直都在。”
“誒?那可真是見鬼了。”趙小霖插了一嘴,隨後把幾張錄像截屏照片擺在桌子上,不緊不慢地說道,“你看看,1月9號那天晚上,我們分明發現你在瀾庭小區裡出現過。難不成你還有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弟弟?”
“這,這人不是我。”劉春江使勁搖了搖頭,矢口否認道,“我沒去過瀾庭小區,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拜託,你撒謊之前先過過腦子行嗎?”樊聰指着他的衣服說,“你看看你,身上穿的外套都跟照片裡的一模一樣。我真是納了悶兒了,就憑你這智商,到底是怎麼把尉遲龍制服的?又是怎麼殺死他的?”
“我沒殺他!”劉春江忽然提高了嗓音,竭力替自己辯解道,“我根本就沒有進過別墅!”
“哦……”樊聰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這麼說,你承認你去過瀾庭小區了?”
“這……”劉春江啞口無言地看了看對面的兩位警察,懊惱地吐了口氣。“唉,好吧,我承認,我是去了,但我什麼都沒做。我只在別墅外面等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那就具體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我最近手頭很緊,找申儷借了幾次錢,她都不借給我。我想到申儷在尉遲龍家裡做鐘點工,於是就偷了他家的門禁卡和門鑰匙做了複製。我以前聽申儷說過,尉遲龍每天晚上七點半左右會出來遛狗,我就想趁着那個時候悄悄地溜進他家,偷點兒值錢的東西。
“誰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別墅外面等了一段時間,都沒見到尉遲龍出門遛狗。本來第一次做這種事兒,我心裡也很緊張。等着等着,我就後悔了,然後就離開了。警察同志,我對天發誓,我真的什麼都沒幹啊。前幾天看見新聞上報道尉遲龍被人殺了,我就感到特別的不安。我真怕你們把這件事兒怪罪到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