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凇的回憶到這裡就結束了,以上就是他來到地下監獄的全部經過。
鍾昕聽得聚精會神,不知不覺已經抽掉了半包香菸。過了好半天,他才緩緩地說出一句總結性的臺詞,“所以,你就冒用尉遲良的身份混進監獄了?”
“我當時也是爲了保命,不得已而爲之。另外,我覺得這地方挺古怪的,趁機調查一下也算沒白來啊。”
“你可真行。”鍾昕想想當時的場景都替顧凇捏了一把冷汗。“不過……”他停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現在看來,你當時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你不接受尉遲良這個身份,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即使你不暴露自己是警察,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畢竟這座監獄的存在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的。”
“這麼說,當時誤把我當成尉遲良的人,竟然陰差陽錯地救了我一命?”
“我覺得這恐怕不是個誤會。”鍾昕神秘地笑了笑說,“我現在終於能理解那個人爲什麼要讓我保護你了。”
“爲什麼?”顧凇不瞭解其中的緣由,仍然感到很迷惑。鍾昕掐滅了菸頭,表情嚴肅地看着顧凇,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爲,讓我保護你的人就是孫教授。”
“孫教授……”顧凇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突然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的是瑞恩製藥公司的研發部主任,孫廣仲教授?”
“是的,他怕你在監獄裡發生意外,特意讓我監視你的一舉一動。我認爲,當初幫你隱瞞身份的人應該就是他。”
“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還有,他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如果他跟這個地方有關係,那秦宇……”
“秦宇這個人我倒不認識,但孫教授的確是這裡的負責人之一。他之所以會救你,大概是因爲你是秦宇的朋友吧。”
“真的只是這樣嗎?”顧凇半信半疑地說道,隨即陷入了沉思。
孫廣仲這個名字的再度出現給了顧凇很大的提示,讓他對原本不能確定的一些事情有了較爲合理的推斷。
首先,這裡並不是一座真正的監獄,這一點在他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確信無疑。雖然監獄裡的很多犯人都是如假包換的,但所有人都是未經過正規法律程序而被秘密關押進來的。
很顯然,要完成監獄的選址和修建,犯人的秘密抓捕和轉移等一系列工作,再有錢有勢的個人也不可能做到,所以這裡面一定涉及到一個非常龐大的組織,水深難測。既然孫廣仲是這裡的負責人之一,那麼他所代表的應該是瑞恩國際製藥公司。考慮到公司的背景和財力,出錢修建地下監獄的人也許就是他們。
那麼問題來了,這些人斥巨資,費盡心力打造一座秘密監獄的目的是什麼?這就是接下來要說的第二點。
孫廣仲是著名的醫學教授,藥物研發部門的負責人,監獄管理工作肯定跟他的專業扯不上半點關係。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說明這裡正在進行某項研究工作。他所負責的並不是監獄的管理,而是研究項目的管理。監獄是爲了研究項目而存在的,換句話說,監獄裡的犯人就是他們的研究對象。至於爲什麼要單獨修建一座監獄,並選擇犯人這個特殊的羣體作爲研究對象,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他是順着秦宇留下的座標找到這個地方的,而這個地方的存在又不可能輕易向外人透露,由此便可以產生兩個推論:
第一:秦宇是在無意中得知了這個秘密。上面的人怕他泄密,於是暗中把他幹掉了。
第二:秦宇本人也是該研究項目組的成員,理所應當知道地下監獄的存在。但調查結果顯示,秦宇到瑞恩製藥公司工作的這一年時間裡,並沒有長期外出的經歷。再結合最近兩個月發生在秦宇身上的一系列事件來分析,秦宇應該是剛得知這個項目沒多久。
2015年7月初,秦宇的女兒突然病情加重,需要入院治療。爲了給女兒治病,秦宇跟公司簽訂了一份合約,之後就變得沉默寡言,悶悶不樂。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段,秦宇告訴舒晴,等鈴鐺的病情好轉以後,自己就要去美國總部接受培訓。
如果把這些事情跟地下監獄聯繫起來的話,那麼秦宇跟公司簽訂的協議應該不只是長期“賣身”那麼簡單,而是同意加入該研究項目。所謂去美國接受培訓也不是真的去美國,而是到地下監獄從事研究工作。
以上兩個推論,顧凇更加傾向第二種可能。但問題是,如果秦宇也是該研究項目組的成員之一,那他爲什麼會在醫院的地下車庫裡突然失蹤,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呢?
顧凇把自己的這些想法全都告訴了鍾昕,對方基本上認可他的推測,但也沒有吐露更多的實情。顧凇對鍾昕的表現有些不滿,思索了片刻便主動問道:“既然這裡是冒牌的監獄,你們到底在這裡從事什麼研究?”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太多。”鍾昕無奈地搖搖頭,遺憾地回答道。
“那監獄裡的這些工作人員……”
“這麼跟你講吧,來地下監獄工作的人基本上分爲兩種。一種人是爲了賺錢,比如說那些假冒的獄警,他們都是監獄長找來的人,只負責看管犯人,並不知道具體的研究項目是什麼。還有一種人專門爲了研究項目而來,這些人都是公司派來的人,在地下監獄某個相對獨立的區域從事研究工作,工作內容當然是絕對保密的。每個人根據自己的需求,做好分內的工作,不惹事,不多事,這就是最簡單的生存規則。”
“那你呢,屬於哪一種人?”顧凇用審視的目光看着鍾昕。這個昔日寧願犧牲性命將受害者從火場救出的英雄,如今爲何會無視法律,成爲犯罪組織的幫兇呢?
鍾昕緩緩地吐了口煙,正視着顧凇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意味深長地回答道:“我哪一種都不是。錢和研究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來這裡不過是爲了還孫教授一個人情罷了。”
“可是你……”
“這件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鍾昕當機立斷結束了這個話題,重新將談論的重點落在顧凇身上。“好了,接下來該說說你的問題了。以你現在的情況,留在監獄裡顯然是非常危險的。最近幾天,我會想辦法把你從監獄裡弄出去。在此之前,你必須得……”
“我不走!”沒等鍾昕把話說完,顧凇就不假思索地否決了這個提議。“好不容易纔瞭解到一些眉目,我不能這麼輕易就走掉了。”
“不行,這件事由不得你。這個地方對你來說太危險了。一旦暴露了身份,你會死得非常難看。你是警察,應該知道那些人折磨人的手段。”
“我知道。”顧凇苦笑了一下,無奈地說道,“幾個小時前,我還理直氣壯地說自己不是臥底。可是現在,要說我不是臥底,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沒錯,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才必須想辦法把你從這裡弄出去。”鍾昕認真地看着顧淞,耐心地勸說道,“你聽我說,這裡的事情不是你這個小警察能管的,你千萬別惹火上身,自找麻煩。等你回到刑警隊以後,繼續過你原來的生活,就當從來沒發現過這個地方,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在涼山的這段經歷。”
“哈哈,這些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感覺怪怪的。”顧凇突然笑了兩聲,臉上露出一副嘲諷的表情。“我不管你爲什麼來這兒,爲什麼會跟犯罪組織同流合污,在我心裡,你依然是那個令人敬仰的大英雄。就算現在的你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魄力,你也不應該阻止你的後輩爲了正義挺身而出。”
“我這麼做完全是爲了你好!”鍾昕咬着牙說道,內心感到非常氣憤。
顧淞卻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那我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呢,你我都很清楚,這裡不是監獄,而是地獄。這裡的犯人都是組織的試驗品,最終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你應該比我更明白。犯人也是人,就算犯了罪,該死,也應該用正確的方式處罰他們。組織所做的事情是違背道德、違背天理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卻什麼都不做。”
“你留下來又能怎麼樣?憑你一個人的力量,能擊潰整個組織嗎?”
“也許不能,但不試試就放棄,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而且……”顧淞說着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着鍾昕,“我相信你會幫助我的。雖然你現在還站在他們那一邊,但我相信,自己崇拜的英雄不會就這麼墮落下去的。”
“你非插手不可嗎?”
“對!”顧凇緊握着拳頭,重重地砸在吧檯上,義憤填膺地說道,“這件事我非管不可,因爲我要給秦宇的妻子和孩子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