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跟着金寶進入樓內,白子灝還沒露面,希靈放緩腳步落了後,忽然趁着金寶不備,她拐進了大客廳裡。
客廳裡沒旁人,就只有她和容副官。容副官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沒看出她是個什麼身份,而希靈開口問道:“請問,你認識一個叫容秀的姑娘嗎?”
容副官立時瞪大了眼睛:“容——你認識我家秀兒?”
此言一出,希靈也吃驚了:“你家——秀兒?”
容副官明顯是激動了:“我家姑娘就叫容秀,十七了,能有這麼高——”他擡手在自己耳朵下面比劃了一下:“小蘋果臉兒,挺好看的一個丫頭。”
希靈試探着反問:“你……是她什麼人?”
容副官擡手一摘軍帽,原來已經急得冒了汗:“我是她爹啊!”
希靈聽聞此言,險些把兩隻黑眼珠子瞪出眼眶:“你——她——你不是被壞人擄走了嗎?”
容副官擡袖子一抹熱汗:“不是!擄走我的不是壞人,當時我纔是壞人!”
希靈和容副官交談了不到兩分鐘,然而被容副官說了個心亂如麻:“那你怎麼——”
話到此處,客廳門口響起了一聲暴喝:“嗨!容少珊,你跟我家小老六嘮什麼呢?”
希靈聞聲回頭,見白子灝裹着睡袍怒目而立,心裡就想這人還是個醋罈子。
三言兩語過後,白子灝的醋意消失無蹤,而容少珊念女心切,當即向希靈交代了自己這幾個月所經歷的一切奇遇。
原來,他當初上山當土匪,並不是一時發瘋,而是欠了那土匪頭目的一筆賭債。債,他是絕對還不上的,讓他買了女兒換錢,他又堅決不肯。土匪頭目一時摸不清他的底細,索性把他綁上了山。結果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頭目和他談得一團和氣,乾脆邀他入了夥。
頭目盛情邀請,容少珊不敢不從,並且被迫拿起一柄長刀,隨着同夥們開始下山“幹活”。沒想到,他第一次“幹活”,就遇上了一支全副武裝的商隊。同夥們一見商隊亮出了長槍短炮,當即一鬨而散奔回山中,唯有容少珊雙股戰戰的留在原地,不知該往何處逃竄。而那商隊正缺少人手趕大騾子車,見容少珊手腳齊全,似乎也不是白癡,就奪下他的長刀,塞給他一根鞭子,推推搡搡的把他帶走了——他不想走,不走不行。商隊保鏢出了手,一巴掌就把他扇上了路。
容少珊活到三十歲,除了玩,其餘本領一概沒有。讓他趕騾子車,他說自己怕騾子,只敢坐車,不敢趕車;讓他幹力氣活,他胳膊軟腿軟,也真是沒力氣。商隊老闆沒想到自己撿回來一個活廢物,對着廢物研究了半天,老闆忽然發現他也有長處——他識文斷字。
於是容少珊搖身一變,成了商隊裡的賬房先生,不用花心思算賬,只要按照吩咐一筆一筆的記賬即可。而商隊押運着上百車的煙土進入京津,容先生就夾着個大賬簿,跟隨老闆前往了白大帥府邸。
容少珊並不知道白大帥是何方神聖,老闆在花園裡和白大帥做秘密的交談,他在一旁無所事事久了,一時走神,竟在花草叢中捉起了蟋蟀。白大帥和老闆都站到他身後了,他還渾然無覺,撅着屁股在草叢中東一撲西一撲。末了雙手捂着個蟋蟀站起身,他一轉身,險些一頭撞上了白大帥。白大帥揹着手,和他面面相覷的一起愣了愣,而他嚇得寒毛直豎,下意識的把手伸向了白大帥,結結巴巴的說道:“是個紅、紅頭,挺好的,給、給你吧!”
此言一出,白大帥“龍顏大悅”,被他逗笑了。從此他就走了大運,從賬房先生升級爲了白大帥的寵臣副官。
容副官的工作就是陪大帥玩,大帥沒工夫玩的時候,他自己玩。他並非沒有人心的父親,自己如今吃飽喝足了,也惦記着家裡的女兒,可是託人回去一打聽,卻得知女兒已經離開家鄉自尋生路去了,去了哪裡?不知道。
容少珊沒心沒肺,女兒是他唯一的念想,儘管也不是常念常想。聽聞希靈似乎認識女兒,他立刻來了精神,而白子灝深知他傻乎乎的只知道玩,不會有心思和膽量勾搭自家的小老六,故而也就由着他和希靈交談,並不干涉。
當着白子灝的面,希靈講了容秀如今的所在,又道:“你要是找到了她,也替我向她帶一聲好。我倆在一起玩了幾個月,她也像我的姐姐一樣。”
容少珊像吞了彈簧似的,人在原地亂晃。先對着希靈答應了一聲,他隨即又問白子灝道:“少爺,我想去向大帥告個假,上北京找我閨女去!”
白子灝沒聽明白:“你想去就去唄!跟我說什麼?”
容少珊晃得越發厲害:“那什麼,大帥讓我來接少爺到府裡去,可是我現在就想走——夜裡還有一趟往北京去的快車。”
白子灝笑了:“我用不着你接,一會兒我自己會走。你愛上哪兒我也管不着,你又不是我的人。站不住你就給我滾,要晃你回家跟我爹晃去,我看你眼暈。”
容少珊聽聞此言,當即一鞠躬,然後姿態非常矯健、速度實則很慢的奔出去了。白子灝看着他的背影,同時對希靈笑道:“這麼個活寶,也能當爹?”
希靈也是抿嘴微笑,一邊笑一邊暗暗在心裡打算盤。容少珊只要見了容秀,容秀就必能知道自己的下落。容秀和她那麼親,應該會找上門來看她一眼,至少,也會給她傳幾句口信。等到和容秀聯繫上了,她再好好品察一下對方的人心,若是真可靠,那她就設法,把容秀弄進來。
白子灝站在原地,以仰天長嘯之姿打哈欠。希靈不聲不響的走到他身後,張開雙臂摟住了他的腰,又把臉蛋貼上了他的後背。隔着一層睡袍,她用手掌撫摸了他的肚子——他偏於瘦,睡袍滑膩,肚皮柔軟,如果她現在手中有一把利刃,那麼一刀刺透皮肉,即便柔弱如她,也可以用刀刃慢慢絞碎他的五臟六腑。
閉上眼睛微微一笑,她想那可真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