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在Y市就不認識什麼人?稍微家境好一點的,有錢的,同學,朋友,你去借借啊,哪能看着小朔就這樣被開除軍籍!”
沐染聽着母親的啜泣埋怨,將酸澀活活往肚子裡吞,把所有的話都和着眼淚一起嚥下去。早在大學的時候所有同學都知道她的家境,能借的,她哪一個沒借過?母親從不體諒她是畢業後怎樣兼職打工通宵做方案一點點把債還清!更不知道那些所謂的朋友同學,一個都沒有再敢跟她繼續來往的了!!
死死咬脣,將卡上最後一筆整數的錢划過去,事情才總算是有了眉目。
沐朔最後打電話來,蔫搭搭地跟沐染保證着再不打架,再不惹事,語氣裡,卻還有深深的怨恨,怨恨沐染怎麼不聽聽他爲什麼要打架!那個軍官的兒子怎麼囂張跋扈亂致使人的!!!
沐染軟軟的說着話,手腕都一片蒼白,累得癱了,沒有一絲力氣再跟他輕聲說話。
長途客車進了Y市,手機才通了,一通就七七八八地震動起來,半分鐘都沒有停下……沐染纖長捲翹的睫毛輕輕擡起,摸出手機來看,一看,百分之八十都涌進來的是公司的電話,總監寇莉的有,饒饒的居多……君逸也有兩個。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沐染咬脣,想撥回去先問問李饒,卻不想屏幕亮了一下,就滅了,從昨天起到現在耗電太久,已經關機了。
沐染又困又累,在車上睡了幾個小時,精神稍微好了那麼一點,心頭卻愈發憋悶不堪,胸口像是壓着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
小手,在冰涼的車窗上輕輕划着……
初秋的霧氣,騰起在傍晚時分,她削瘦白嫩的小手指,畫出一顆心的模樣……
接着,又一顆心包裹着她……
劃到最後一筆,快要連接住的時候,手指驟然停了,小手顫抖着,沒有再畫下去。
她是在想君逸嗎?
她這樣不堪的人生啊……配得起誰?誰又能那麼慈悲地給她依靠?她又能不知羞恥地去依靠誰?
涼涼的車窗,刺着她的肌膚,總算是把快要涌出來的滾燙的眼淚逼回去了。
……
下車,夜幕降臨。
沐染白裙之外只裹了一件黃色的基礎款開衫,唯有海藻般的長髮瀑布般散落下來,裹着她的背才保存了一點溫度,她臨走時只跨了一個單肩鏈條小包,此刻也是一樣,只是,腳步微微落魄……
畢業兩年,她不算特別好的大學學歷出身,其實比很多其他同學都混得好,都優秀,出息……只是被這樣的家境拖累着,她至今都住在這樣一個不足三十平的老公寓樓裡,夏無空調冬無暖氣,一人潦潦。
到了上面充上電,打算過一會再打電話進去,卻不曾想,立馬就有電話進來。
沐染腳步一頓,走過去彎腰去看。
一個陌生的號碼。
心神俱疲,一時也心無防備,接起來,嗓音微啞:“喂您好,思銳設計,我是沐染……”
“沐小姐。”
蕭堯倚着車門,單手輕輕推開車頂,掃了一眼緊閉着的車窗玻璃,知道這輛車的隔音效果有多好,怕她聽不出自己的聲音,補了一句:“……蕭堯。”
沐染手一顫,幾乎不敢相信,小臉蒼白地拿開手機,看了看,又壯起了幾萬分的膽子,把手機重新輕輕覆到耳邊,嗓音艱澀:“蕭特助……你好。”
“接完公司電話了嗎?”蕭堯告訴過自己要公事公辦,不留感情,嗓音之間卻還是帶了幾分黯啞低柔,在這騰起薄霧的Y市初秋夜晚,顯得憐愛悲憫。
沐染輕輕搖頭,片刻察覺他看不見,說:“沒有。”
蕭堯抿脣,頓了頓,彷彿知道了什麼事,道:“是麼?那我等你……一會見。”
最後那幾個字,很低,低到她幾乎要聽不清。
見??
沐染心臟的跳動狂亂得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她不明白,她已經把所有有關楚氏的業務交給聶晶晶去處理了,蕭堯卻說,他們會再見,他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