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瑞斯法林地,毒蛛峽谷。
即使處於晌午,這裡依舊被濃霧包裹,壓抑的烏雲時刻填補着天空,使得整片區域變得陰暗而潮溼。
山崖之上,一座古老而佈滿塵土的高大塔式建築幾乎是嵌入了巖壁。
提瑞斯法高塔,看上去,似乎在當初與梅瑞爾和卡薩納提爾一戰後,這裡就完全失去了活人的蹤跡。
擡頭不斷打量這個破敗的建築,蘭洛斯靜立許久才擡腳向前,隨着生鏽的鉸鏈傳出尖銳的哀嚎,大門緩緩被推開,黯淡的光芒投射進陰沉沉的大廳,勉強照亮了他的前路。
因爲外部涌入的微風,厚厚的灰塵從他的腳下迅速向前,緩緩騰昇了起來。
荒蕪,這是蘭洛斯第一時間想到的形容詞。
正如他所想的那樣,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大廳因爲二十年前的戰鬥,一片狼藉,碎石和各種破爛的木板散落在四面八方,甚至都沒有一塊完好的能夠落腳的地板。
泰蕾也是那場戰鬥的經歷者,看着這一成不變的景象,她的臉上也浮現起了些許感慨,同時,她轉頭看向了精靈:“爲什麼要來這裡?”
是啊,爲什麼呢?這裡明明不像是有活人出現過的地方。
可誰說我是來這兒找活人的呢?
“你難道忘了嗎?”精靈法師輕輕一笑,配合那俊朗柔和的面龐,令人不由得心生信賴,“有人還欠我們一個結果。”
“你是說……可不說他是否還活着,他身上藏着一個強大的惡魔,說不定,提瑞斯法議會的遭遇,跟他脫不了干係。”眼中閃過驚詫,泰蕾看起來並不對蘭洛斯的計劃抱多大希望。
“不。”相反,後者自己卻是信心滿滿,“如果一定要說提瑞斯法議會最後會留下誰,我可以肯定,不是我,而是他。”
“我說的沒錯吧,梅瑞爾·邪風?”
話音剛落,昏暗大廳的深處,被灰塵淹沒的木椅穿出一陣尖銳的摩擦聲響,‘它’動了起來。
不,應該是坐在那上面的人動了起來。
厚重的塵土隨着他的動作而緩緩滑落,如同一道灰色的瀑布,淹沒了他的腳踝。
隨着清脆的骨骼交錯聲,他轉過了頭來,兩束慘白的靈魂之火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望着門口那兩人。
經過許久的沉默後,它們終於泛起漣漪。
“蘭洛斯,你回來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帶來了令人不禁皺眉的信息量。
“即使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你依然認爲我沒有死嗎?”
“我相信你的潛力。”從漫長的沉眠中醒來,亡靈大法師顯然還沒有習慣,沙啞的聲音讓聽者不禁感覺到耳膜一陣刺痛。
“更相信艾露尼斯的眼光。”
這話讓蘭洛斯沉默了下來。
要說當初被護法者之杖賴上,他是完全沒有任何頭緒的,不過,在經歷兩次跨界傳送後,他對這個世界時間的概念有了新的認知。
“你成長了很多。”盯着對方那幾乎沒有任何瑕疵的面容,以及那如寶石般閃耀的湛藍眼眸,梅瑞爾臉上那重新填補好的蒼老僵硬的皮肉扯起了一個羨慕的表情。
摸了摸自己的眼眶,蘭洛斯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我也失去了很多。”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停留,梅瑞爾理了理佈滿灰塵的破舊長袍:“不過,你不應該回來,至少,不應該是現在。”
“我知道。”
“有人在追殺我們。”
“我知道。”
“而且幾乎已經成功。”
“我知道。”
“那個人不是我。”
“我知道。”
……
沉默,良久的沉默。
昏暗大廳內的氣氛一度變得壓抑,甚至讓人呼吸都難以暢通。
“那你爲什麼還要回來?”梅瑞爾蒼白的臉頰浮現起難以察覺的悲傷。
即使是亡靈,可他依舊有自己的靈魂,他依舊有感情。
梅瑞爾將恐懼魔王卡薩納提爾封印在自己體內雖說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那畢竟是幫助創造出了第一位守護者,可謂是轟動一時的大事。
肯瑞託必然有不少高層能夠了解到這份秘密。
再加上馬格納斯也是因爲恐懼魔王烏薩勒斯而墮落,梅瑞爾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的視線當中。
況且,他還是一個亡靈。
除了一個人安靜地傻呆在這裡,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到。
或許有人會說了,身爲一個活了幾千年的亡靈,難道不是已經對生離死別見怪不怪了嗎?
對失去和逝去的東西抱有同情和不捨,是最基本的人性,正是因爲這個,梅瑞爾才能壓制住不斷在腦海中低語的恐懼魔王。
凝望着對方那暗淡無光的眼眸,蘭洛斯頓了頓,如自言自語一般輕聲開口:“你欠我一個人情。”
梅瑞爾的眼眸顫了顫,他心中莫名涌現出一個讓他驚訝不已的猜想,但是他依然用平淡的語氣迴應道:“你所看到的,就是我所擁有的一切。”
亡靈大法師自嘲地笑了笑,側身讓出了身後的視野,似乎在‘炫耀’他的財產。
一片廢墟。
“我很抱歉,除了祝福,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蘭洛斯的目光一直放在對方的身上,銳利的讓人不敢直視:“不,我要的是你。”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泰蕾苟薩修長的眉頭狠狠一挑,用一種驚駭而異樣的目光瞥了一眼精靈法師。
察覺到這令人渾身不舒服的目光,蘭洛斯頓了頓,連忙補充道:“我需要你的力量。”
“來重建提瑞斯法。”
他站在門口,淡淡的陽光從背後揮灑下來,與前方大廳中的昏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梅瑞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那如同寶石般閃耀、堅定的湛藍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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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諾的遭遇徹底改變了蘭洛斯的心態。
的確,他不是這個位面的原生靈魂,他只是一個外來戶口。但是,他住在這裡,他生活在這裡,他在融入這裡。
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然後要麼被盜賊竊取,當作商品售賣,要麼被好奇的野獸吞入腹中。
這就是他的現狀,就像克烏雷說的那樣,即使他什麼都不做,他依舊是個定時炸彈。
不想被放逐或者消滅,他只能揭竿而起。
逼急了,狗都會跳牆。
可是,這樣並不意味着他一個人就能在燃燒軍團和其他勢力的圍攻中倖存。爲了生存,他必須參與這場競爭,以優勝者的身份。
要打,就要打贏。
而首先,他必須手握一支足夠強大的部隊。就像是薩格拉斯於燃燒軍團,麥迪文於獸人。
他有着先天的優勢,他是最後的提瑞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