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適宜的能量在體內歡快流轉,蘭洛斯彷彿隱隱能夠聽見自己的血肉和骨骼都在欣喜雀躍,然而他的靈魂,卻一片冰涼。
“達爾坎,你在幹什麼?!”
無視身邊奧術師的驚呼,魔導師撤下法術,很是灑脫地彈了彈帽檐,一抹濃郁而不詳的翠綠光芒瞬間覆蓋了他的眼眸:“幹得漂亮,我的朋友!”
嘶啞刺耳的聲音顯得那麼熟悉,讓蘭洛斯渾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倒立。
這個聲音,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就在此刻,被璀璨光芒覆蓋的空間中,一道漆黑的裂隙伴隨尖銳的空間撕裂聲出現,猩紅的魔鋼鐮刀隨之從中飛出,穩穩落在了達爾坎的手中。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露出了驚駭的目光,要知道,太陽之井高地的空間封鎖是整個奎爾薩拉斯最嚴密的地方,這要什麼樣的東西才能無視這些限制?
嗯,如果他們知道這是撕裂出整個逆風小徑的武器,或許就不會那麼驚訝了,只有恐懼……
不等一衆奧術師回過神來,手持烏薩勒斯的‘達爾坎’爆發出駭人的獰笑,掄起鐮刀奮力一揮。
暴虐的黑紫**力沖天而起,在空中拉伸分離,化作數之不盡的暗影箭矢,朝着周圍所有的護井者們疾馳而去。
不得不說,這些人被選做護井者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眼看‘達爾坎’突然發難,他們並沒有撤下法術,反倒是加大了魔力輸出,在暗影箭雨來襲之前,給予了太陽井一層嚴密的保護。
看着井水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給完美覆蓋,這些奎爾多雷竟是極有默契地露出了笑容,即便是箭雨將他們吞沒的前一刻,他們留在蘭洛斯視線中的,都是喜悅……
轟——
虛空能量將二樓整個環形迴廊撕扯得粉身碎骨,伴隨着連綿的轟鳴,大半個迴廊都坍塌了下來,厚重的塵土在毀滅性的力量下還未揚起,便已然湮滅。
蘭洛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感受着體內溫暖的流失,即將突破臨界卻又最終放棄的挫敗感讓他悵然若失。不過在看到‘達爾坎’用暗影箭雨將所有人擊殺後,他全身都冰冷了起來。
不,現在不應該叫達爾坎了。
魔力在身上不斷流轉盤旋,用紅色爲主的着裝隨之變得暗沉,一道道綠色的紋路遍佈長袍,那對粗糙尖銳的犄角和燃燒着邪能之火的眼睛在蘭洛斯看來,如此熟悉。
“就像你說的,這些蠢貨果然不堪一擊。”薩泰爾的話雖然很是自負,但嚴格來說沒有問題。對奎爾多雷來說,在太陽之井面前如何小心翼翼都不爲過,施法時如果三心二意,很有可能對太陽之井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這些奧術師竟是會如此果斷地以犧牲自我來保全,一口井?
蘭洛斯孤零零地注視着那個唯一完好的看臺,恐懼的同時,更是感覺到無比的疑惑。
我說的?我什麼時候說過?
噌!
疾馳的刀刃撕裂這沉悶的空氣,從廢墟之後朝着蘭洛斯的位置筆直而來。
感覺到危險,蘭洛斯第一時間抓住滅戰者的劍柄,側肩一頂,將大劍在身後形成了一道堅實的防護。
一道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迴盪在整個大廳內,由於距離問題,蘭洛斯的耳膜被這響亮的聲音震得差點失聰。
“薩洛瑞安,你瘋了嗎?!”
奎爾德拉上的湛藍符文釋放出絢爛的流光,在奧術力量的幫助下,薩洛瑞安在力量上完全壓制住了蘭洛斯,彷彿一座山壓在自己的身上,讓後者幾乎喘不過氣來。
然而這並不算完,薩洛瑞安並沒有絲毫收手的意思:“你這個,叛徒!”
這兩個字如同當頭棒喝,讓蘭洛斯的雙眼瞬間瞪大,其中的疑惑也一瞬間撥雲見日,但是,爲時已晚……
眼看對方愣神,作戰經驗豐富的薩洛瑞安自然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狠狠一腳踹在蘭洛斯的腿彎,順勢按住刀背向前一推。
顧不上疼痛,蘭洛斯控制着自己猛然向前傾倒的身體翻轉起來,一掌奮力拍在地上,借勢朝着一旁翻滾而去。
幾乎同時,一道巨響傳入他的耳畔,奎爾德拉在堅實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狹長而筆直的裂痕。
“我真是不能理解。”看臺上,薩泰爾將烏薩勒斯杵在地上,一副悠哉遊哉看好戲的模樣實在是令人恨得牙根癢癢,“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僞裝什麼?”
“難道你就這麼喜歡看到這些人因爲信任你而後悔的模樣嗎?”
單論演技,蘭洛斯在薩泰爾面前甘拜下風,他甚至有種錯覺,自己面對的是一名恐懼魔王,一名以狡詐陰險而在整個物質宇宙聞名的納斯雷茲姆。
這麼說起來,也沒錯……
抽空瞥了一眼正在積蓄力量的逆風收割者,蘭洛斯當即怒喝:“胡扯!薩洛瑞安,不要相……”
話才說到一半,刀刃再次掀起狂風,割得他的臉頰隱隱作痛。
當!
巨大的力量甚至讓周圍的空氣都掀起了淡淡的漣漪,蘭洛斯痛呼一聲,貼着光滑的地板向後滑行好一段距離,隨後重重摔倒在地。
“你不配靠近太陽井!”一刀將蘭洛斯逼出井口的範圍,薩洛瑞安瞥了一眼身邊依舊堅不可摧的屏障上,立刻將目光放在了威脅最大的薩泰爾身上,“不管你們的目的是什麼,都不會得逞,巫婆!”
不得不說,薩洛瑞安作爲一名戰士,嘲諷技能絕對是滿點。聽到他這樣稱呼自己,薩泰爾臉上的笑容瞬間停滯,化作一抹令人心悸的危險。
“你錯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話音剛落,烏薩勒斯突然綻放起慘白的流光,死亡的氣息瞬間席捲了整個大廳,在薩洛瑞安和蘭洛斯驚駭的目光中,一個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掀開碎石瓦礫,重新站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那些護井者,活了?
不,不是復活,是死靈法術!
“遵從您的旨意,主人!”
殘缺破爛的身體上還殘留着新鮮的血跡,然而他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統統面無表情地朝着薩泰爾的方向鞠躬致意。
“不,這,這怎麼可能?!”
死靈魔法,由於其特殊性,很早以前就已經被奧術師們摒棄,在大多數人眼裡,這種喚起死者的不潔法術早已滅絕,但現在,它們再次出現在了薩洛瑞安的眼前。
近乎呆滯的目光挨個掃過不久前還跟自己談笑風生的熟悉面孔,看着他們向敵人俯首稱臣,薩洛瑞安的雙手不斷輕顫,彷彿連劍刃都無法提起。
奎爾德拉似乎也在迎合他的心情,符文上的流光不斷閃爍,十分靈性地傳遞出驚懼的情緒。
薩洛瑞安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高估了自己那所謂堅韌不拔的心智。他還沒來得及對同伴的突然死亡而哀悼,如今卻一個個以如此悽慘的模樣重新站起,如同提線木偶,被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種打擊,即便是他都無法承受……
薩泰爾並不是死於話多的反派,她在奎爾薩拉斯蟄伏了這麼長的時間,爲的就是這一刻,她懂得忍耐,更知道時間的寶貴。沒有去理會呆若木雞的薩洛瑞安,用死靈法術復生這些護井者之後,她立刻給所有人下達了指令。
“打開它!”
顯然,這些死者也知道自己主人的急切,甚至沒有回話,立刻擡起了手臂。
“不,你們不能!”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薩洛瑞安雙眼猛地瞪大,立刻大聲喊道。然而回應他的,是一雙雙呆滯卻又飽受掙扎的目光。
死靈魔法控制着這些奧術師的身體,同時這控制着他們的靈魂,他們無法反抗薩泰爾的命令,但是,薩洛瑞安可以!
他看到了這些曾經同伴的眼神,也看懂了。
緊咬牙關,精靈戰士甚至嗅到了從牙齦中滲出的血腥氣息,手中的奎爾德拉不住顫抖,他的思緒,此刻已然是天人交戰。但是在看到這些復生的奧術師們控制着魔力匯聚到自己身邊,那最後的防線開始輕輕顫動的時候,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舉起奎爾德拉,雙眼佈滿血絲的薩洛瑞安怒吼着衝向了那些不斷灌注魔力以求解除防護法術的奧術師們。
可是,那一張張熟悉的冰冷麪孔,曾經是他的朋友、親人……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在他揮劍斬下的同時,他們眼中所透露的,都是欣慰。
“愚不可及!”
傲慢的刺耳低吼狠狠撞上耳膜,薩洛瑞安揮劍的動作突然停滯,看了一眼不知何時爬上自己身體的無數道黑色流光,他心若死灰。
暗影囚籠……
放下扔出法術的手臂,薩泰爾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低沉笑聲,嘲諷意味簡直不要太明顯:“不管你想做什麼,都不會得逞。這句話,我還給你。”
“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要麼臣服,要麼,去死,然後臣服!”
“Anar“alah belore(以日光的名義)!”薩洛瑞安的臉色變得極度猙獰,然而他並沒有就此放棄,只聽一道響徹雲霄的戰吼,奎爾德拉上突然綻放出炫目的光華。
湛藍的流光頓時將他身上的暗影法術撕得粉身碎骨,停滯在空中的劍刃也隨之狠狠劈下。
大片未曾完全冷卻的鮮血濺落在牆壁,原本繁榮的豔紅此刻看起來卻那麼令人心悸。
然而這並沒有令薩泰爾露出憤怒或者痛恨之類的情緒,恰恰相反,她咯咯直笑:“我就是喜歡你們凡人的愚蠢,無意義的抵抗,作爲我品嚐勝利果實前的餘興節目也不錯。”
手腕翻轉,艾瑞達將纖瘦的指尖緩緩點向了薩洛瑞安的後背,磅礴的陰冷魔力迅速在其中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