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的回答是？”達爾坎並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你知道克爾加什是怎麼評價你的嗎？”蘭洛斯並不是一個會按照他人意圖行動的人，這是有能力的人通病，他一樣有着自己的驕傲，“你跟他很像，但卻又完全不一樣。”
“爲了家園，他可以付出一切，犧牲一切，而你，是爲了你自己。”
聞言，達爾坎的臉色漸漸變黑。對傲慢的人說他傲慢，這不是勸告，是挑釁。
而蘭洛斯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對方的情緒變化，依舊自顧自開口，配合臉上若隱若現的鄙夷，完全是一副想要搞事的模樣：“爲了你自己，家園、同胞，都能成爲你更進一步的籌碼，至於盟友，哼……你覺得我會傻到跟一個隨時會出賣我的人合作？”
“是你太天真還是太愚蠢？”
評價一個人內心有多強大並不是根據情緒變化的頻率和程度，而是在劇烈情緒波動的狀態下，他是否能依舊保持清醒。
怒火在達爾坎的心中不斷騰昇，蘭洛斯甚至已經在他眼中看到了由衷的殺意，但是他始終如一地剋制着自己，別說動手，就連話語都依舊保持着平穩。
這一點倒是讓蘭洛斯不得不將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往上提了提。
“你跟我又有什麼不同呢？捫心自問，難道你真的從未想過自己是爲了得到太陽之井的力量而做的這一切嗎？！”
“而現在，你做到了……”
聽到這裡，蘭洛斯收起了自信的笑容，竟是一時沉默了下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達爾坎所說，確實沒錯！
經歷過聖殿襲擊之後，蘭洛斯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瞭解到了太陽之井的魔力有多麼龐大。單是東部聖殿那麼短時間施放的能量，竟能讓鑰石一直使用到現在都不曾枯竭。
誠然，蘭洛斯一直在以責任義務和對帶來惡魔的愧疚作爲鞭策自己對抗巨魔的理由，但是他並不是聖人，他知道榮譽能夠爲他帶來接近太陽井的機會，以及獲得這股力量的機會。
但是，這並不是他爲之奮鬥的理由。
凝視着對方的雙眼，蘭洛斯緩緩搖頭，灰白而略顯散亂的碎髮輕輕晃動，如同他的心情，他失去了對達爾坎的重視。再怎麼優秀的人，一旦被慾望衝昏了頭腦，最終只會迎來失敗。
“你錯了，我並沒有想過我能得到什麼，但是，我知道我該做什麼。”
“真是深刻，不過……這只是一個警告。”達爾坎的雙眼微微眯起，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目光突然瞥向蘭洛斯的身後，隨後露出一個極度危險的冷笑，用僅有蘭洛斯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呢喃，立刻轉身離開了。
直到對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蘭洛斯這才輕輕一嘆：“碧洛華大人，您還是一如既往地來去無蹤呢。”
話音剛落，大魔導師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斥着難以言明的情緒，簡單概括一下的話，大概是滿意，吧？
“我很喜歡你剛剛說的話。”
“哪一句？”蘭洛斯輕輕一笑，面不改色地問道，看似漫不經心，但事實上，他卻已經繃緊了神經。
達爾坎對於奧術的理解比自己要高超很多，他不知道對方施展的屏蔽魔法是何種效果，同樣的，他不知道碧洛華聽到了多少。不過從對方的表情來看，應該不會太多，嗯，應該。
狗日的達爾坎，這是在給老子下套啊……
“你說呢？”雖然此刻的蘭洛斯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但是憑藉豐富的閱歷，大魔導師似乎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安，眼眸中隱隱閃爍着審視的神采，讓後者莫名感覺到背脊發涼。
“咳，我喜歡我說的每一句話。”蘭洛斯輕描淡寫地彈了彈髮梢，儼然一副恬不知恥的自戀模樣。
“哈，馮德洛爾一直說我有夠自戀的，現在看來，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對方的這番迴應倒是在碧洛華的意料之外，引得後者發笑的同時，讓蘭洛斯悄悄鬆了口氣。
大魔導師並不是一個政治家，這也是他不曾加入銀月議會的原因。他說話向來比較直白，如果剛剛對話中的某些不應該被聽到的東西被他聽到，肯定二話不說就會對自己出手，如今還能跟自己談笑風生，倒是讓蘭洛斯渾身都輕鬆了下來。
還是那句話，狗日的達爾坎，去尼瑪的警告……
“話說回來，會議應該還沒結束吧？”有些問題不需要追究答案，蘭洛斯不等對方開口，搶先發問，果斷轉移了話題。
“我跟你一樣，也不擅長對付這些東西。”抓了抓泛白的絡腮鬍，碧洛華很是無奈地搖頭，“相比那些無聊的政治話題，我寧願在家看一整天的奧術典籍。”
聞言，蘭洛斯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現在的時間也不晚，您要是想回去看書，我倒是很樂意陪陪您。”
書籍是法師進步的階梯。
對於蘭洛斯來說，有關魔法的書籍不管是理論解析還是奇聞異事的記載，都像是魔幻小說一般的存在。對這種神秘力量，他的熱情一直以來都沒有消退過。
興趣是學習最好的老師，而這，也是蘭洛斯的力量能夠如此快速提升的原因之一。
他一直在動用閒暇時間溫習奧術知識。雖然薩格里特能夠將文字內容記錄在案，但是並不能生生塞進他的腦海裡，他依然要自己一字一句地攻讀、理解，並最終融會貫通。
當然了，鑰石並非在這一方面就沒有了用武之地，它畢竟是泰坦造物，對於這些知識，它能幫助自己更快學習甚至是糾正其中的錯誤。
蘭洛斯之所以提出想要陪碧洛華看書，並不是跟這位他避之不及的大魔導師培養感情。對於法師來說，知識跟力量雖然不能完全畫上等號，可也差不了多少。而且知識這種東西，即便是前世的信息爆炸時代也依舊不可能完全公開，更別說這個力量至上的世界了。
就算是法瑟林學院也不曾擁有高階奧術的知識，太陽之塔倒是有，但索蘭尼亞聲稱自己能進入太陽之塔只是他個人的意願，想要自由翻閱高階奧術知識，需要擁有使其他人信服的榮譽，也就是權限。在這之前，他只能翻閱由對方給自己的部分書籍。
對於高階奧術的領域，他依然大片空白。
而碧洛華作爲傳奇法師，他的私人藏書肯定是異常豐富。
“書什麼時候都可以看。”大魔導師橫着眼看了看對方，顯然，他很清楚對方的想法，“不過我們現在，有別的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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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逐漸降臨，但是大半個銀月城被太陽之井的光輝徹底點亮，金色的光芒幾乎將整個夜空都撕裂，真正意義上的日不落國度。
而這，也給那些以星空爲眼的人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日怒之塔的頂端，一顆巨大的豔紅寶石被金色的鏤空金屬固定在中央，它的下方穩穩漂浮着一個銘刻着複雜魔法陣列和星空圖的環狀平臺，一個高挑的人影在其中安靜站立，凝望着那片晦暗天空，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一般來說，在這個時間，有且僅會有一名奎爾多雷會出現在這兒。
大星術師索蘭莉安。
在她的身邊，即便是太陽井的光輝都彷彿變得暗淡了起來，原本被光明掩蓋的星空也隨之變得清晰。
來自無垠寰宇夢幻般的景象倒映在索蘭莉安的眼眸之中，密集的星雲在其中不斷流轉，羣星羅列，令人迷離沉淪的光景藉由她的眼睛不斷呈現在占星臺之上。
虛空的秘密也隨之在她面前清晰起來……
“希望我沒來晚。”奧術能量突然在占星臺上涌起，一股白熾的閃光短暫驅散了這永恆的黑暗。
縈繞着無盡星雲的眼眸漸漸恢復原貌，大星術師緩緩轉頭，看向了那位傳送到自己身後的魔導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那麼，你找我來是要幹什麼呢？”
沉默了一小會兒，大星術師凝視着對方的雙眼，用偏中性的低沉嗓音緩緩道來：“你我都知道，不管是銀月議會還是提瑞斯法議會，都是自負於自己力量的人，他們不會真正聽進我的話。”
“但是你不同……”
聽到這裡，索蘭尼亞挑了挑眉頭，顯然，他已經讀懂了對方要表達的意思，隨即連忙搖頭：“你知道的，我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
“正因如此，你知道奎爾薩拉斯要面對的是什麼。”平靜淡漠的臉龐並沒有因爲對方的拒絕而露出任何波動，大星術師轉過身去，看着海峽對岸那沖天的金色光柱，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呢喃，“光明越是輝煌，背後的陰影也會越發黑暗。”
“人們都認爲我們是蠱惑人心的騙子，是散播恐慌的末日踐行者，但你我都知道，我是對的。”
令人意外，隨着這些話語出口，大星術師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眸閃過轉瞬即逝的情緒波動。
迎着對方的目光，索蘭尼亞輕輕一嘆，如同以往一樣，他拒絕不了她：“我畢竟是你唯一的親人，說吧，要我做什麼，我親愛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