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摩爾將軍一向注重鍛鍊,他在成爲了將軍之後,也沒有放下自己武藝的修行。
他身體健康,在布萊克感知中也有一位高階戰士應有的旺盛生命力。
所以他這會的臉色難看,肯定不是因爲身體不舒服。
是因爲海盜提出的要求,完全像是打蛇打七寸一樣,打在了布萊克摩爾將軍最無法割捨的事情上。
他一直是個有計劃的人。
他的出身很糟糕,父親是洛丹倫的叛國者,他年輕時來到斯托姆加德王國,白手起家花了二十多年纔有了今天的身份和地位。
他追逐權勢的路上充滿了危險,有好幾次都差點死在戰場上。
他過去的努力完全配得上他現在的權位。
但問題是,布萊克摩爾的野心不至於做一個統兵大將,他渴望的是更進一步。
以他有污點的出身到達現在的地位,已經差不多是奮鬥的極限了。
再高層的圈子不會接納他。
他想要成爲真正能攪動風雲的大人物,就必須另闢蹊徑。
他當初收養小獸人薩爾時,心中想的只是利用這個獸人發現他的同胞的弱點,好換取軍功。
然後他發現了薩爾的天生聰慧,於是改變了思路。
將軍閣下是個非常有遠見的人,他在戰爭進行時就預見到了假如聯盟勝利,那麼如何安置數目龐大的獸人就是個大問題。
他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培養薩爾,要把他培養成一個獸人外表,人類靈魂的奇特傢伙。
他打算用薩爾作爲一個“新獸人模板”,以此向聯盟高層證明除了屠殺和苦役之外,另一種合理利用獸人的方法。
他知道,這會給自己贏得一個更光明的未來。
但人的想法是會變的。
尤其是在看到了薩爾驚人的潛力之後,將軍閣下心中便生出了一個不該有的念頭。他打過獸人戰爭,他看到過那些狂暴獸人在各自酋長帶領下打垮人類精銳的場面。
他對獸人的破壞力非常清楚,在他看來,獸人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爲他們在戰略上出現了問題,而並非戰術的問題。
那麼,如果是自己在幕後操縱薩爾,統帥這羣破壞力驚人的獸人呢?
以自己的戰略水準,或許達不到獸人大軍掀翻聯盟的程度,但在大陸南部奪取一大片地盤建起屬於自己的國家,休養生息後再來一次大入侵。
只要自己足夠小心!不要走部落的老路,以現在戰後聯盟力量凋敝的情況,自己有把握將戰線推到卡茲莫丹一線。
那樣的話,自己就能擁有比暴風王國大三倍的疆域,自己就有資格給自己戴上一頂國王,甚至是皇帝的王冠!
這個禁忌的想法一出現,就不可遏制。
布萊克摩爾將軍用自己出類拔萃的軍事技能反覆推演過。他這個計劃看着離經叛道,但只要把握好時間,等待脆弱的聯盟四分五裂之後,自己成功的概率最少也在七成以上!
他開始更用心的培養薩爾,將自己的軍事經驗傾囊相授,並且以職務之便,將希爾斯布萊德丘陵區域中的六個大收容所都納入自己的管理中。
他不像其他人那樣虐待這些獸人俘虜,他需要他們維持一定的戰鬥力。
同時,他要清除掉對自己的計劃有威脅的那些因素。
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必須被除掉的一個,就是安度因·洛薩!
老元帥統帥聯盟正面幹翻了奧格瑞姆·毀滅之錘統帥的部落獸人。
布萊克摩爾再自信,也不認爲自己可以匹敵奧格瑞姆,如果奧格瑞姆都輸在了洛薩手裡,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功的。
從這一點來說,將軍閣下確實很有自知之明,又懂的隱忍和審時度勢,比那些狂妄的野心家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所以在他接到來自國內的一些“秘密指令”時,將軍閣下心中狂喜,他毫無猶豫的接受了命令,開始暗中和拉文霍德的刺客大師私下聯繫。
爲了自己的大計劃。
洛薩必須死!
而現在,突然出現的布萊克·肖,以老朋友的身份,對他提出了兩個要求。
放棄參與針對洛薩的陰謀。
以及交出自己手裡所有的獸人。
將軍能同意嗎?
當然不能!
布萊克這要的不是他手裡的獸人俘虜,他要的是布萊克摩爾爲自己計劃好的“遠大前程”!他要的是布萊克摩爾將軍的野心和夢想!
海盜要的是,比奪走他性命更殘酷的未來。
而他居然還宣稱是以“拯救”之名來的,何等無恥!
“這個可怕的要求我不能答應你,我的朋友。”
哪怕心中怒極,布萊克摩爾將軍還是維持着外表的體面,他用一種很冷靜的,公事公辦的語氣說:
“建立收容所,關押綠皮俘虜,這是聯盟的衆位國王一起做出的決定。是跨越了單一國家而形成的聯盟條例,別說是我,就連索拉斯陛下也沒有權力移交獸人俘虜。
我身爲斯托姆加德王國的將軍,更不能私下做決定。
你要那些俘虜也行,得向我出示最少四位國王和教宗冕下親自蓋章的命令。”
“唔,所以我和你談人情的時候,你要和我談法律?”
海盜撇了撇嘴,倒也沒有多失望。
他搖晃着手中的酒杯,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布萊克摩爾將軍說:
“不再考慮一下嗎?朋友。
吉爾尼斯人那邊就非常‘豁達’,他們負責管理收容所的北方領主達利烏斯閣下,很爽快的答應了我的導師的貿易請求。
你知道的,吉爾尼斯人早已對漫長戰爭所消耗的財富極端不滿。
他們並不願意將自己寶貴的土地用來關押一羣除了吃乾飯之外毫無貢獻的綠皮俘虜。
我想,如果你主動向索拉斯·托爾貝恩陛下提出申請,激流堡的國王陛下和他的臣子們應該都會默許你的行動。”
“或許吧。”
將軍閣下這會有些意興闌珊的端起酒杯,用公式化的回答說:
“但我是一名軍人,布萊克閣下。沒得到命令之前,我無法許諾給你任何事情。至於小塔雷莎,你帶走吧。
這丫頭很聰慧,她的出身如果好一點,或許可能進入達拉然成爲一名法師。
她留在我這裡,我也沒辦法給予她更好的待遇。”
說着話,將軍閣下站起身,從自己的抽屜中取出一張銀色的卡片,遞給了手足無措的塔雷莎,他用一種長輩的語氣,對眼前這個前幾天剛被自己做“禮物”送出去的小姑娘說:
“這點錢就當是福克斯頓家族爲我服務這麼多年的報酬,你帶在身上,跟隨布萊克閣下去了新地方後,記得給自己多買幾件衣服。
那些舊衣服就不要穿了,免得給布萊克大師丟人。
如果還懷念故鄉,記得送幾封信回來。”
塔雷莎小丫頭聽完這話,心裡頓時浮動起一股怒火,她的父母都是將軍的僕人,父親死在一次襲擊中,而母親前幾年也染病死去。
她自己的親生弟弟更是因爲出生後得不到營養而病死。
那時候怎麼不見將軍給他們家錢?
還有前幾天把自己送出去的時候,可沒見將軍臉上有這麼多戲!
現在這是什麼意思?
收買自己嗎?
她有心把手裡可以在地精銀行兌換金幣的卡丟回去,但最終她沒有這麼做,只是低着頭,悄悄看了一眼布萊克,低聲對布萊克摩爾將軍說:
“將軍,我不能在離開前,去看看...”
“好了,該走了!”
塔雷莎的話還沒說完,海盜就主動打斷了她。
布萊克站起身,用很溫和的語氣對自己的“老朋友”告別說:
“凡事一碼歸一碼,既然將軍給了我的小僕從自由,那麼我會幫你緩解一下你現在的尷尬局面。至於獸人的事,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他朝着布萊克摩爾伸出手,對將軍閣下說:
“最後一個請求,老朋友,以你的名義,給‘切割者’麥克洛斯發去消息,讓他帶着他的精銳去敦霍爾德城堡外圍森林中最遠的哨崗軍營裡。
然後把你在那裡的士兵撤回來。
切割者已經叛變了拉文霍德,成爲了一個可悲的狗雜碎。他的腦袋將向聯盟再次證明你的忠誠,洛薩會重新將你視爲可信者。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沒人會知道這座城堡裡發生的一切。”
布萊克肩膀上的眼球掃了一眼眼前面色難看的將軍,海盜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將軍閣下沉默了幾秒,輕聲問到:
“所以,布萊克閣下現在爲洛薩服務嗎?”
“不,我爲我的理想服務,和你一樣,將軍閣下。”
海盜笑着說道:
“湊巧的是,洛薩目前的動向和我的理想一致,我也不介意從他慷慨的追隨者那裡賺點‘零花錢’。”
“我如果不表明我的態度,我的腦袋也會成爲你的‘零花錢’嗎?”
將軍用很直白的口吻問了句。
海盜聳了聳肩,沒有回答。
但這個動作已經表明了一切。
“我會在天亮後送出信件。”
布萊克摩爾不愧是梟雄,立刻做出了決定,他又從自己的抽屜裡取出一張金色的卡片,遞給布萊克,說:
“買你的守口如瓶。”
“啊,果然是軍人做派,連塞紅包都如此窮酸和小家子氣。”
海盜沒有接這張卡,他語氣古怪的說:
“真要買一名刺客大師的保密,這點錢可遠遠不夠。我聽說你在本地很有名望,雖然有些壞習慣,但壓榨本地平民的事確實沒做過。
你並不是一個有錢人,我的朋友。
別學那些窮的只剩錢的垃圾貴族們的做派,收好你的錢吧,別亂花,以後肯定有用的。
我願意爲朋友保密。
這裡的事抖出去對我也沒什麼好處。
我的清潔女僕,愣在那幹什麼?
走了。”
說完,他帶着低着頭的塔雷莎走出了將軍的房間,留下臉色古怪的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他剛纔在財富方面,被一個海盜鄙視了。
但人家說的也沒錯。
他確實不是個有錢人,沒看很有自知之明的布萊克摩爾將軍根本沒提僱傭布萊克反叛洛薩的事嗎?
他知道自己付不起那個價。
目送着海盜離開之後,將軍臉色陰沉的關上了房門,他一個人坐在燃燒的燭火前,盯着眼前的火苗不斷的思考。
想到最後腦殼都開始疼了,這才動筆寫下了一封私信。
有野心的人一般都很惜命。
現在爲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什麼切割者大師,什麼強大的主人,什麼刺殺洛薩後的功勳爵位之類的,都往後放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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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說話?”
在離開敦霍爾德城堡的夜色下的路上,布萊克感覺到了身後小女僕的沉默,他問到:
“離開之前,要去祭拜一下你父母嗎?”
“不必了。”
塔雷莎抱着自己的舊衣服和懷裡的魔法掃帚,她小聲說:
“他們的墓地也不在城堡裡,挺遠的,會耽誤您的事。我只是...放心不下薩爾,您還記得他嗎?”
“你這個姐姐當的還真稱職。”
海盜說:
“自己剛纔脫離虎口,現在就有心思爲你的‘獸人弟弟’操心了。”
“將軍會讓薩爾做可怕的事。”
塔雷莎小聲說:
“雖然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薩爾肯定會成爲他野心的工具,就像我一樣。船長,您能不能...”
“不能!”
布萊克拒絕道:
“我纔不會去救一頭小綠皮,但放心吧,有的是人想救他呢。”
夜色下,海盜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敦霍爾德城堡,在布萊克摩爾將軍的房間裡還亮着燈火,布萊克戰盔之下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他說:
“布萊克摩爾拒絕了我的好意,但我發善心的時候可不多。如此不識好歹,那就讓他得到他應得的下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