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在突然響起的尖叫聲中,近萬年都沒人來過的地下設施裡,五六個人狼狽的從半空的魔力閃光中墜落下來,然後結結實實的砸在佈滿了灰塵的地面上。
因爲事發突然,老精靈歐庫勒斯根本沒時間微調傳送落點,也沒功夫調節這個傳送術的舒適性,導致被丟過來的時候,體質最弱的安納瑞斯·月郡直接捂着嘴在旁邊乾嘔起來。
就連體質最強的魔劍士首領麥蘭杜斯,都有些頭暈目眩。
至於老精靈本人最悽慘。
他之前都說了,這是一次透支魔力的傳送,在他被丟到這個地下魔網節點時,整個人都暈厥了過去。
塔莉薩是恢復最快的。
她肩膀上還有傷,整個左臂都擡不起來,這會掙扎着看了看歐庫勒斯的情況,又飛快的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在他們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大廳。
黑暗中有魔力的微光閃耀,代表着這裡是天然魔力的聚集地。
腳下還有些萬年時光中凝結出的晶化魔力,如晶簇一樣生長在各個地方,這些東西也閃耀着幽光,把黑暗點綴出一股奇幻的色彩。
“大家都還好嗎?堅持一下,我們很快就能回去蘇拉瑪了。”
塔莉薩艱難起身,將一塊遠古魔力放在手心,一邊汲取魔力補充身體,一邊舉起一團光芒,照亮黑暗,在四周尋找着離開這裡的道路。
她看着眼前這地下死寂的千年大廳,很感慨的說:
“歐庫勒斯一直有個大計劃。
他想要重新啓動這十一個魔網節點,以此打開通往暗夜井深處的魔力渠,在那裡收集積蓄的魔力,分給城中需要的人們。
我也想要幫助他。
他對我說過這些魔力點的所有名稱,但這裡究竟是哪個,我還沒...”
“嗡”
首席奧術師的話還沒說完,第二道傳送術的光芒就在衆人身後亮起,一個陰冷的,沙啞的聲音,從傳送門的光中響起。
他很有禮貌的爲塔莉薩解答了她的疑惑。
“這個節點魔力渠,叫‘日蝕大廳’。”
布萊克從旋轉的傳送光芒裡走出來,一羣全副武裝的海盜從他身後魚貫而出。
他手裡提着暗影月刃,用一種介紹風景的導遊語氣,對眼前幾個狼狽的夜之子說:
“這裡是蘇拉瑪大地之下的十一個魔網節點最靠近海岸的一個。它們是上古之戰前,精靈帝國的奧術師們的作品。
瞧瞧這些魔力渠,多麼精巧的構造,多麼完美的設計。
它們會把蘇拉瑪的魔網魔力引導到蘇拉瑪,來爲你們的城市提供魔力。可惜在暗夜井建立之後,這些魔力渠就廢棄了。
多麼可惜啊。
不過今天,這些精靈帝國的魔法造詣的結晶,將再次被我啓用。
艾利桑德絕對想不到,我早就有了繞開城市結界,進入蘇拉瑪的辦法,但還要感謝你們帶我來這裡。”
臭海盜歪了歪腦袋,指着自己的額頭說:
“我雖然知道它們的大體方位。
但要我派人來尋找,還是要花很多很多的時間。
有了這些能被使用的遠古魔力渠,我的追隨者們就能有一張完美繞開大魔導師監控的地下網絡。
他們會成爲蘇拉瑪城中神出鬼沒的‘幽靈’。
他們能爲我完成我吩咐的每一件事。
我會把一根楔子釘進艾利桑德的心臟!她所有的行動,都會被我預測並且加以利用,夜之子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秘密。
你們幾位看起來都像是‘通情達理’的人。
我想,你們也肯定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大魔導師吧?”
回答海盜的,是一發被塔莉薩狠狠丟出的奧術衝擊。
不愧是大魔導師的首席奧術師,這個奧術衝擊從起手到釋放的過程堪稱施法的藝術,不但完美填充了法力模型的每一個節點,而且近乎瞬發。
最重要的是,哪怕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這個魔法的釋放姿態依然非常優雅。
藍月院長一定會很喜歡眼前這個夜之子的,她簡直是院長最推崇的那種古典主義的施法者。
但布萊克不喜歡。
他討厭這種“別人家的孩子”。
“砰”
兇悍的奧術衝擊砸入布萊克身前浮動的影子裡,就像是一面張開的斗篷,把犀利的魔法盡數吞沒,又在陰影浮動中將海盜送入跳躍。
精妙的暗影步穿梭過來,月刃揮起,朝着塔莉薩的後背斜斬下去。
重傷的奧術師根本無力反抗,在血光四濺中,她顫抖着倒在地上,劇烈的痛苦讓她嘴角都在抽搐。
“你想去哪啊?我的首席奧術師?”
布萊克擦了擦月刃上的血,蹲下身,將塔莉薩的下巴扣住,把她整個人從血泊中提起,對她說:
“事到如今,你還打算迴歸大魔導師的麾下嗎?如此的忠誠,讓我感動的都要流淚了。但願你以後也能爲我保持這樣的忠誠。”
另一邊的魔劍士首領麥蘭杜斯本也想要暴起反抗,但跟着布萊克從傳送門過來的瓊·克里多恩騎士擡起手中戰錘,狠狠的給了他一下。
把這個魔劍士打的趴在地上,又被四個不死騎士壓住了身體,掙扎不得。
發出陰冷笑聲的獸人術士邪眼施施然的走過來,這個只有一隻眼睛的術士蹲下身,欣賞着麥蘭杜斯的絕望。
他用帶着獸人口音的薩拉斯語說:
“船長把你交給我了,小白鼠。
他說要我表現一下自己身爲術士的殘忍和邪惡,所以我自我介紹一下,我來自一個叫‘暗影議會’的鬼地方。
我在那裡學會了很多讓人屈服的辦法。
那是很邪惡,很邪惡的辦法。
讓我告訴你,哪怕你真有鋼鐵意志,我也會把你訓得和狗一樣乖,當然,我希望你是個真正的硬漢。
我希望你的意志強大到,能支撐到我把那些花樣都在你身上‘重溫’一遍。”
如野獸一樣掙扎的魔劍士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噴到邪眼臉上,讓獸人大爲光火。
擡手就是一個痛苦詛咒加上去,在撕心裂肺的尖叫中,這魔劍士被不死騎士提着如死狗一般,又被拖回了納格法爾號的甲板上。
“我把她和她的朋友交給你了,我的船醫。”
布萊克看着痛苦的塔莉薩和昏迷的歐庫勒斯,對跟過來的黑衣娜塔莉說:
“她是很厲害的人,我已經冊封她爲我的‘首席奧術師’,你要好好對待她,在爲她療傷的同時,勸說她認清現實。
跟着艾利桑德沒什麼好下場的。
她如果真的心繫人民,那麼她的結果大概率是在蘇拉瑪發動一場不成功的政變,在慘烈的失敗後,被流亡到荒野上成爲一個無依無靠的枯法者。
我已經見過你是如何用暗影的力量操縱人心,再表演一下吧。
邀請她加入我們,成爲我們的一員。”
“下次你要我‘勸說’別人的時,最好收斂一下自己的攻擊欲。”
娜塔莉瞅了一眼布萊克,說:
“你先把人打個半死,這可不是能讓陌生人感覺到愉快的方式,這隻會加重我的工作量,對勸說一點用都沒有。”
“我儘量。”
海盜聳了聳肩,說:
“只是這幾天被導師訓練的有點過火,下次不會了。”
“嗡”
在他身後,小星星已經找到了魔力渠的控制塔。
按理說,精靈帝國時期留下的魔法造物,對於非上層精靈施法者來說,是很難立刻學會操縱的。但藍龍們使用魔法靠的是天賦。
小星星可以用肉眼看到地下魔網的魔力流動,對她來說,理解眼前這個精密複雜的裝置的原理並不難。
隨着小星星轉動幾塊水晶,將魔網魔力重新導向,激活了魔力渠中的傳送單元。
在微弱的嗡鳴聲中,一扇已經數千年沒有啓動過的傳送門,在布萊克身後打開,透過浮動的魔力鏡面,能清晰的看到蘇拉瑪城中的風景。
“把他們帶回去。”
布萊克對身後衆人擺了擺手,說:
“再換一羣人過來,準備接收魔力酒。請埃蘭大法師給這裡做個永久性的傳送道標,我們以後要經常來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黑暗角落,安納瑞斯·月郡已經在那裡換好了衣服,又換回了她之前在蘇拉瑪穿的燕尾服式的貴族長裙。
她的管家魯納斯,也趾高氣揚的打扮的與月郡莊園中的僕人們毫無差別。
“走吧。”
海盜拿出欺詐寶珠,給自己套了層夜之子的魔法僞裝,第一個邁步走入傳送門,小星星和月郡小妞緊隨其後。
傳奇魔法真是非常神奇的東西,它讓“距離”這個概念變的模糊。
一步踏出,就能讓人越過大半個蘇拉瑪荒野,從一處隱蔽的地下大廳裡,一步來到繁華美麗的蘇拉瑪城中。
但還沒等海盜張開雙臂,呼吸一下蘇拉瑪城中帶着魔力香甜的空氣,在他眼前的巷子入口,就出現了幾名巡邏過來的夜之子城衛軍。
“這是幻象!你在掩飾...”
“砰砰砰”
那句讓海盜血壓飆升的禁忌之語尚未唸完,布萊克就在陰影的跳躍中,以三記精準的悶棍,將三個倒黴的城衛軍打暈在地。
“把他們丟過去!”
布萊克一臉晦氣的說:
“帶上船當‘實習’海盜,看他們這麼‘勇敢’,以後一定會成爲我麾下很厲害的骨幹。”
小星星憋着笑,提起三個夜之子,一手一個丟入身後正在消散的傳送門中。
安納瑞斯·月郡時隔近一個月,再重回自己的故鄉城市裡,她眼中閃過一絲感慨與茫然。
但很快,她就記起了自己的任務。
對布萊克微微俯身,然後便帶着自己同樣因歸鄉而感慨的管家魯納斯,和看什麼都新鮮的“鄉下丫頭”小星星,往月郡莊園的方向走去。
小星星說想要逛街,看看蘇拉瑪的風光。
這麼點小小的願望,在蘇拉瑪城裡身爲頂級貴族的月郡家族,輕輕鬆鬆就能爲小公主滿足,至於漂亮衣服和首飾之類的...
別鬧了。
月郡姐妹在莊園中的衣服和珠寶,能讓小星星一天一套穿十年不重樣,根本用不着去商業街的裁縫店裡花錢買那些低俗又廉價的衣服。
什麼叫萬年貴族的底蘊啊?
當然,布萊克這種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海盜首領,肯定不會浪費時間在‘陪學妹逛街’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他告別了自己的學妹和手下,溜溜達達的在最近的小碼頭租了艘小船,在貢多拉船孃的擺渡下,往永月平民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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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酒館,又是無聊而平靜的一天。
酒館老闆凡瑟爾這會正在清點賬目,一臉長吁短嘆,最近生意還行,就是魔力酒的消耗依然巨大。
城市中一直在瘋傳大魔導師準備打開城市,帶領夏多雷重歸萬年後的世界,這聽起來像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但卻和城市中的下層平民們沒有太大的關聯。
他們的日子依然過的很不如意。
魔力酒的配給制度並未取消,每天都有人因爲購買魔力酒的花銷而破產,永月平民區中的流浪漢越來越多了。
好心的凡瑟爾先生還維持着每天夜裡,給那些流浪漢們每人一小杯魔力酒續命的習慣,這讓他在平民區中的聲望日漸高漲。
但這一次,沒有誰敢來找他的麻煩了。
上一次試圖找他麻煩的斯特瑞斯家族,就是那個蘇拉瑪城富人區著名的惡棍,小偷和騙子家族高層被可怕的殺手一夜間刺殺殆盡。
現在那個家族已經瀕臨崩潰。
他們掌握的魔力酒走私渠道,已經被凡瑟爾的勢力接管大半。
眼前這個平平無奇,甚至有些懦弱的小酒館老闆,如今已經是掌握了蘇拉瑪地下走私網絡的大佬了。
最離譜的是,這種接管甚至不是凡瑟爾主動去洽談,而是那些被殘酷的暗殺嚇破膽的斯特瑞斯狗腿子們獻上的。
這些生活在灰色地帶的雜碎們一致認爲,斯特瑞斯家族的毀滅,就是因爲他們觸怒了“反抗者”們。
一向低調的反抗者們在反擊中,啓用了可怕的手段。
還有離譜的傳言說,反抗者們麾下有一支神出鬼沒的刺客團,專門爲他們做髒活。
最直接的證明是,在暗殺發生的同一天,城衛軍裡一直和斯特瑞斯家族狼狽爲奸的幾名指揮官,也被悄無聲息的殺死。
而在所有屍體的現場,都找到了染血的白羽毛。
那就是反抗者刺客們的手筆。
“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真正算起來,我連他的面都沒見過,那次他是帶着魔法僞裝來我的酒館的。
這事情就怎麼就稀裡糊塗的變成了現在這樣?”
雖說掌握了走私渠道,魔力酒的供應不必再擔心,但他的煩心事不但沒少,反而更多了些。凡瑟爾那已經所剩不多的頭髮,最近這段日子變的更稀疏了一些。
他低聲吐槽着,清點完了庫存,收起賬本,剛轉過身,就僵硬在了原地。
在他身後,一隻白色的羽毛正輕飄飄的從空中墜落,聯想到最近一段時間瘋傳的代表“死神召喚”的不詳羽毛的故事,凡瑟爾差點心臟驟停。
而在那羽毛之後,一個月前來拜訪他的布萊克,正悠閒的坐在酒桶上,這一次他沒有帶僞裝,卻依然如上次一樣,毫無徵兆,悄無聲息的出現。
“喲,你好啊,反抗者們的首領、蘇拉瑪的地下巨頭、善良又睿智的凡瑟爾先生。”
海盜輕聲說:
“你委託給無冕者的工作,圓滿完成了。”
“現在,我們來談談報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