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畔鎮的軍營裡稍稍補給之後,布萊克就和納薩諾斯,踏上了前往暮色森林的旅程,去那裡完成教宗冕下的囑託。
“這可是我作爲‘聖堂刺客’的第一次任務,我不想以糟糕的失敗告終,從而給我的工作履歷上留下糟糕的一筆。
所以,你最好也給我認真點,我的首席遊俠將軍納薩諾斯。”
海盜騎在自己的地獄戰馬上,一邊給小魚人丟了塊奶酪,一邊對身邊騎着一匹聯盟軍馬的遊俠說:
“順便,這也有可能是我在東部大陸的最後一趟旅行,之後我就要回到屬於我的大海上去。要跟着我去無盡之海里轉一圈嗎?瑪瑞斯。
我正在計劃進行一場往文明區域之外的探索,超棒的哦,還能遇到精靈小姐姐哦。”
“我暈船。”
揹着金色鳳凰戰弓的人類遊俠,扭頭說了個拙劣的藉口。
當然是開玩笑。
他這會忙着呢。
自打進入這片黑暗的森林開始,遊俠就把自己的感知散開,警惕的觀察每一處的風吹草動,他的愛犬荒蕪,也在不斷奔跑,不放過每一個灌木叢。
那是在爲主人驅趕可能存在的“獵物”。
布萊克當然知道納薩諾斯在做什麼,他打了個哈欠,興趣缺缺的說:
“你這樣找不行,靈魂獸的感知要比普通野獸強出數倍,在你看到它,聽到它之前,它就已經注意到了你。
這種生物會在虛實之間切換形態,就如最高明的潛行者。
如果它不想被你看到,你是不可能找到它的。”
“你有辦法?”
瑪瑞斯問了句。
海盜擠了擠眼睛,露出一個盡在掌控的笑容,他語氣陰測測的說:
“先幹正事,我在這處黑暗森林裡有門路。等我們把娜塔莉·塞林大主教從墮落與黑暗中拯救之後,我會請求那黑暗中的眼睛幫你的。
相信我,在這個地方,沒有它感知不到的事情。”
“它?”
納薩諾斯吹了聲口哨,將四處鑽灌木叢的荒蕪召喚回來,又低聲問到:
“一頭野獸?”
“呃,或許用‘祂’來形容更妥帖一些。”
海盜換了個稱呼,讓遊俠縮了縮眼睛。
他立刻警惕的打量四周,說:
“我可沒聽說過,暴風王國這邊有什麼土著神靈,這裡又沒有巨魔。荊棘谷倒是有很多,但隔着一整條山脈呢。
我讀過《暴風王國通史》,自從八十多年前,拜拉瑟恩國王痛擊豺狼人,順便掃蕩了幾個巨魔氏族之後,那些荊棘谷的蠻族,就再沒有騷擾過暴風王國的邊疆了。”
“所以說,你們都是凡人的智慧。”
布萊克哼了一聲,得意的說:
“原來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說起來,我上次來這邊,都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也不知道我的朋友在這裡發展的怎麼樣。”
“噓!”
納薩諾斯突然在戰馬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他的耳朵動了動,用耳語的聲音說:
“森林裡有動靜,有些人在靠近,五十碼之外,大概五六個人,躲在樹後面,正在觀察我們,不穿盔甲,沒有攜帶武器。”
“你這個感知力...”
海盜一瞬挑了挑眉頭。
這納薩諾斯厲害啊,這感知力都快趕上人形雷達了。
話說,之前在希爾斯布萊德丘陵獵殺火刃劍聖的時候,好像也是他第一個發現那些隱匿在疾風步裡的獸人的。
“人人都有擅長的事情嘛。”
遊俠笑了笑,反手握住了戰弓,但被海盜摁住了手腕。
布萊克並未有隱藏突襲的打算,而是很直截了當的,從懷中掏出一把專門用來發射照明彈的手槍。
這是他之前在國王谷,從侏儒那裡順來的。
嗯,白嫖來的,沒給錢。
他擡起手,朝着遊俠指示的方向扣動扳機,一發侏儒特製的照明彈呼嘯着打入黑暗,又在下一瞬大放光明。
把幾十碼外的黑暗樹林照亮,也把幾個躲在那裡的穿着破爛斗篷的人類嚇了一跳。
遊俠打了個呼哨,荒蕪就咆哮着朝那羣人衝過去,但比乖狗狗更快的,是從照明彈的光暗邊緣,現身而出的幽靈狼霜爪。
兩頭犬科生物,一前一後堵住了那五六個人的退路,迫使他們停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們身上有某種微弱的力量。”
納薩諾斯跳下軍馬,跟着布萊克往那羣人靠近,左手放在腰間戰斧上,他低聲說:
“在黑暗中減弱了他們的腳步聲,呼吸聲,就好像是蒙着一層紗布,如果不是剛纔他們低聲說話了,在這個距離上,我也難以發現他們。”
“嗯。”
布萊克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在靠近那羣人時,他注意到了,有個穿着破爛的老頭,握着一根明顯雕琢過的手杖。
那木杖頂端雕刻的,赫然是老加尼的蹩腳形象。
而在兩人靠近時,那老頭雖然也很害怕,但依然張開雙臂,勇敢的護着身後的幾個同伴,海盜還注意到,這幾個人用木頭給自己做了聖徽。
製作的很粗糙,就像是個圓圓的徽章,上面刻着不同的諫言,就別在胸口的破衣服上,放在最顯眼的位置--這意味着,他們以此爲榮。
“老加尼發展的不錯嘛,真不愧是窮人的洛阿。”
“別怕,是友軍。”
布萊克招手喚回幽靈狼,霜爪後退幾步,虛實的軀體如光線漸變一樣,消失在了黑暗裡。
海盜從行囊裡取出一樣東西,放在手中,拿給那幾個人看,那是正宗的老加尼神像,從贊達拉島泊來的。
光是雕刻手藝,就比這些老加尼的信徒手工做出的東西精美多了。
當然,老加尼厭惡奢侈品,因此這個神像,就是用一塊爛木頭做的,雖然精美堪稱藝術品,但實際上依然屬於垃圾。
“啊,是窮人之神的同行者!是我們的同伴。”
爲首的老頭看到那神像,立刻鬆了口氣,他身後畏懼的人們,也低聲誦唸着老加尼的一長串丟人神職中的某一個。
“對,我是老加尼的...同行者。”
布萊克打了個手勢,說:
“它之前還說過,要賜予我‘大拾荒者’的榮譽頭銜,但如你們所見,我是個淡泊名利的人,所以婉拒了這份榮耀。
你們都是老加尼的信徒嗎?”
“不,我們是被窮人之神庇護的卑微者。”
老頭拄着自己那雕刻的相當糟糕的手杖,很嚴肅的糾正道:
“加尼大人並不需要信徒爲它服務,它是個仁慈而善良的神靈,它庇護我們,而我們傳頌加尼大人的善良。”
在說話的同時,老頭也在打量布萊克的裝束。
在注意到他頭頂的海盜帽,和他左眼上的眼罩,以及腰間那個看着很邪惡的顱骨酒壺時,老頭便鞠躬說到:
“尊貴的大拾荒者閣下,我從摩根那孩子那裡,聽說過帶領他尋找到加尼大人的善良海盜的故事。
您應該就是那神啓故事中的善者。
請允許我謙卑的代表整個暮色森林所有的流民,向您表示最誠摯的謝意。”
“你們的感謝我接受了,但我說過,我是個淡泊名利的人。”
布萊克也很嚴肅的糾正道:
“所以直接稱呼我爲海盜,或者布萊克就好了,不要使用‘大拾荒者’這個榮耀的稱呼,我的作爲,還配不上如此讚譽。”
“您果然如摩根所說的那樣溫和,又平易近人,不愧是被加尼大人稱讚的勇士,是所有窮人的守護者與指引者。”
老頭再次吹捧了一番,海盜也笑着點頭。
這一番見鬼的對話,讓旁邊的遊俠聽的目瞪口呆。
暮色森林中的流民有了新信仰,這已經足夠讓人驚訝了,這裡可是聖光教會的傳統教區。
最奇怪的是,這羣流民信奉了一個聽起來就不正經的窮人之神。而且聽他們的意思,這位窮人之神,和布萊克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一位神靈的凡人朋友?
納薩諾斯眼神古怪的看着布萊克,他心中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布萊克和窮人之神是朋友,他和布萊克是朋友。
那麼四捨五入一下,相當於他也是窮人之神的朋友?
Emmmm...
雖然和一位神靈搭上關係讓人心情不錯。
但仔細想想,總感覺這件事本身有些怪怪的,似乎也並不值得高興的樣子。
在瑪瑞斯思考的這段時間裡,布萊克已經和加尼庇護的卑微者們達成了共識,他們邀請布萊克和納薩諾斯,前往他們的“拾荒者聖地”休息。
順便在那裡召喚老加尼,來詢問一下暮色森林現在的情況。
“這都是託加尼大人的福,我們在森林中爲它尋找垃圾,作爲貢品,而加尼大人接受這貢品,再爲我們指引獲得物資的途徑。”
拄着糟糕造型的木棍的老頭,一路上很熱情的爲布萊克介紹着這一個月中,暮色森林發生的事情。
他用一種喜悅而欣慰的語氣說:
“加尼大人在森林中劃分出了危險區域,那裡有可怕之物在盤踞,它指引我們遠離危險,在烏鴉嶺,爛果園和這裡,建立了三處繁盛的聚落。
啊,自從獸人入侵這片大地到現在,我們已經在黑暗中度過了數年忍飢挨餓的難熬日子,但那些苦痛都已經過去了。
數年來,我們第一次吃飽了飯,在變的危險的森林中,找到了可以被使用的豐厚物資。
我們的孩子不需要在懼怕黑夜,我們也不必再忍受流離失所。”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納薩諾斯看着這羣流民憔悴苦難的樣子,他溫聲安慰道:
“獸人已經被聯盟打敗了,瓦里安·烏瑞恩國王很快就會回到暴風王國,此地的領主也會回來,你們會得到安全,會拿回自己的土地,會過上和平的生活。”
遊俠這一番話是出自好意。
但他說完之後,卻發現眼前冷場了。
不管是海盜,還是那些加尼庇護的卑微者,都在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着他。布萊克甚至絕望的伸出手,捂住了眼睛。
大概是覺得納薩諾斯說了什麼愚不可及的蠢話一樣。
“怎麼了?”
遊俠不明就裡的問到:
“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國王和領主回來,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呵呵,是好事,都是好事。”
拄着木杖的老頭很敷衍的笑了笑。
在回過頭的那一瞬,布萊克和納薩諾斯,都清楚的聽到,那老頭輕聲罵了一句本地“家鄉話”。
接下來的路上,這些流民不發一言,直到他們來到了自己的“聖地”。
在被火焰焚燒過的莊園廢墟里,已經用木頭搭建起了簡陋的村落雛形,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村落中心,擺着一座大垃圾堆。
雖然堆着各色垃圾,但卻不發出一絲臭味。
在垃圾堆前,還擺放着一個用木頭鋸成的破爛神龕。
布萊克走上前,拿出自己之前從暗爐城的黑鐵矮人那裡偷來的一大包灰色垃圾,輕車熟路的召喚出了老加尼。
在那熟悉又怪異,拉長聲調的歡呼聲中,老加尼出現在垃圾堆上,豎起爪子,對海盜打招呼說:
“喲,我最厲害的大拾荒者又來了,這次還給老加尼帶來了這麼奇特的亮閃閃,唔,散發着一股焦灼的味道,看來你最近去火山裡探險了一圈。
嗯?
怎麼帶來了新人?
瞧瞧他身上那些華麗的玩意,瞧瞧他臉上與心中散發出的自信與驕傲,再瞧瞧他眼中那股傻里傻氣的好奇。
他和你不一樣,他和老加尼不是一路人...
他,不屬於這片卑微者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