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服一個重度社恐症和孤僻症患者進入一座擁有百萬人的城市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即便是巧舌如簧,自稱“千舌之魔”的布萊克也幾乎耗幹了口水也沒能完成這個壯舉。
在他的百般勸說之下,已經習慣了孤身獨處的梅特里大師才勉強同意前去蘇拉瑪,但他只在平原邊境的樹林裡等待,要海盜把他的弟子艾爾婭·藍月帶過來。
而且他確實很忙,所以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能留給布萊克和藍月院長。
“我說您也是很奇怪,明明想要幫助自己的同胞,卻非要偷偷摸摸的行動。”
在蘇拉瑪的邊境樹林裡,布萊克很自來熟的吐槽道:
“剛纔他們打仗的時候我還疑惑呢,爲什麼惡魔的支援來的這麼慢,我以爲是永恆之井那邊傳送門的功率不太行,但看到您之後我才知道,是您暗中阻斷了惡魔的大規模傳送,對吧?”
“那很難。”
帶着面具,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梅里特小聲說:
“阻斷邪能對空間的影響對我而言也是非常陌生的領域,我曾試圖遠距離引爆永恆之井上的傳送門卻發現那道門被一個黑暗之神的意志保護着。
依靠個人是沒辦法摧毀它的,戰爭來的如此突然,我想幫忙卻不知從何下手,只能做一些邊邊角角的微小工作,這讓我感覺到愧疚。”
“邊邊角角?微小工作?您這也太謙虛了,若不是我知道您的真實情況,我都會覺得我的祖師爺是個牛皮精,您這都謙虛道近乎虛僞的程度了。”
海盜吐槽道:
“如果沒有您的干擾,集結在蘇拉瑪平原的惡魔數量最少要多出三分之一,那樣的話拉文凱斯和他的反抗軍可等不到荒野半神和巨龍來援。
您這已經是以個人力量扭轉戰局的鮮明例子了,我的祖師,說實話,我真的不是很理解您爲什麼總是這麼不自信?
你似乎愧疚於他人的稱讚,總覺得自己的成就是‘偷’來的?”
“因爲那確實不是我的成果,布萊克。”
聽到海盜說起這個問題,隱士大人嘆了口氣,他擡起手,讓奧術元素的魔力在手指尖跳動成耀眼的流光。
他沉默了好幾秒,又眺望遠方升騰紫色壁壘的蘇拉瑪城以及天空中飛來飛去的巨龍們,他輕聲說:
“我愧疚於直面這個世界不是因爲我天性如此.”
他的話剛開口,就感覺到了身旁徒孫那古怪的目光,這讓老隱士非常尷尬,在布萊克幽幽的注視中,他改口說:
“好吧,我確實從小就不喜歡和其他人打交道,更願意一個人待在安靜的森林中發呆,我還記得我小時候被父母帶去瓦爾莎拉的月神殿請祭司看病。
那些祭司說我是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我確實從小就這樣,和他人接觸讓我壓力極大。用你的話說,我的‘社恐’是天生的,但選擇隱匿之路卻是我自己的選擇。
因爲我確實‘偷’了一些東西。
這個!”
他將左手擡起。
更純粹的奧術魔力在手心匯聚成白光跳動的能量球環繞着他細長的手指旋轉起來,就像是給孩子們看的魔法把戲一樣。
他對身旁的布萊克說:
“我在自學成爲正式法師後本想繼續深造,但我的天性讓我抗拒前往那些陌生的法師塔或者學院,在父母逝去後我便踏上了遊歷的道路。
或許是幸運,我在辛艾薩拉附近的山中偶遇了一頭喝的爛醉而迷路的藍龍,我和它交談了很多,並從那藍龍的夢話中得知了‘艾露尼斯’的存在。
我花了很多時間與這個奇特的生命建立了聯繫,又用了百年的時間將它召喚到物質世界和它簽下了契約。
從那之後,我就變的強大起來。
但布萊克,這份通往強大和真理的知識是我從藍龍那裡‘偷’來的,那是它們的秘密但被我用不光彩的手段得知。
我的所有成就和我的力量都來自於那不光彩的手段,這樣的我是沒有資格和那些踏踏實實搞研究的大師們站在一起的。
而且,我是個離經叛道的人。
我所研究的東西和這個時代的理論格格不入,我從不使用永恆之井的魔力,我覺得那些來自世界之心的力量被濫用了,揮霍那些魔力會讓這沉睡的世界陷入虛弱。
因此我是他人眼中的‘怪胎’。
而在長久的和艾露尼斯綁定之後,我的元素友人已經成爲了我的力量之源,如果沒有了艾露尼斯,我或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三流施法者。
不瞞你說,布萊克,我對自己的魔法技藝確實缺乏信心。
或許剛開始是習慣了隱世獨居,後來也覺得一個人毫無掛牽的行走世界是不錯的生活,再到最後,我越發抗拒融入這個看似繁榮實則畸形的時代。
和小藍月的相遇是一次意外。
但我承認,那是我孤獨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直到艾薩拉女皇的徵召送到我手裡時,我意識到自己又要面對那種我抗拒的生活,於是我再次上路。”
說到這裡,梅特里在面具之下發出輕盈的笑聲。
他說:
“但我真沒想到,小藍月會把我離別時的玩笑那麼認真的執行,她真的建立了一座魔法學院並且將它發揚光大。
不得不說,這其實也讓我感覺到驕傲。”
“恕我直言,師祖,您這就是得了病不吃藥導致病情越來越重的反面例子,藥不能停啊。”
海盜忍不住吐槽道:
“在您感覺到一個人待着挺好的時候,您就該意識到您的心態已經朝着孤僻症的道路一路狂飆了。
人是社會性的,長期和世界脫節的結果可不好。
當然,您是個特例,您的精神生活是那麼的豐富,有很多故事可以和自己分享,這讓您能抗拒這個世界選擇獨處。
但說實話,就算沒了艾露尼斯,您的施法技巧依然是這個時代乃至這個世界的頂峰,您或許不知道,但在一萬年後的時代,有個天資橫溢的女法師從您的手札裡得知了艾露尼斯的存在。
她可是一位半神。
但即便如此,她也沒能做到您獨力完成的壯舉,她召喚出了艾露尼斯卻無法和您一樣與太古元素簽下友善的契約。
實際上在您之後,天性頑劣的艾露尼斯就再沒有服從過任何人。
您是個天才。
不折不扣的天才,纔不是那些傻逼嘴裡的怪胎。他們只是嫉妒您的天賦,所以才用下流的語言辱罵您,多看他們一眼都算我們納薩拉斯學院輸了。
但這就是成爲天才的代價。
您的技巧和學識在精靈帝國覆滅之後爲下一個時代構建起了魔法體系的基礎,在我來的地方,那些孩子們在進入魔法學院的第一節課就是聽您的故事並學會寫您的名字。
您的光輝不會被時間掩埋,更不會被世界遺忘。”
布萊克的話讓梅特里陷入長久的沉默,好幾分鐘之後,這位施法大師長出了一口氣,他的語氣變的溫和了一些,卻依然沒有選擇摘下自己的面具。
他低聲說:
“那是一萬年後的事了,就讓它在一萬年後繼續傳揚吧,我只是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挺好的,伱不必再勸說我了,布萊克。
去把藍月接過來吧。
我不能在這裡久留。”
他伸手放在布萊克的肩膀上,拍了拍,輕聲說:
“蘇拉瑪很幸運的擁有你在暗中守護,但其他精靈城邦可沒有一位萬年後的神靈庇護它們,惡魔在各地發起襲擊,我既然有力量就必須肩負起自己的責任。
我不期待掌聲,也不想要歌頌,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保護這個對我還算不錯的世界。
感謝你的開導,我弟子的弟子。
但你所說的那種肆意張揚的生活方式並不適合我,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站在衆人眼前。”
“好吧,強者多有怪癖,我很懂這個。”
海盜擠了擠眼睛,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跳入了虛空裂隙,但一秒之後,他又從梅特里眼前的陰影中探出頭,把自己的祖師爺嚇了一跳。
布萊克眨着眼睛說:
“您不會趁着我去接藍月院長的時候偷偷跑掉吧?”
“呃,不會。”
社恐症患者梅特里悄悄放開了自己身後已經捏起的法印,他咳嗽了幾聲,說:
“我會在這裡等你們的,以納薩拉斯的名義,我發誓。”
屑海盜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點了點頭,消失在陰影中,幾分鐘之後,布萊克就抱着虛弱的藍月院長重新出現在這片樹林之中。
手臂上還打着繃帶,臉蛋上也有傷痕的藍月女士從弟子懷中站起,她被布萊克攙扶着向前走了幾步,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林中的一塊石頭上,腳邊放着一個破舊的行囊,而他手中正捧着一本巨魔的典籍看的入神。
那似乎時刻準備踏上旅程的身影讓藍月女士的身體搖晃了兩下,她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總是蹦蹦跳跳的跟在這個人身後。
似乎只要有他在身前,自己就什麼都不怕。
但他就那麼消失了,在某一個夜裡留下一封信就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一向堅強穩重的藍月小姐眼眶泛紅,看得出來,她真的很想要保存自己的氣勢,但那淚水卻怎麼也忍不住的涌出眼眶。
布萊克悄然遞上一塊手帕,院長沒有去接。
在長達一分鐘的沉默後,淚流滿面的藍月女士長出了一口氣,她邁步向前,以最標準的師生禮節向眼前的人俯身說:
“好久不見了,導師,您不用裝了.您的心思根本不在那本書上,您把書拿反了,天吶,我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您身上。”
“我只是隻是”
被藍月叫破心思的梅特里大師尷尬的起身,他手足無措的想要解釋,而布萊克在旁邊戳了戳藍月院長顫抖的手臂,小聲說:
“喂!導師,別揭破這麼尷尬的事呀,小心祖師又應激傳送了怎麼辦?他之前可是一口氣從灰谷連續傳送十二次跳到潘達利亞邊境,我差點都跟丟了。”
“布萊克!”
梅特里大師很尷尬的呵斥了一聲。
這大概是這位社恐大法師第一次如此大聲說話,但看到布萊克那滿臉惡劣的笑容,他就知道,這是自己這位壞心眼的徒孫在活躍氣氛。
他搖了搖頭,板着臉對布萊克說:
“那麼,寂靜者大人,能給我們師徒兩一點私人空間嗎?”
“哎呀,我又不是外人!”
布萊克扯着嗓子反駁到:
“咱們都是一家人啊,師祖,有什麼話不能當着我的面說?難道你們還怕我把這些事寫在日記裡又拿出去到處傳揚嗎?
喂,我在你們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惡劣的混蛋形象啊?
話說回來,這大概是梅特里大師在上古之戰裡的最後一次公開亮相了。
我得把這事記錄下來,以後還能成爲那些擅長用拳頭說服對方的小法師們辯論梅特里大師怪癖時的第一手資料呢!”
“嗖”
梅特里伸手丟出一個傳送術砸在大喊大叫的布萊克身上,把自己的徒孫送到了世界另一面的大海上。
但兩秒後,全身溼漉漉的布萊克就抓着兩條活蹦亂跳的魚又從陰影中跳了出來,他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自己的祖師爺,聳了聳肩,抓着海魚跑到林地旁燃燒的邪火上燒烤起來。
在確認布萊克離得夠遠之後,梅特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
他猶豫了幾秒,對沉默的藍月小姐說:
“布萊克告訴了我你在一萬年後的遭遇,我的弟子,我有一個猜想或許可以幫助你避免萬年後的自毀。
但我首先要確認一件事。”
——
十幾分鍾之後,正在大口嚼着烤魚的布萊克聽到了藍月院長的呼喚,他起身提着香噴噴的烤魚走回林地,就看到了已經打點好行囊的梅特里大師正在準備一個傳送術。
他要離開了。
不過在離開之前,這位社恐大法師對自己的弟子說:
“小藍月,你先離開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和布萊克說。”
“嗯。”
藍月院長很明顯不捨導師就這麼離開,但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了一眼布萊克,便後退着離開林地之外。
梅特里站在通往另一座精靈城邦的傳送門前,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張非常帥氣俊美,又帶着滄桑的大叔氣質的臉。
當然,精靈們就沒個醜八怪,這個種族的特點就是男帥女靚,隨便在現在的蘇拉瑪挑一個人丟到布萊克老家那邊不用化妝都能進軍演藝界。
他看着眼前抓着一隻烤魚不顧形象的撕咬的布萊克,他知道這是這個壞傢伙在故意裝作粗魯。
這讓梅特里嘴角露出稍縱即逝的笑容。
他想了想,說:
“照顧好藍月,我把我唯一的弟子託付給你了。”
“嗯?”
布萊克詫異的眨了眨眼睛,說:
“您把院長支開就是爲了和我說這個?”
“不,我想說的很多,但我能說出口的就只有這個。”
梅特里的頭髮在林地中隨風飛舞,他以一種溫和的目光看着自己萬年後的徒孫,他輕聲說:
“布萊克,我想你其實也知道,藍月的問題不在於你想要把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替換成其他人.你來到這個時代或許有其他目的,但我相信,藍月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你們兩都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但你們一直在逃避它。
我無法理解愛情或者眷戀,對我而言,我個人已足夠有趣能讓我坦然面對孑然一身的現實,但這不妨礙我祝福你們。
你們都是施法者。
你們應該明白精神的陪伴遠勝於物質的相連,如果你的私人生活已經沒有空缺留給我可憐的弟子,那麼不妨在你的精神世界中爲她留下一席之地。
就當是我這個祖師爺請求你。
在未來的時光中,替我照顧好她。
拜託了。
另外,當你回去之後,別讓藍月再找我了,我已經爲自己準備好了‘葬禮’,我習慣了孤身的旅行,就讓我沒有牽掛的離去吧。
再見。
來自未來的布萊克,在你需要的時候我會出現的,就把這當成是‘報酬’吧,我的弟子告訴我,你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所以我會付給你報酬。”
隱士的身影消失在傳送的流光中,他最後的聲音在海盜耳邊迴盪着。
就如林間的煩惱之風一樣,吹拂着海盜的頭髮。
那位一點威嚴都沒有的祖師爺用很嚴肅的,明顯是第一次威脅人才會有的軟弱口氣“威脅”布萊克說:
“別讓別人欺負她,你也不許欺負她,否則我會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