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靡的宴會已經開了兩天了,連往日會準時來神殿祈禱的信徒都被那奢華的景象所吸引,這裡空蕩蕩的,還真是讓人不習慣。”
在蘇拉瑪城市邊緣處,古老的月神殿之外,見習祭司泰蘭德·風語者剛剛和自己的同伴們結束了一場祈禱,一個個子矮矮的見習祭司小聲對自己的姐妹們抱怨着。
她們站在月神殿外的草地上,就在月神捧杯的雕塑之下,一邊按照傳統清潔月亮井一邊說着話。
那個子矮矮的年輕姑娘從這裡眺望城市港口,在那熱鬧的風景之外還有清晰的樂曲聲傳來,但這些靡靡之音很不被神職人員喜歡。
“我們或許應該向上層管理者們提出抗議。”
那矮個子精靈姑娘對身邊的姐妹說:
“他們舉行這樣的大型慶典前最少應該向月神殿提前通知一聲,我知道這座城市的人更偏愛魔法的力量,但信仰依然是我們精靈文明的重要一環。”
“沒用的。”
另一個留着辮子,彎下腰擦拭月亮井邊緣的精靈祭司嘆了口氣,她說:
“蘇拉瑪已經沒救了,就和辛艾薩莉一樣。
人們崇拜女皇,而女皇喜愛奧術,魔法的力量經過千年的發展再結合永恆之井的光輝已經成爲了帝國的支柱,月神的信仰一直在式微。
你沒聽說嗎?
辛艾薩莉的月神殿早已經無人光顧了,誠摯的信徒在那座充滿了奧術魔力的城市裡已經很難維持純潔的信仰了。
蘇拉瑪的情況雖然也很糟,但我們最少還維持的住。
拉文凱斯大領主和艾利桑德女士並沒有和首都的貴族們一樣打壓月神的信仰,這已經很可貴了泰蘭德,你爲什麼不說話呢?”
這精靈姑娘看向身旁沉默的同伴,她笑着說:
“你總是對這些事看的很透徹,或許我們需要來自伱的意見。”
“我們上次不都說過了嗎?”
被問到名字的泰蘭德·風語者無奈的笑了笑。
這年輕的姑娘穿着白色的祭祀袍就如一朵月光下搖曳的小白花一樣,總是能讓看到的人都發自內心的感受到善意和平靜。
她雖然加入月神殿的時間短,但因爲對月神教義的深刻理解和對信仰的誠摯,讓她已經在這些來自帝國各地的見習祭司中脫穎而出,甚至隱隱有成爲她們這個小團體首領的徵兆。
面對姐妹們的詢問,泰蘭德猶豫了一下,她握着手中的清潔工具,坐在月亮井邊又招呼着姐妹們坐在身邊,組織了一下語言,便開口說道:
“就如高階祭司們告訴我們的,姐妹們,月神的信仰已經在奧術力量的衝擊下不斷的衰落,在辛艾薩莉、蘇拉瑪這樣被貴族統治的大城市中,源於魔法的力量正在擠壓信仰的生存空間,這會讓我們感覺到很悲觀。
但其實沒必要如此。”
泰蘭德搖了搖頭,她指了指自己的皮膚,又指了指港口那邊的燈火通明,輕聲說:
“在女皇和她的貴族們自稱爲上層精靈的時刻,他們就與我們不再是同一個種族了。
這並非我們刻意分化自己的文明,是女皇和貴族們在主動和我們這些不願意放棄月神信仰,也不願意擁抱魔法的人們劃清界限。
你們理解我的意思嗎?
那些自稱上層精靈的同胞們本就不是我們應該爭取的同行者,月神的信仰在浮躁的大城市中退潮或許是一件好事,因爲我們真正的同行者並不在這裡。
瓦爾莎拉、海加爾山、灰谷.
那些未被奧術的力量衝擊到的區域,纔是艾露恩的領域。”
說到這裡,泰蘭德猶豫了一下,她說:
“上層精靈選擇了魔法,但暗夜精靈們依然在月光中安眠。”
“可是那些‘上層精靈’以前也是暗夜精靈啊。”
矮個子的見習祭司搖頭說:
“除了他們長期接觸魔力導致他們的皮膚比我們更白之外,大家根本沒什麼不同,月光也會照耀在他們身上。
我並不認爲奧術是壞力量,但我總覺得他們不該就這麼放棄我們古老的信仰。”
“所以,我們還堅守在這裡。”
泰蘭德露出笑容,拉起姐妹們的手,她輕聲說:
“仁慈的艾露恩並不會放棄自己的子民,這就是這座歷經風雨的月神殿依然矗立在蘇拉瑪的原因,只要我們還在這裡,這座古老的月神之城就依然還有月光照耀。
我們會歡迎每一個走入月神殿的同胞,向每一位迷茫的同胞宣揚艾露恩的仁慈,我相信,終有一天那些越發傲慢的上層精靈們也會明白這一點。
奧術的魔法可以武裝他們的軀體,但唯有艾露恩的月光能撫慰他們的心靈。”
“說得真好,泰蘭德。”
那之前開口發問的高個子精靈姑娘拉着泰蘭德的手,她讚歎的說:
“難怪高階祭司這麼看重你,我覺得你都可以帶着我們去佈道了。”
“不,姐妹們。”
泰蘭德也笑了笑,這美麗又智慧的見習祭司搖了搖頭,她說:
“這些都是我從瑪維那裡聽來的,她纔是我們之中最睿智最天才的那個,儘管她不善言談,但她有一顆比我們都堅定的心。”
“瑪維.”
矮個子見習祭司吐了吐舌頭,小聲說:
“瑪維小姐總感覺好冷漠,我都不敢和她說話,也只有你能和她交朋友,泰蘭德。”
“不,瑪維只是不擅長和人打交道。”
泰蘭德糾正道:
“她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是值得我們信任的姐妹,下次我會邀請她和我們一起坐在這裡暢談信仰。
我相信,她的一些觀點一定會讓我們耳目一新。
說起來,今晚怎麼不見瑪維?剛纔祈禱時就不見她,她去哪了?”
“瑪維回家了。”
高個子精靈輕聲說:
“據說是她弟弟前段時間加入了蘇拉瑪的城防衛隊,所以要回家一趟爲弟弟慶賀,她可能一會就會回來。”
“加洛德嗎?那是個很優秀的同齡人呢。”
泰蘭德笑了笑,點頭說:
“好吧,那我們就開始祈禱吧,姐妹們,不要被那些靡靡之音侵擾自己的心靈,今夜的蘇拉瑪如此熱鬧,但或許也該有一處安靜之地。”
“嗯,泰蘭德,就由你來帶着我們祈禱吧,每次在你呼喚艾露恩時,月光都會分外明亮呢,我們都覺得艾露恩女士很偏愛你,這讓我們感覺到嫉妒.”
“那我請你們吃頓飯能改變你們對我的嫉妒嗎?”
“這可是你說的,泰蘭德,我要喝果酒!暮色酒莊的上好果酒!讓你的好朋友伊利丹請客,我們都知道他加入了黑鴉堡的月亮衛隊,身份尊貴而且薪金可觀呢。”
“我倒是不覺得伊利丹會.呃,好吧。”
——
“祈禱應該開始了,我要遲到了。”
在距離月神殿並不遠的一處街道上,穿着見習祭司袍的瑪維·影之歌正抱着一本月神教典快步前進。
這個總是不苟言笑的見習祭司心中有些焦急。
她並不希望錯過今夜的祈禱,主要是因爲剛纔送弟弟回蘇拉瑪城衛軍的指揮部述職耽擱了一些時間。
但考慮到自己從小和弟弟相依爲命,一起長大,在弟弟終於實現了兒時願望的情況下,自己實在不忍心看着弟弟孤身離家。
“願艾露恩原諒我今夜的倦怠。”
年輕的瑪維小姐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在心裡不斷的祈禱着懺悔着。
但這種一邊走路一邊祈禱的行爲並不好,它嚴重分散了瑪維的注意力,雖然今夜城市中的宴會吸引了很多人前去參加,讓整潔的街道上並沒有多少行人,但就在瑪維看到了月神殿的古老穹頂,心中放鬆的時刻,已經進入小跑狀態的她猛的看到了一個黑影慢悠悠的從小巷裡走出來。
不好!
見習祭司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但已經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
她撞在了眼前那個冒冒失失的傢伙身上,手中的月神教典飛了出去,連帶着瑪維小姐本人也失去平衡,在尖叫聲中翻滾着墜向地面。
這人好硬!
這是暈暈乎乎的瑪維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小跑着撞上了一堵牆一樣,那股衝擊力讓嬌弱的見習祭司感覺腦門都疼。
但下一瞬,在瑪維閉着眼睛準備承受撞在地面上的疼痛時,一雙手卻穩穩的抱住了失衡的她。
今夜暗淡的月光在這一刻也突兀的變的明亮了一些,讓昏暗的街巷都因此光明起來,也讓瑪維看到了眼前這個傢伙的面容。
好奇怪的傢伙。
他有一張和大部分精靈都不一樣的臉,相比精靈外表他的面容更慵懶一些,還有金色的頭髮柔順的披散在肩膀上,一雙比其他精靈都短的多的尖耳朵在頭髮之外豎起。
這證明了他的身份。
他確實是個精靈而不是變異的巨魔什麼的。
但這張臉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藍色的眼睛就和大海一樣,而且充滿了一種情人般的憂鬱與溫柔。
風在這條安靜的街巷吹起,讓對方金色的頭髮飛舞起來,也讓愣神的瑪維反應過來。
她這會正以一個舞蹈演員的姿態,斜着身體被對方抱在臂彎之中,兩人之間的姿態像極了那些愛情劇目中男女主角的貼身舞蹈一般。
年輕又不善和別人交流的瑪維小姐哪經歷過這種事?
她的臉頰一下子紅了起來。
有些手足無措的掙扎着試圖從對方的懷中掙脫,而對方也似乎注意到了這過於曖昧的姿態,他很紳士的起身,攙扶着瑪維小姐站穩。
又主動用優雅的薩拉斯語說:
“對不起,美麗的小姐,剛纔是我沒注意到,差點讓你摔倒,我應該爲此道歉。”
“不不不,是我的不對,是我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注意到周圍,您不必道歉。”
瑪維低着頭,努力讓自己紅彤彤的臉頰恢復正常,她小聲說:
“應該道歉的是我纔對。”
屑海盜沒有說話。
在這安靜的街巷中,在月光的籠罩下,他以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低着頭的清純姑娘。
真的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不善言談的人會在一萬年後成爲精靈社會中的守望者首領,會成爲一個讓邪惡勢力聞風喪膽的冷酷者。
布萊克一直知道瑪維在一萬年的等待中很孤獨,過的肯定不如她自己說的那麼輕鬆。
但在真正看到一萬年前的瑪維時,海盜才意識到,自己雖然已經很努力的去想象瑪維的等待,但他依然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一萬年的時間對於眼前這個姑娘有多麼的難熬。
自己失去瑪維不到一個月呢,就已經如此艱難。
但瑪維失去自己的時間是整整一萬年
典獄長女士對於萬物的冷漠是她用來對抗時光的手段,而這份思念被她冰封在自己的外殼之外,就如一團寒冰中燃燒的火
她從不說自己的過去,是害怕增加布萊克的心理負擔嗎?
這一瞬,已經登神的海盜心中涌起一股幾乎無法剋制的衝動,他想要將眼前這個手足無措的姑娘擁入懷中,細細訴說那思念。
但最終,布萊克用一種得體的姿態壓制住了衝動,他俯下身將掉落在瑪維腳邊的月神教典撿起,拍了拍上面的塵土,將它遞給了眼前的見習祭司。
“謝謝您,先生。”
瑪維小聲說了句,她準備離開,卻聽到布萊克咳嗽了一聲,說:
“實不相瞞,祭司小姐,我是來自遠方的旅者,剛剛來到蘇拉瑪這座大城市已非常疲憊,我本想去參加那些看起來很棒的宴會,享受這座繁華城市的溫暖與包容。
但遇到你或許是艾露恩給予我的啓示,我看到了你的祭祀袍,也看到了你手中的書典,你是一位月神祭司,對吧?”
布萊克看着轉過身的瑪維,他裝作疲憊的樣子,說:
“能允許我進入你們的月神殿,由你親手爲我施加祝福或者聽我懺悔,爲我祈禱嗎?”
“呃,我只是見習祭司,先生。”
瑪維有些遲疑,她小聲說:
“如果您需要懺悔或者祝福的話,您可能需要在月神殿中等一等,我的導師狄安娜女士被召喚前去參加會議了,她可能會在明天回來。”
“不不不,我不需要別人。”
布萊克固執的搖頭說:
“我是個嗯,怎麼說呢?我是個非常相信命運的人,我相信一切的相遇都是命運的安排,包括我們今晚的這場小小的‘偶遇’。
所以我覺得必須得由你來爲我施加祝福,或者聽我懺悔。”
看到瑪維依然有些猶豫,海盜擠了擠眼睛,說:
“而且,你剛纔確實撞到我了,對吧?就把這當成是你的歉意吧,好嗎?我保證,這場懺悔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
據我所知,月神信徒在每晚都要祈禱,對嗎?
我這個撞入這場命運的遠方旅者,是否能有這個榮幸和你一起祈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