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後重申一次方案。”
在已經被清理一空的宮殿裡,布萊克和雙界行者一左一右靠近位於高臺上的黑暗納魯。
他一邊走,一邊對雙界行者和後方已做好了隨時引導太陽轟炸,呃,準備發動最強大的聖光清算的莫格萊尼說到:
“我們兩一起發動真理獻祭,把魯拉的思緒與她的智慧一起送入無光之海,然後由莫格萊尼用聖光淨化掉魯拉殘留的黑暗之軀。
事成之後,所有的納魯碎片我拿七成,剩下的你和莫格萊尼平分?
沒問題吧?”
“沒有。”
雙界行者這會心裡思考的是該怎麼藉着獻祭魯拉的機會和虛空意志“討價還價”,它根本沒心情和布萊克爭論戰利品的分配。
而且魯拉的情況很特殊。
一般的納魯死後向黑暗面的轉化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但基爾加丹爲了懲罰魯拉幫助維倫逃亡,故意將她留在這絕望之地等死,直接導致魯拉的死亡被拉長到了兩萬多年這個恐怖的時間尺度上。
它故意讓深愛着阿古斯世界的魯拉親眼目睹這個世界的崩潰,以此來折磨魯拉的心智。
納魯也是生命體,它們也有思維。
它們承受的痛苦越多,內心誕生的絕望就越強,以魯拉此時的情況,她在尚未轉化爲熵魔時就已經擁有了遠超同胞的黑暗力量。
雙界行者之前一直稱呼她爲“即將誕生的虛空之神”就證明了魯拉的黑暗力量有多強。
要獻祭這樣一個危險的靈魂,就算有兩個真理獵手在這裡都不一定能保證順利完成。
他們必須很小心的處理已經非常不穩定的黑暗納魯,任何的失誤都有可能導致魯拉在原地完成熵魔的轉化。
那種情況下,除了殺死她之外就再無選擇了。
什麼?
你說爲什麼不獻祭掉熵魔?
廢話!
那玩意沒腦子的!
獻祭掉這樣只會破壞的純純笨蛋會讓布萊克和雙界行者雙雙被無光之海譴責,沒準還要被倒扣職業等級呢。
“來,乖寶寶,布萊克叔叔知道你很難受,我這就來幫伱解脫。”
海盜嘴裡說着非常恐怖的話,和雙界行者一起站在了魯拉的黑暗軀體旁邊,那足以將普通人淹沒融化的黑暗潮汐對他們兩毫無用處。
在不斷翻滾掀起的虛空風暴中,兩個真理獵手同時伸出手,在同時接觸到魯拉那不斷旋轉的水晶之軀。
嘶!
冰涼。
就如死一樣的冰涼,在手指接觸到黑暗納魯的軀體時,海盜如今成就真正的半神之軀都感覺到了指尖的森涼。
而比他弱很多的雙界行者更是連手臂上的能量都被凍結起來。
魯拉沒有任何的反抗。
她已經瀕臨死亡,沒有意志也沒有力量對對抗即將到來的命運。
尤其是在之前於虛空本能召喚下“幫助”布萊克打破無光之海與物質世界的間隔更讓她消耗掉了所剩不多的生命。
海盜朝着雙界行者那邊打了個眼色。
下一瞬,兩個真理獵手同時開始進行獻祭,布萊克左手閃耀出飛舞的虛空熒光,而雙界行者的另一隻手裡捏着一個便攜式的“真理祭壇”。
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魯拉虛弱且混沌,又飽經風霜與絕望的思緒開始一點一點的脫離這黑暗鑄就的軀體向暗淡的無光之海轉移。
布萊克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之前在火源之地獻祭炎魔之王時他就熟悉了流程,協助他的雙界行者更是幹這事的老手了。
它非常嫺熟的打開了通往無光之海的意識隧道,就像是嚮導一樣帶着魯拉向那神秘的暗淡之海進發。
它對於魯拉的遭遇非常惋惜。
它也希望這個勇敢的納魯之魂能在虛空的領域中開啓新的人生,同時這樣一個堪稱完美的祭品,也能讓它在虛空意志面前再一次展現出自己的價值來。
一切都很順利。
在宮殿入口準備着召喚聖光清算的莫格萊尼能感覺到心中環繞的絕望之歌在飛快的消散,那黑暗的曲調變的輕盈,眼前黑暗納魯身體的轉動也一點一點的停止。
那些環繞在魯拉的黑暗核心之外的水晶軀體就像是失去了牽引的裝飾品,一枚一枚的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這個黑暗納魯在解體。
這象徵着她在物質世界的存在即將消亡。
不過就在魯拉的虛弱意識即將通過物質世界和無光之海的間隙時,異變突生!剛纔一直很配合一直很溫順的魯拉突然暴躁起來。
她感覺到了她要永久的離開物質世界,這似乎觸及到了魯拉心中的某種禁忌。
在莫格萊尼瞪大眼睛的注視中,那些已經脫離了納魯之軀的黑暗水晶又一次被牽引着回到原本的位置,停下旋轉的黑暗納魯發出了怪異且尖銳的嘶鳴。
一股劇烈無比的暗影風暴在這宮殿中吹起,將任何接觸到的東西都悄無聲息的湮滅做齏粉一樣。
“這是怎麼了?”
大公爵詫異的喊到:
“她在反抗?需要我發動攻擊嗎?”
“立刻!”
雙界行者也很少遇到這種情況。
這個經驗豐富的真理獵手發現魯拉的黑暗軀體已經開始“融化”,這代表着魯拉正在快速向黑暗熵魔轉化。
真理獵手用震動的電音對大騎士喊到:
“最大力量的聖光清算,對準她的核心!快!”
“不!等等!”
就在莫格萊尼提着聖光大劍準備衝上來的時候,閉着眼睛的布萊克突然制止到:
“別過來,事情還沒完。”
“她已經開始轉化了!看來是她處於絕望中的時間太長已扭曲了魯拉的本性意志,她已被毀滅與吞噬的思緒所侵蝕。”
雙界行者頂着越來越龐大的暗影風暴,對布萊克喊到:
“我曾在一處羣星神殿中見過這樣的黑暗轉化,這是不可逆的!必須摧毀她的軀體才能把她的意識送入無光之海。”
“我猜你肯定沒談過戀愛.你這可悲的繃帶直男。”
面對雙界行者的示警,海盜幽幽的反駁了一句。
“啥?”
雙界行者被布萊克的問題整不會了,它嚴重懷疑海盜可能在深淵之容塑造時就已經瘋掉了,這都哪跟哪啊!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談過戀愛你就能理解魯拉此時暴躁的原因是什麼。”
布萊克長出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右手也貼在了魯拉開始融化的水晶之軀上,他對雙界行者說:
“這不是她墜入毀滅不可自拔,也不是她因爲絕望被摧毀了心智,更不是因爲她感覺到了生命威脅。
她只是.
怎麼說呢?
在滿足最後的心願與期待之前,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離去。”
“但誰知道她最後的心願是什麼呀?”
莫格萊尼在下方已經擺出了“太陽轟炸”的起手式,他高喊道:
“她不是已經無法交流了嗎?”
“這種事不用猜都知道,你們這兩個鋼鐵大直男給我穩住,稍等我一下。”
海盜說了句。
下一瞬在雙界行者的注視中,布萊克那龐大無比的虛空意志脫離了軀體涌入了魯拉的狂怒尖嘯中,依靠虛空生物之間的神秘聯繫,他很快就捕捉到了眼前那虛弱瀕死卻又非常狂躁的意識,他對魯拉說:
“別嚎了,小可愛,我知道你在等待什麼,來,乖一點,我給你看一些東西。”
然後海盜就做了個非常瘋狂的行爲。
他單方面向魯拉開啓了一些屬於自己的記憶思緒。
一旦魯拉選擇在這時候反擊,能不能傷害到布萊克不好說,但這些被開啓的記憶思緒絕對別想保留了。
海盜會徹底失去這些記憶。
但魯拉沒有攻擊。
在近乎失心瘋一樣的狂暴中,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溫柔姿態主動擁抱了海盜開放的記憶,下一瞬,一副布萊克記憶中的畫面就在混沌又暴躁的黑暗納魯眼前綻放開。
那是在一個看着非常幽靜的林地中,在一羣奇奇怪怪的長耳朵纖細生命的護衛中,在一個德萊尼風格的帳篷裡,布萊克正和一個白鬍子德萊尼人老頭在談話。
“小維倫”
魯拉暴躁的思緒在這一刻完全安靜下來。
她發出了模模糊糊的呼喚聲,顯然,她認出了海盜記憶中的那個人是誰。
這從狂暴到安寧在瞬間的轉換讓雙界行者都詫異萬分,它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這是它第一次親眼看到已經開始向熵魔轉化的黑暗納魯還能停下這個過程的。
但海盜沒有解釋更多。
在他主動張開的記憶中,那記憶中的談話還在繼續。
“我說,維倫老頭,你這一生太漫長了,你告訴我除了你兒子和你的妻子的事情之外,還沒有什麼事讓你痛苦一生的?”
在那回憶裡,布萊克用惡意滿滿的聲音詢問說: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還有,說吧,把你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你總是這麼喜歡打聽那些悲傷的事。”
面對海盜的詢問,記憶中的老維倫笑眯眯的說了句,他轉動手中的水晶念珠在幾秒之後開口說:
“我經歷過太多痛苦的事,如果我把它們都說出來足以讓你這樣的傢伙都感覺到鬱郁。但要說我最後悔的一件事
大概就是魯拉。”
“嗯?魯拉?那是誰?你的情人嗎?”
記憶中的布萊克裝糊塗的問到:
“你對人家做了什麼始亂終棄的事?”
“你正經點,好歹也是個先知,穩重一點行不行。”
那畫面中的維倫嘆了口氣,用遺憾以及掩飾不住的悲傷語氣說:
“魯拉是我的導師,是我的好友,是阿古斯世界最具勇氣與保護欲的守護納魯。我們能逃出末日多虧了魯拉在最後時刻的英勇奉獻,但那也是我最後悔的事。
我不該將魯拉一個人留在阿古斯,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聽說過關於她的消息,連阿達爾都無法聯繫到她。
她可能已經.”
記憶中的維倫停了停,老先知低下頭唸了句經文,他對布萊克說:
“那是最讓我通心的一件事,如果沒有魯拉,就沒有現在的德萊尼人文明的殘存,你說,你以後肯定會去阿古斯。
能幫我一件事嗎?布萊克。”
“如果價錢合適,我沒什麼不能做的。”
海盜哼了一聲,說:
“別告訴我,你要我幫你找那個什麼魯拉?”
“嗯,幫我們找到她。”
維倫很認真的說:
“替我們對她說一聲謝謝。請替我們轉告她,當年被她保護的孩子們還在羣星中繁衍,我們繼承了她的勇氣沒有向惡魔投降。
哪怕迎來一次次的失敗,但我們依然在戰鬥。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羣星另一端的老友爲我們做過的事情。
如果她需要幫助,幫她,布萊克!
我們願意爲此付出一切昂貴的代價,如果能在羣星中與魯拉再次相會,那可就再好不過了,願聖光垂簾”
海盜的記憶到此結束。
他眼前的黑暗納魯發出了一聲喜悅的悲鳴,在莫格萊尼驚愕的注視中,那已經融化的黑暗水晶之軀開始快速崩裂。
這.
她在自殺?
爲什麼?
明明在絕望中堅持了兩萬五千多年,卻又非要要在這時候放棄?
不!
不對!
基爾加丹以爲魯拉在這絕望之地待了兩萬多年是折磨。
但不是的!
對於魯拉而言,她在絕望中堅持到現在就只是爲了得到這個確認的消息!
她熬過了無法想象的黑暗與痛苦,在虛空召喚下苟延殘喘的堅持到現在,只是爲了確定自己捨命救下的孩子們依然安全的消息。
這就是布萊克剛纔所說的,屬於魯拉的最後心願。
天吶。
這一瞬饒是莫格萊尼身爲生理和心理層面的雙重猛男,也忍不住淚灑當場,這一瞬他在眼前這個黑暗鑄就的生物的崩碎中彷彿看到了最璀璨的聖光在飛揚。
這不就是他一路奮戰到現在想要保護的東西嗎?
“他們.快樂嗎?”
一個微弱的如虛弱的母親一樣的聲音在海盜的意識中響起,布萊克點了點頭,輕聲說:
“你的孩子們熬過了軍團的追捕,他們在羣星中漂流,到達了一個對他們不那麼友好的世界,經歷了一些慘痛的事情。
但他們已去到了我的故鄉。”
布萊克撫摸着魯拉震動的水晶核心。
他如安慰一個孩子一樣,語氣溫和的說:
“那是個和阿古斯一樣美麗又包容的世界,他們已經在那裡過上了新的生活,他們或許再無法回到阿古斯的故鄉。
但他們的文明已經重新紮根於一片熱土。
他們會活下去。
充滿快樂又滿懷希望的迎接未來。
我想,那就是你爲之付出一切希望爲他們換來的東西。”
海盜說着話,將自己記憶中風暴要塞在南海降落、德萊尼人在屬於自己的羣島上迎接爲他們送糧食的熊貓人的船、德萊尼大使在各個文明的城市中穿梭的那些記憶全部展示出來給彌留的魯拉看。
這黑暗納魯以一種欣慰的姿態瀏覽着那些記憶。
她的氣息飛快的虛弱下來。
最後的心願已了。
她也該前往屬於自己的新世界,開啓一段漫長的新人生。
布萊克對雙界行者打了個眼色,後者開始重新引導真理獻祭,帶領魯拉的意志進入無光之海。在這最後的時刻,海盜擡起頭,對無形的意識說:
“維倫讓我替他和德萊尼人想你說一聲‘謝謝’,但我覺得你這樣勇敢的納魯可能不需要這個,所以我會祝福你。
魯拉,祝福無光之海的真理潮汐滋潤你的存在,祝福在近乎永恆的紀元之後你還能和自己的孩子們在羣星中相遇。
我相信,終有那麼一天,哪怕他們已認不出你”
“謝謝。”
無光之海中傳來虛弱但清脆的笑聲,隨後有一個溫暖的意識摸了摸海盜的頭髮,她對布萊克說:
“謝謝你的祝福,好心的陌生人。我留下的那些黑暗.”
“別擔心,我會幫你清理掉的。”
布萊克打了個響指,在宮殿中猛男落淚的莫格萊尼大公爵擡起劍,以無上尊重與祝福的意志發動了自己的聖光清算。
即便是在身爲大主教時,他也沒有能感覺到自己的聖光如今日一樣活躍,那恢弘的光柱穿越過邪能的遮擋,精準的穿透宮殿落在了魯拉的黑暗核心上。
在舞動的光中,大騎士捶着胸口,高喊道:
“魯拉女士,再見!”
“喊那麼大聲幹什麼?她又不是你老婆!”
布萊克惡聲惡氣的罵了一句。
在那炙熱到讓人討厭的光中,他後退幾步避開鋒芒,隨後,他擡起頭,對高空中閉合的通道揮了揮手溫聲說:
“魯拉,再見等等!剛纔的真理獻祭我好像沒參加?光顧着感動了!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