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迪亞戈一直在諾曼的旅店裡窩着,沒有出門。說實話,這座幽暗陰森的城市也沒什麼好逛的,到處都散發出一股腐爛的氣息。倒是其他三個人偶爾會去藍月雜貨店喝上幾杯,順便看看奧雷薩多?盧卡那裡有沒有什麼進展。
不過迪亞戈每次到餐廳吃飯的的時候,總會發現有些被遺忘者在旅店的大門外偷偷的看着他,指指點點的說着些什麼,他知道,那些人應該都是見過藍月雜貨店的懸賞的,而且多半之後還會到盧卡那裡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拿到懸賞,但是他們註定要空歡喜一場了,因爲那張告示上寫的清清楚楚:不要近期的線索。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溜走,迪亞戈也有些煩躁了起來,對於一個獵人來說,這個暗無天日的地底之下無聊乏味,枯燥透頂,可遠遠算不上什麼稱心的安樂窩,周圍的被遺忘者投過來的目光也不總像諾曼那樣友善,其中不乏嫉妒與仇視。
不過只要這些人不來找麻煩,迪亞戈也不作理會。就在他以爲還要再等上一段時間時,有一天,一個來自下層區的被遺忘者來到了諾曼的旅店。
“奧雷薩多?盧卡請您過去,他說您的事情似乎有着落了。”這個被遺忘者恭敬的說,迪亞戈記得他似乎是藍月雜貨店的一個夥計,和大多數行動遲緩的被遺忘者比起來,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從他的長相判斷,他死前年紀應該還不算大——要伶俐的多。
“什麼?”迪亞戈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聲吼道。他有些激動的在大廳裡轉着圈子,然後朝着房間裡吼了一嗓子:“嘿,夥計們,好消息。我們得去藍月雜貨店一趟。”
難得今天幾個酒鬼都沒有出去找樂子。幾秒鐘後,瑪斯雷第一個從房間裡躥了出來。
“謝天謝地,終於有消息了。我還以爲得在這個該死的鬼地方呆上一輩子呢!”他興高采烈的說道。
他們很快就動身了。由於是步行——幽暗城的環境並不適合乘坐騎獸——他們走的並不快,這讓迪亞戈頗有些不耐。他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飛到雜貨店去。
“帶來消息的是什麼人?”爲了平息自己急躁的心情,他跟走在前面的夥計交談了起來,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是個老頭,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他說知道您的來歷,和那些想要渾水摸魚的傢伙相比,這個老頭說的頭頭是道。聽起來像是真的。”
“他說過自己生前是那個地方的人嗎?”迪亞戈問道,在他心裡,這個提供線索的一定是個被遺忘者,因爲他並不認爲除了自己,這座亡者之城還會有第二個活的人類。
“沒有,但是從他的衣着打扮來看,他似乎是達隆郡或者考林鎮那邊的人。”
“他是個平民嗎?還是個盜賊、法師或者其它職業?”
“看不出來,不過他並沒有攜帶武器。”
他們就這麼邊走邊談,但在這樣的談話中,迪亞戈激動的心情漸漸平復了下來。當他們來到藍月雜貨店時。他感覺自己已經恢復了冷靜。
他們看到一個上了年紀(至少生前是這樣)的被遺忘者正在坐在櫃檯旁的小凳子上,面無表情的等待着。他看上去和其他被遺忘者有些不同,鬆弛的皮膚。深刻的皺紋,半禿的頭頂,都在敘說這他的蒼老。
當他看到迪亞戈的臉時,他的臉上並沒有露出看到熟人的驚喜,即使是以被遺忘者的臉皮僵硬程度來看,他的表情也未免太過冷漠了,就好像從未見過這個人類一般。
迪亞戈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嘿,迪亞戈,你們終於來了。要不要先喝一杯?”看到他們的到來,奧雷薩多?盧卡從櫃檯後面走了出來。熱情的招呼道。
“不,我們先說正事兒。”迪亞戈不客氣的說道,他指了指那個依然面無表情的被遺忘者老頭,“你確定你沒有弄錯?我一點兒都不認爲他認識我。”
“我開始也是這麼認爲的,還差點把他打發走,但是在他回答了幾個問題之後,我改變了主意,”盧卡說道,他朝着那個被遺忘者招了招手,“嘿,尤奈斯?伯奇,到這邊來。”
老頭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慢騰騰的走了過來。這幾乎是迪亞戈見過的最像死人的被遺忘者了,從他身上,你幾乎看不到多少活氣兒。
“告訴他們,你都知道些什麼。”盧卡指了指迪亞戈,說道。
“你叫迪亞戈?阿斯納爾,來自達隆郡,曾經是約瑟夫?雷德帕斯隊長手下的民兵。”伯奇有些木然的衝着迪亞戈說道。
“就這樣?”迪亞戈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這也太粗製亂造了吧?麻煩你編故事也要編的像樣一點好伐?
“就這樣。”伯奇確定道,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迪亞戈臉上的嘲諷。
好吧,我不生氣,我一點都不生氣。迪亞戈深深的吸了口氣。
“你有什麼證明嗎?”他壓抑着心裡的怒火,儘量語氣平靜的說道。
“你的後背上有一道l形的傷痕,那是在支援考林鎮的戰鬥中被地穴蜘蛛劃傷的,聖騎士達維?萊法爾親自治好了你的傷勢。”伯奇的語氣平淡無奇,彷彿只是在轉述別人的話一般。
迪亞戈一下子呆住了,他身上的疤痕太多了,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背後有沒有這道l形的傷疤。幾秒鐘之後,他開始解下自己的戰袍,然後是皮甲,最後是那件他珍逾生命的秘銀鱗甲以及下面的襯衣,露出了健壯的上半身。
“瑪斯雷,幫我看看背後有沒有他說的那道傷疤。”他急切的說道。
“哈哈,迪亞戈,這種謊話你也……”瑪斯雷忍不住嘲笑道,但是下一刻。他的笑聲一下子噎住了。
“怎麼了?”迪亞戈有些費力的扭着頭,向自己的朋友們看去。他看到三個人正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背後,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他說的是真的。迪亞戈,你背上真有這樣一條疤。”瑪斯雷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喃喃的說道,他伸出手,摸了摸那條傷疤,就好像仍然難以相信它是真的。
“那麼,您能說的再詳細一點嗎?”迪亞戈從地上撿起衣甲,又把他們穿戴了起來。在確定了這個老頭不是在說謊之後,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尊敬了許多。
“恐怕不能,這是我的弟弟告訴我的。他並沒有告訴我太多。”伯奇說道,“他曾經在達隆郡住過一段時間,但後來在它淪陷之前就返回了洛丹倫,但最終也沒有逃過這場災難。”老頭有些傷感的說道,他那張僵硬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些不一樣的表情。
“您的弟弟是?”
“羅納德?伯奇,他曾經在達隆郡開過一家肉店。”
迪亞戈在自己的腦海裡搜索了一遍,但是沒有發現絲毫有關這個人的信息。
“羅納德先生怎麼沒來?他是否還活着?抱歉,我的意思是,像一個被遺忘者那樣活着……”他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
“他還活着,就像我一樣。不過他在阿爾薩斯王子摧毀洛丹倫時失去了雙腿,在找到合適的新腿之前,他只能在牀上躺着了。”
“我很遺憾。這可真是不幸,”迪亞戈連忙致歉道,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新腿”這個詞代表着什麼,“我能拜訪一下羅納德先生嗎?”他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當然,在拿到我的報酬之後,當然可以。”
迪亞戈幾乎是急不可耐的看着盧卡支付了尤奈斯?伯奇一百枚金幣,然後跟着老頭離開了雜貨店。
他們在老頭的帶領下往城市的外圍走去,路上,迪亞戈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們住在哪兒?”
“下水道里。我們住不起上層區的房子,下層區的房子對於我們來說也太貴了。”老頭漠然說道。接下來的很長時間裡,他都緊閉着嘴巴。不再開口了。
一行人沉默了下來。他們跨過一條運河上的橋樑,然後又朝東走了大約有半個小時,最後在一條斜向下的下水道口停了下來。
“在裡面。”老頭停了下來,說道,“希望你們不要介意這裡的環境。”
說完,他轉身鑽了進去。
事實上,迪亞戈他們非常介意,因爲這裡的環境簡直太糟糕了。即使是被遺忘者們,也很少到這種下水道里去。這裡總是淌滿了污水與淤泥,水面上飄滿了可疑的物體,有各種雜物,死去的老鼠,有也有腐爛的人形生物的肢體。
這條下水道並不狹窄,即使以德茲科的身量來說,也是這樣。迪亞戈試探着伸出腳,往裡面走去,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裡的污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腳踝,滑膩膩的污水透過褲管和襪子,灌進了靴筒,他敢肯定,這些污水裡面肯定含有藥劑師們丟棄的藥物殘渣,因爲他很快就感到了一陣鑽骨撓心的刺癢。
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條下水道里的空氣幾乎是凝滯的,沒有絲毫流動,刺鼻的惡臭薰的他們兩眼通紅,幾乎難以呼吸。
“喏,拿着這個,塞到鼻孔裡,你們會感覺好受一些的。”就在這時,瑪斯雷從身後遞過來幾顆滿是孔眼的白色乾果,有酸棗大小,正好可以堵住鼻孔。
“嘿,夥計,你早該拿出來的,我簡直受夠這裡的味道了。”血矛忍不住抱怨道。
“抱歉,我也是剛想起來。”瑪斯雷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好吧,好吧,看在這個好東西的份上,我原諒你了。”血矛甕聲甕氣的說道。把果子塞進鼻孔之後,他感覺好受了許多。
對於德魯伊層出不窮的神奇手段,幾個人已經見怪不怪了,事實上,在從地精飛艇上下來之前,瑪斯雷就給他們每個人吃了兩顆紅色的漿果,說是可以預防天災瘟疫。
正說話間,走在最前面的迪亞戈突然“噫”了一聲。
“怎麼了?”德茲科問道。
“那個老頭,尤奈斯?伯奇,哪兒去了?”
“見鬼!”獸人生氣的咒罵道,但是在下一刻,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到了淒厲的程度,“小心,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