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人回家的。只因心情不好,不想帶着一幫人馬前呼後擁招搖過市,只想獨自安靜地度過一段清淨的時光。有鑑於此,官府配給的“光本”馬車和自己買的“凹地”馬車在縣城還是太過顯眼,於是我特意動用了我的牙籤商號裡那輛“算它媽”(因帝國出臺新政策,各級官員不得經商,故此只好變通一下,名義上把牙籤商號改成小荷名下)。?
坐慣了高檔馬車,“算它媽”確實令人渾身上下都不舒坦,還是將就一下吧,我這般安慰自己。馬車在高速馬路上疾馳,身邊沒有專職車伕,我反而把馬速提至最高,反正高速馬路捕快全是我的手下,誰人敢開超速罰單給我??
高速馬路就是方便,當初我乘客船去光州,擁擠不堪不說,足足走了一天才到,晃得我頭昏眼花嘔吐不止。如今走高速馬路,三個時辰便到了我的老家——X縣地界。下了高速出口,我驅車繼續往縣城的方向行駛。畢竟這麼久沒回老家,不多買點東西孝敬二老,委實過意不去。?
我的馬車正在快車道上一路狂飆跑得正歡,突然後面有個破鑼似的大嗓門在喊:“前面的馬車kao邊讓行,後邊有車隊!”回頭一看,那車掛着X捕——XXXXX的牌子,是官府的捕快專用馬車。說有車隊,其實看車牌也就是縣衙門的兩三部馬車。在他們前邊的馬車紛紛讓路,惹不起咱躲得起。我見狀心說: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養路費車船稅樣樣不缺,憑什麼要我讓開??
大嗓門又在叫:“那個誰誰誰……叫你呢!快閃開!”我充耳不聞,還故意放慢些速度擋在前頭。大嗓門的音量提高了一倍不止:“光——XXXXX號馬車,立即kao邊!”語氣嚴厲之極。?
本想再逗逗他們,轉念一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在官場上混,擡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爲這點小事慪氣,於是一勒繮繩讓過他們。?
便在這時,我擡眼看見前方馬路兩邊站滿了交通捕快,其密集程度已達到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地步。他們身後是長長一排馬車,是堵車或是事故?看看不像,但見現場彩旗飄飄,縣衙門專用的“迴避”、“肅靜”牌子高高舉着,數條橫幅跨街展開,上書“X縣父老鄉親歡迎王大人蒞臨家鄉指導工作”。我這纔看清那一排馬車都是縣衙門的公務馬車,所有人都站在車外,垂手肅立。?
“王大人?何方神聖?讓縣衙門如此興師動衆,好大的面子!”正自思忖間,馬車已被一個交通捕快攔下,說是道路封閉,暫時不得通行。我問究竟發生何事,那交通捕快倒是沒有架子,告訴我說,光州的王大人要回家路過這裡,縣衙門十套班子成員一個不落,全都在這裡候着呢。要等接到王大人後方可放行。?
光州王大人?敢問是哪個王大人?那捕快看看我的車牌,一臉詫異:“你不是從光州來的嗎?老家在本縣的王大人只有一個,便是大名鼎鼎的光州州判王大人。”?
這倒奇了!我從政後極少在人面前提及自己原籍,縣衙門從何而知?更何況此番回家我並未放出風聲,他們怎知我的行蹤?即便知道也就罷了,我乃是告假探親,又非公事,何必迎出城外十里,恭候我的大駕光臨?放着衙門裡那麼多該辦的正事不幹,卻熱衷於迎來送往,這……這成何體統??
這麼一想,我決定暫不暴lou身份,且看這場戲如何收場。這條馬路是通往縣城的唯一途徑,此路不通,大家只能在原地乾着急。雖則此時還是暮春時分,但正午的陽光卻是酷熱難當。那些官員都在大布傘之下還不覺如何難當,可被攔下的馬車已排成一條長龍,車上之人脣焦舌燥,紛紛埋怨不已。有幾個前去與縣太爺交涉請求放行,卻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我一看心說:你們慢慢等吧,等到花兒也謝了也別想等到。我可要先行一步了。馬鞭一甩,駕着馬車徑直前行,眨眼間已到那隊官員面前。?
不料官員邊上的一個交通捕快,看見有人居然敢不服從指揮,這不是無視他的存在嗎?這不是公然挑戰他的權威嗎?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下威風凜凜地擡手打個手勢,示意我kao邊停下。好戲還在後頭呢,我可不想馬上就lou餡,於是極其配合地停在他指定的位置。那捕快上來就是冷冷一句:“你沒長眼睛啊!這條路目前處於戒嚴狀態,任何人不得通行!”?
戒嚴?乖乖龍的東!想我王小毛還沒有到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地步,你們來接也就算了,還搞什麼戒嚴?我又沒得罪本拉等!?
“拿來!”那捕快喝令,臉上籠罩着讓人不寒而慄的寒霜。啥子拿來?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如若說眼光也會殺人的話,我想我就是九條命也不夠死。?
那捕快對於我的表現相當的不快,一臉的苦大仇深:“馬車駕駛執照,還有行駛執照!”嘿嘿,你別說,我還真備着呢!只因馬車是商號的,早就辦了行駛執照,而馬車駕駛執照又是州衙門出資讓官員們統一培訓拿證,方便大家自個兒出行。可是當我一掏袖口,糟糕,早上只顧匆忙上路,把馬車駕駛執照給忘了。?
對方看在眼裡,幸災樂禍地笑了。那意思無非是——小樣,跟我裝蒜!這回栽在老子手裡,看你還神氣不??
我急中生智,趁旁人不注意,飛快地往行駛執照裡夾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連證帶票遞了過去。那捕快接過執照回捕快馬車上走了一遭,回來便還給了我,臉上也馬上有了笑意,我偷眼看執照裡邊,那張銀票已經不翼而飛。那捕快親熱地拍拍我的肩頭,壓低嗓門道:“小兄弟,看你挺上道的,這回就放你一馬,往後小心點。”?
我點頭連聲稱是,又問他縣太爺是否認識王大人。他態度和藹,熱情解答道,王大人回鄉之事及啓程的日子,是州衙門的雷捕頭飛鴿傳書告知,縣衙門上下並無一人識得王大人。我暗自埋怨雷捕頭多事,又問:“那他便是站在眼前,不也無人知曉麼?”?
經那捕快細細解釋,我方纔恍然大悟,原來雷捕頭已在信中說明,王大人此次回鄉,是獨自成行,並未駕乘州衙門的“光本”專車,想必是用自己的“凹地”私家馬車,車號便是“光——00008”。縣太爺已在前頭的山岡搭建一座瞭望臺,專門用以觀望前來本縣的馬車車號,同時吩咐所有人都睜大眼睛,一看見“光——00008”的“凹地”馬車,要即刻稟報,以便縣太爺率衆恭迎。?
我暗自竊笑,雷捕頭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無論如何也未料到我會改乘別的馬車,害得縣太爺大熱天的在此處受罪。好,我就奉陪到底,若是今日你們能等到王大人,我“王”字倒過來寫。?
【……第十六回?衣錦還鄉變變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