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七點,路上的車輛漸漸多了起來,由於時間還尚早,車子不到二十分鐘就到林煥陽的公寓了,司機說了聲“到了”,她卻還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拔,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再想想一臉微笑的林煥陽,鼻子一酸,眼淚再次順頰而下。
“走吧,去青羊街!”
司機微微一怔,思忖了會,發動引擎,車子捲起細微的塵土,呼嘯而去。
顏鑫手裡攥着車鑰匙,氣的渾身發抖,指着崔家強咬牙切齒,“還不讓是不?”
崔家強強勁的點頭,口氣堅定決絕,“是!堅決不讓!”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啊!”
“讓不讓?”
崔家強看着手背上微紅的齒印,眉頭緊皺,深吸一口冷氣,將顏鑫緊緊抱在懷裡,即使態度再次的強硬,可語氣明顯變得溫軟。
“你就是咬死我,我也不放你去!”
“你......”
這個懷抱來的太突然,顏鑫微微一愣,眼淚啪噠掉在崔家強的背上,小野貓似的掙扎着身體,啜泣着,“可我真的擔心小碩,你怎麼就不懂呢。”
光滑的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輕輕撫摸她的背,溫柔的說:“我怎麼會不懂呢,這個世界還有誰比我更瞭解你?傻瓜,我不讓你去是擔心你的身體,你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出去。”
顏鑫猛擡起頭來,驚詫的看着崔家強,“所以......”
他晃了晃手中的鑰匙,得意的說:“所以我只能一路護送老婆大人嘍!”
“啊!鑰匙怎麼跑到你手上了,還我!”顏鑫一驚,倏地去搶老公手上的鑰匙。
此時的林煥陽可以用頹廢來形容,即使他在險惡的商界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可一旦被不知名的外力觸碰到內心中那僅存的柔軟時,他便坐臥不安,即使強裝鎮定,變化無常的眼神卻出賣了他。
車子停在一片蘆葦蕩邊,斜倚在車窗上的他,神色很是疲憊,眺望遠處,卻是無邊的冷清。
他心裡一顫,突感渾身發冷,緊了緊風衣,將吸的只及拇指的菸頭狠狠扔進沼澤地裡上了車。
他在心裡吶喊,小碩,你到底在哪裡?難道我們的結合,就是要你反覆的受難?爲什麼會這樣呢?爲什麼?
車子停在青羊街已有半個時刻,張韓碩一直垂着頭,偶爾擡眼望去,窄小的青石小巷,不用數就能看到緊掩的紅漆木門,頂上懸掛着火紅的燈籠,李大爺家的大毛蜷縮着身子窩在石凳上假寐,這情景似曾熟識。大夏天時,母親總會搬個小凳子坐在路邊,透過那厚實的老花鏡穿針引線,時而與鄰里寒暄幾句,時而咯咯笑個不停,周圍總是環繞着牙牙學語的小不點以及燥人的哭聲,喊聲......
司機或許是觀察到她的神情,許久不去驚擾她,就這樣陪着她。可空氣的凝結讓他終於衝破防線,窺了眼鏡中的女孩,輕聲說道:“那個……到了……”
她蹙眉,睫毛輕顫,抱緊了胳膊,“去經緯大道!”
司機微微一怔,瞥了眼後座上面無表情的女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啓動了車子。
“你沒事吧?”
張韓碩擡起沉重的眼皮掃了眼司機的後頸,眸光暗淡,沒有一絲波瀾,不言不語。
司機凝神了會,見依然無聲,便知趣的安心開着車。
她先是站在經緯大道的索橋上,俯視着腳下的湍流急溪,繼而彎腰坐了下來,兩手緊握索鏈,懸空耷拉着雙腿,輕輕依偎在索鏈上,神情恍惚,顴骨似乎比以往還要突出,光滑的臉上一點血絲也沒有,纖細的肌膚似乎一碰就破,齊耳的短髮被風吹的有些凌亂,紅腫的眼睛因爲多次的擦拭,眼皮略顯乾燥,痛苦掩飾的表情讓人很是心疼。
身後的車子呼嘯而過,偶爾捲起塵煙消失在乾冷的空氣裡。
遠處的那輛出租車並沒走,停在橋頭的空曠處,隱隱能看到司機偶爾探出頭來朝這邊張望,手裡似乎還拿着手機在跟誰通着話。
可她卻始終未察覺到,那位司機一直默默的靜守在她的身旁。
她從包裡翻出手機,按了幾下卻開不了機,苦笑,將手機放在身邊看着遠處,水裡有幾隻鴨子正悠閒的朝這邊游來,看着它們可愛的身軀,她笑了,那眼神溢滿了渴望與羨慕。目光緊隨那幾只鴨子,直到淹沒於橋底才收回眸光,嘴裡輕輕喚了句,“煥陽,我好想你……”
遠處漸漸走來一位瘦削的,看似二十來歲的大男孩,有型的髮型酷酷的豎立着,一身休閒裝扮,背上挎着畫夾,胸前掛着揹包,手裡拽着拉桿箱緩緩走來。
看到張韓碩時,他眉頭一皺,駐足觀望了一番,眉目間略顯遲疑,佇立了幾秒,繼續大踏步向前走去。
過了會,男孩又折了回來,站在離張韓碩一米之外,靜靜的觀望,濃烈的眉峰上翹,疑慮寫滿了明亮的黑眸。
她側頭看着他,面無表情,他也看着她,咧嘴一笑,她無動於衷,目光再次投射到水面上。
他收回了目光,望了望遠處,將手裡的拉桿箱靠在索鏈上,彎腰也坐了下來。
她再次側頭,疑惑的看着她。
“在這看風景挺美!”他看着她說。
她似乎笑了,嘴角微微上揚,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抓起手機又按了幾遍,遲疑了會,翻過手機打開後蓋,一怔,電池竟不翼而飛,瞬間的停滯讓她幡然醒悟,輕哼一聲,抓起手機奮力一擲,“譁!”沉入水低。
男孩時不時的側頭看着她的舉動,在她輪起胳膊時,正要阻止,卻爲時已晚。他不解的看着她,思忖了會,問道:“幹嘛要扔呢?”
他的話,她充耳不聞,纖細的手指揉搓着手腕,那細嫩的皮膚瞬間泛紅,她依然看着遠處,手裡的動作卻越來越快,直到男孩的聲音再次襲來才停止。
“你有男朋友嗎?他看到你這樣會很心疼的。”
她一怔,喃喃道:“男朋友……”似乎在沉思,緊皺的眉頭稍顯鬆弛,記憶就像成千上萬的碎片一樣隨風而至,壓的她悲憫一聲,淚水橫流,肝腸寸斷的痛讓她有了死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