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近三十米,昏暗無人的小巷,沈笑笑欲哭無淚。
高三的一位語文老師請了產假,沈笑笑榮升代理老師,而且專門負責晚自習那塊。沈笑笑不得不忍着寒風,每天趕那最後一班車。最恐怖的當然還屬站牌到這個小區前一條長長的暗巷,三十來米狹窄陰暗的空間,只有兩盞昏黃老舊的燈在風中搖晃。
沈笑笑拉了拉身上的風衣,鼻子抽抽看着眼前空無一人的小巷,汗毛直立。
爲什麼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還會有這麼富有舊上海氣息的弄道小巷?而且不偏不倚的在她回小區的必經路上。
沈笑笑猶豫再憂鬱,終於踏出了革命的第一腳。
眼睛不亂瞟,不斜視,一心埋頭向前衝。沈笑笑抱定主義,低頭向前越走越快,幾乎是一路小跑。
路程過半,沈笑笑心剛安定了一些,忽然餘光看到小巷的那邊有模糊的紅光一閃,稍縱即逝。
沈笑笑渾身毛髮齊齊直立唱國歌,感覺牙齒都在打顫。渾身僵硬,腳下卻移不開步子。
靜靜站了很久,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是眼花?沈笑笑吸了口氣。
試着往前邁步,走廊上可憐兮兮的扯線路燈一陣搖晃,這也讓她看清了那邊角落裡一個模糊的黑影。
社會版頭條,山村老屍,齊齊涌上心頭。她臉色發白,身體抖成了風中的落葉。
一個人慢慢從黑暗處走出來,舉着雙手:“別怕,是我,蕭何。”聲音由小變大,一步步走了出來。
昏黃燈光下,他的臉一般隱在暗處,還是看得到少年精緻的輪廓,果然是蕭何。
果然是好心有好報,她幾乎激動的熱淚盈眶。
晚上的風大,打在人臉上生疼,沈笑笑搓了搓手:“這麼晚,你怎麼在這裡?”她可不敢奢望這個小樹苗是來找自己,畢竟蕭何一貫的冷冰冰,何況他也不知道自己上夜班。
果然,蕭何扭過臉:“我下來買宵夜。”奇怪的是語氣有些不自然。
沈笑笑哦了一聲,感覺自己狗屎運道奇佳。可是看了一眼兩手空空的蕭何:“你買的東西呢?”
蕭何楞楞,轉了身子往前走:“扔了。”
扔了?沈笑笑驚愕的石化在那邊,看着蕭何的背影。腦袋考慮自己給這個學生上一堂,鋤禾日當午的課。
等等,背影?!一陣寒風吹過,她這才發現,蕭何已經走了好遠。忙大喊一聲:“等等我!”
蕭何沒有吭聲,腳下卻慢了下來。沈笑笑過去跟他並排走着穿過這條小巷,還驚魂未定:“幸好今天遇到你,你不知道我這幾天晚上經過這裡,總是感覺有人跟着我。”回頭張望隔了距離更顯得陰暗的巷口,很是後怕的語氣:“每次到了巷口就感覺有人在我身後跟着,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
蕭何很是鄙視:“難道還有人想打劫你?”
“如果是人就還好,最多破財消災。”她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就怕是一些髒東西好朋友。”這麼一講,就覺得害怕,她下意識的離蕭何更近點。
蕭何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下來,臉色有些鐵青,隨即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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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笑笑小跑着纔跟得上,累的氣喘吁吁:“蕭何,走……走慢點。”
蕭何置若罔聞,越走越快。
直到一路跟着爬了三樓,站在自己門前,看着緊抿着脣拿出鑰匙開門的蕭何。
沈笑笑才後知後覺,這個孩子在鬧彆扭。
反覆思索自己方纔的一言一行,應該沒有惹到他纔對吧。
沈笑笑又偷瞄了一眼推門的蕭何,偷偷在他臉上貼了兩個標籤。
喜怒無常,莫名其妙。
關上了門,兩人換了鞋子,轉頭見看到洗手間門上一張大大的便利貼。
“上夜班,走夜巷,好恐怖!!!”三個大大的感嘆號後面跟着一張淚水漣漣的哭臉。
這是前幾天貼上去,發泄自己菜鳥被人欺的氣憤。平時見了幾次,也沒覺得怎樣。可是現在跟自己的學生一起看着,怎麼都覺得太幼稚。沈笑笑漲紅了一張老臉,只覺得自己師表掃地。偷眼看蕭何,不知爲何他的臉上也有一絲微紅。
儘管是偶遇,沈笑笑還是有劫後餘生的感動。想起蕭何是下去買宵夜,現在又空着手回來,忙問:“蕭何,要不我現在給你做點東西吃?”
蕭何脫下外套放在沙發上,頭也不回:“不餓。”
“可是你剛剛不是下去買宵夜麼?”
蕭何愣了愣,半晌才說:“那你隨便做點吧。”
十分鐘後,蕭何看着眼前熱騰騰的泡麪,很是悔不當初。他看了一旁坐着,滿臉都寫着求求你表揚我的沈笑笑一眼,難得的忍了下去,掰開筷子悶頭吃。
熱氣騰騰,緊閉的門窗,外面有深秋的夜風呼呼吹着,室內更顯得靜謐。她坐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着電視劇,午夜的重播的一出老劇,女主淚流滿面的質問:“你殘忍,你無情,你無理取鬧。”
明明是他一向最嗤之以鼻的狗血情節劇情,此時聽在耳中也像是有脈脈溫情流動。
萬家燈火。
吃完了面,他站起來:“我先睡了。”
沈笑笑哦了一聲,轉身收拾碗筷。
等到他刷牙洗臉,正要回房間,聽到她在後面遲疑的叫她的名字,他回首挑眉詢問。
她小心翼翼的問:“明天……你還會下去買夜宵嗎?”
她的表情假裝漫不經心,偏偏眼底有藏不住的期待。他忽然有些啞然失笑,片刻後纔不緊不慢的回答:“可能吧。”
這句漫不經心的“可能吧”讓沈笑笑擔驚受怕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到了小巷口她左顧右盼,果然是空無一人。
她在寒風中摸摸鼻子,沒了最後一份希望,想想也是,怎麼會這麼巧,正好又遇到。看一眼那條幽幽暗暗不用佈景,直接可以做鬼片場景的小暗巷。
再度欲哭無淚,顫巍巍的就要往前走。
“啪”的一聲,巷口牆的陰影處閃出一抹紅,照亮那張俊美的臉。
他一手擋着風,紅光從他的指縫間透出,微醺的光在面容上明滅不定。
她定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做何反應。
他把打火機放回口袋,轉身往回走了兩步,見她還楞楞站在原地,皺了皺眉頭:“快點。”
“哦。”沈笑笑如夢初醒,忙追了上來。一臉討好:“蕭何,買宵夜?”
“嗯。”
“又扔了?”瞄到他空空的手。
“嗯。”
然後就是沉默。
沈笑笑對這種無聲勝有聲的君子之交顯然很沒有領悟力,走了十來步,她已經感覺尷尬的小蟲子爬了一身一背。她偷覷了蕭何的側臉幾眼,嘗試開口:“蕭何。”
他無可無不可的嗯了一聲。
沈笑笑勇氣大增,打破沉悶:“今天王老師收的作業本里,居然夾了一份情書誒。”
蕭何一臉的興致缺缺,還是很好心的搭了一句:“是麼?”
迴應!有迴應!沈笑笑趁熱打鐵,指手畫腳:“當然是,我親眼看到的。王老師打開作業本,裡面居然有一封情書,粉藍粉藍的信封,上面還引用了一句徐志摩的詩。什麼你是天空的一片雲,真是土,現在哪還有人用這些詩啊,就算是周杰倫的歌詞也比這個要好很多吧!”她發表完評論,轉頭看着蕭何:“是吧?”
蕭何明顯的敷衍:“哦,是啊是啊。”
沈笑笑的神經顯然比別人粗了一塊,興致更加高昂:“我再告訴你,今天開會時年級主任的假髮帶歪了,我們……”
老舊的路燈,把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之後的一個多月,深夜陰森的老巷子,如實見證了一個有着買了宵夜又扔掉的某學生,和一個膽小如鼠很是話嘮的某老師天天“偶遇”的情形。
小巷的上空時常響起這樣的對話。
“蕭何,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今天來了一個轉校生,他的姐姐是拍了好多的電視劇呢!”
“是麼?”
“蕭何,昨天的考試居然有人當着我的面拿小抄,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不過我最後還是把人給放了。”
“哦。”
……
老舊的路燈,將面癱學生和話嘮老師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