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漸冷

不知道什麼時候, 應該是太陽下山的時候,羅素睜開了眼。睡了多久呢?想要坐起身,卻被和上午一樣的無力感擊倒, 並伴着暈眩。身體沉重的, 似乎不是他自己的。這樣的身體, 他真的還像以前那樣, 有信心一定會等妙妙長大麼?或許, 是時候讓她離開了吧。

伸手去夠自己的手機,趁她不在,他跟那人通了電話。他知道了妙妙的哥哥是什麼樣的人物, 怪她騙自己嗎?從來都不。她沒有騙他,她確實是個孤兒, 確實是被收養的。知道了收養她的是什麼樣的家庭之後, 他甚至感到放心和欣慰, 爲她高興,有這樣好的家庭, 有這樣好的養父母和哥哥這樣疼她,他慶幸妙妙沒有和他受同樣的苦。

即使萬般不捨,他還是會讓她離開的。她,該有自己的人生,他對她的愛, 不該只是擁有。對林颯, 他就用錯了方法, 對妙妙, 他更該讓她有更好的發展。自己的人生不知道會走到哪裡, 可妙妙的路還很長。

兩個男人在電話裡說着什麼,電話的那一端, 安辰聽着羅素說的話,知道羅素都是爲了妙妙好,可是,如果妙妙知道的話,會不會難過?真的要瞞着她嗎?到底怎麼做纔是真的對妙妙好?現在,他這個做哥哥的,竟然也迷茫了。

羅素卻已經決定了什麼“就這麼告訴她吧,她。。。。。。她不是答應你了麼?”一邊說,心裡一邊疼。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不只是因爲剛剛醒來,底氣不足的緣故。更多的,或許是因爲心痛吧。終於還是要放手了嗎?不管有多不捨。他只是覺得,這樣對不起妙妙,對不起安辰,讓安辰做這個惡人,欺騙了妙妙。如果她知道,會怎麼樣?會恨他吧?或許,他寧可她會恨。

“你想清楚了?一定要這樣麼?”有些事,決定去做了,就沒有辦法反悔了,因爲,沒有退路可以走。羅素如果真的做了這樣的決定,安辰知道,他是最痛的,所以,他再一次問他,是不是真的要這樣做。那邊沉默了,輕輕喟嘆一聲“就這樣吧。”

安辰也嘆了口氣“羅素,你不是沒有希望,那不是絕症。”他會盡其所能的找線索,甚至,動用所有的人脈去找好的醫生,藥物來救他。能不能和妙妙在一起是一回事,羅素的生命,他的身體是另外一回事。

“謝謝。”除了謝謝,羅素不能再說什麼。就羅靖對父母的恨,他不可能讓自己好好的活着。否則,他也沒有必要從小就在他食物裡下毒。起初他不知道,之後,他以爲羅靖或許只是爲了控制他。最後他明白了,羅靖是不想他活着。他死了,也要把他拉進地獄。那麼,羅靖又怎麼會讓別人輕易找到辦法幫他解了體內的毒?

羅素有一瞬,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麼孤單,原來他也是有朋友的。這些人,都很善良,想要幫他,他都懂。感謝,他感謝他們。因爲這些人,包括孤兒院的那些孩子,讓他覺得自己存在的,有價值。讓他覺得,其實他很幸福。

妙妙走進來的時候,他提前聽到動靜,掛了電話。“醒了?”妙妙端着碗進來“咱們倆心有靈犀,我做了你喜歡喝的粥,你嚐嚐?”粥煮的爛爛的,裡面放了一些蔬菜,很香。妙妙要喂他,卻被他阻止“這兩天都喝粥,沒有別的東西吃?”語氣不是那種詢問,而是稍稍有些冷淡。

宋妙妙楞了一下“我去準備,你想吃什麼?”羅素偏過頭去“算了吧,我不餓了。”妙妙感覺出一些羅素情緒上的不對勁,她只當他是身體不舒服,所以煩躁,並不理會這些。“我煮甜湯好不好?不膩的。”既然不餓的話,喝點湯也是好的,可以潤一潤。羅素閉了下眼,埋在毯子裡的手緊緊握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對妙妙,她那麼無辜。“你先出去吧,我想再睡會兒。”妙妙抿了抿脣,端着碗走了出去。

留下羅素在臥室裡,握拳的手,緩緩鬆開。眉心緊鎖,想要對她冷淡,可發現,傷害了妙妙過後,最心痛的卻不只是妙妙,還有他自己。他到底在做什麼?可是,如果不這樣,妙妙會捨得離開他嗎?他只是希望,妙妙在離開自己的時候,不要那樣難過,不要那麼不捨。

宋妙妙,始終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只是坐在羅素臥室門外的地上,聽着裡面的動靜。不敢走遠,怕他會有什麼不適,如果他不舒服了,有什麼動靜,她聽不到怎麼辦?所以,就守在外面。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甚至坐的有些打盹。

突然,門打開了,妙妙擡起頭,就見羅素修長清瘦的身子倚着門框,眼神裡有些心痛。她看着他蹲下身在她旁邊“你坐在這裡做什麼?”妙妙搖搖頭“沒什麼。”扯動了下嘴角,想給他一個相對來說燦爛的笑容。她不知道,這樣的笑容讓羅素看了更加心痛。

他慢慢站起身,低頭看着她“站起來”那麼想伸手扶她,卻強迫自己不要那樣做。聲音也是那般清冷。“累的話,回你房間睡。”其實,他原本想把她攬進懷裡,想說“妙妙,不要這樣,不要讓我這樣心疼。”可是,他可以這樣做嗎?

妙妙站起身搖頭“不用,我不累。”看着他一直倚在門框,臉色依然是蒼白的,額頭甚至有着薄薄的一層汗。“想不想吃點兒什麼?”都什麼時候了,他今天都沒怎麼吃過東西。羅素轉過身去“不用了”之後關上了門,尾音被湮沒在關門聲中。

那個重重的關門聲,像是撞擊在宋妙妙的心口。他怎麼了呢?明明,上午還好好的。想到後來發生的事,妙妙心裡很難受。她害怕,害怕羅素因爲他自己的情況不好,所以這樣對她,她怕他會讓她離開。她該怎麼做呢?

羅素帶上門之後,手微微有些顫抖的撫上心口,用力的呼吸。爲什麼會這麼痛?可是無論這樣有多痛,他都得堅持。他曾經以爲自己有時間等妙妙長大,以爲兩個人可以再一起。以爲他用力的想撐下去,就可以成功。可這樣下去的會怎麼樣呢?受苦的不只是自己,還有妙妙。妙妙那麼年輕,她後面是安家,是安辰,是凌雲集團。她除了自己,還有更多更好的選擇。等她再長大一些,她會出落的更漂亮,到時候,會有更多條件好的男人追求她。自己,算什麼呢?或許,他是真的適合一個人吧。門裡門外,兩個人,兩種心情。

安辰將妙妙叫了出來,在一家咖啡廳裡。妙妙攪拌着手裡的花草茶,聽着安辰和她說的什麼。只是,他說的話,她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做出反應。安辰知道,妙妙在想什麼,也知道她的擔心。“我,和你墨言哥哥的父親,都在努力想辦法救羅素,你還不放心嗎?”

哥哥都這麼說了,她還能怎麼樣?說不嗎?該相信哥哥的。只要他說了會救,那麼羅素就有了希望。而且,這次連墨言哥哥的父親,也會出手的話,羅素的希望會更大吧?可是,她不是不放心,只是,捨不得。

可是,自己答應哥哥的。只要他肯想辦法救羅素,她就什麼都聽他的。包括,離開羅素。安辰看妙妙那樣,心裡也不好受“妙妙,聽我說。不是要你永遠離開,只要羅素情況好轉了,你那邊學業結束了,就回來,好不好?”宋妙妙只是木然的點點頭。她知道,這裡面肯定也有羅素的份。不然,他不會莫名的改變態度。雖然很心痛,雖然不捨。但是,只要自己的離開,可以換取他好起來的機會,爲什麼不去做?

“乖。”安辰揉了揉妙妙的頭,她那樣的神情,讓他不忍。“那麼,我送你回去收拾東西?”妙妙這才擡起頭,看向安辰“哥,一定要這麼快嗎?”來的太快,她做了決定,卻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你已經落了很多功課了。”這也是羅素的心願,希望妙妙至少要讀完高中。哪怕大學回過來念,她一定要完成學業。不是因爲她沒有學歷,他就不要她。一切,都是希望妙妙能有更好的發展。妙妙長長的出了口氣“哥,我走了,誰來照顧素素呢?”還能有誰,會比自己更細心的照顧他?關心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關心他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你放心,我會安排的。”安辰越來越覺得,讓妙妙走,真的是正確的嗎?即使她人回去了,她的心呢?“妙妙,你相信哥哥嗎?”宋妙妙只是看向他,揚揚嘴角,點點頭。她只能選擇相信不是嗎?安辰再次嘆氣“如果你真得不放心,那麼你最該做的,就回去好好唸書,用最快的方式完成你的學業,並且得到一份好成績。對得起你自己,也讓羅素開心。”

結束了對話,安辰讓公司的車送妙妙回羅素那裡,自己叫了別的車回公司。只是,看着妙妙黯然的背影,他總覺得不忍。甚至,覺得自己很殘忍。或許,唯一讓自己好受些的方法,就是和程斐瑛連手,看能不能查出線索,無論如何,不能讓羅素這樣離開這個世界。那麼,不僅妙妙會心碎,怕是連自己都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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