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辰星小朋友被安置在一樓一間普通病房中,病房面積不小,所以辰星小朋友常常需要和另外九個家庭大多還算圓滿和睦的病人共享這一空間。這是國家補助能爲他提供的最高配置,也是他而今能擁有的唯一一方天地。我帶着費了些勁兒收拾整理的,但並沒有看多少的他的病歷資料,推門進去時,由於並不知道他病牀的具體位置,下意識向四周掃視過去。
大病房中分佈的大多不是重病病患,尋常的疾病,尋常的家庭,往往也意味着,尋常的幸福。入目,在連續好幾張病牀上都看到了患者舒緩的笑容,他們的親人陪伴在左右,悉心地問候與照顧,氣氛着實稱得上是其樂融融。
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當我看到那個縮在角落病牀上的那個小小身影時,心中的一陣激盪難以避免。向辰星蜷着身子,本就瘦小的他遠遠看着幾乎像是不存在般。這讓我有些手足無措地抑制住突然的淚意,施施然踱步靠近,從背後小心地觀察了一陣後,我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並沒有睡覺,側躺着掰着手指頭,感受到肩上的觸覺,他轉過頭來,臉上不見淚痕,眼神也沒有傷心。這首先讓我鬆了口氣,但隨後的心情卻不可抑制地更加沉重了起來,能對這樣連外人都覺得難耐的場景無動於衷,除了長期的刺激,我想不到別的可能。
怕他看出端倪,我努力帶上笑臉,開口問道:“咱們辰星小朋友今天過得怎麼樣啊?聽說你跟另一個姐姐說你喜歡我,我很高興,所以過來看看你。”
他這時的反應不知爲何有些遲鈍,盯着我看了一陣,在我考慮着要不要再問一遍的時候,才終於也笑着說道:“啊!是你啊!我今天很高興啊,因爲護士姐姐說我今天只需要在牀上躺着,不用出去。所以姐姐,你也認識王姐姐嗎?”
我點了點頭,順勢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問道:“爲什麼不用出去會很開心?一直呆在這裡不會覺得心裡悶悶的嗎?”
他聞言卻笑着搖了搖頭,回答道:“不會的,在病房我只要呆在牀上就不會影響到其他人,但是出去的話,常常會摔倒或者撞到別人,好像總會他們不開心.....我太笨了,有時候走路都走不好,所以,所以還是不要出去好了。”
我嘆了口氣,看着他心裡涌起連綿的悲哀,什麼樣的境遇,會讓一個孩子,時時刻刻表現得像是個大人。甚至很多大人,都還不如他這樣,能總想着爲別人考慮。我有些動容地伸手握住他小小的胳膊,手下的彷彿皮包骨一樣的觸覺更讓我哽咽,我還是努力翹起嘴角,說道:“出去不出去,都沒有關係,只要咱們辰星高興就好。但你要知道,姐姐這樣說這不是因爲會影響到別人,辰星是小孩子,那些大人蠻橫地衝撞害得辰星摔倒,是他們的錯,跟辰星沒有關係。”
看他看着我的眼中露出些許疑惑,我忙開口補充道:“就像昨天,姐姐撞倒了你,害得你暈倒,餘姐姐不就罰我寫東西了嗎?”
他聞言眨了眨眼,偏着頭仍是疑惑地問道:“可是我也被餘姐姐數落了啊~她今天都沒有來看我。”
我趕忙搖着頭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你餘姐姐說你只是因爲太擔心你了,因爲你暈倒的樣子嚇到她了,她害怕你會出事纔會那樣。還有今天,她沒過來是因爲她實在太忙了,但她真的很擔心你,所以讓我過來陪着你。這些,都是她愛你的方式而已,你只要用心體會就能感受到,不是嗎?”
他的眉皺了起來,不知道想到什麼,有些沮喪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她不喜歡我的,她從來都沒有對我笑過。但是,我看到病房中的這些叔叔阿姨,他們喜歡一個人,都會對着他們笑的。”
沒有對他笑過?我聽完着實有些無語,這讓我怎麼說?說“她也沒有對我笑過”嗎?但這樣沒有什麼說服力啊!我嘆了口氣,試着轉移話題道:“關鍵是,姐姐喜歡你啊,從昨天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咱們辰星是個很棒很優秀的孩子,姐姐見過很多別的孩子,他們都沒有你討人喜歡,所以姐姐以後會一直陪着你,你願意嗎?”
他聞言果然笑着大大地點了好幾次頭,嘴裡也開心地說着:“願意,願意,我很高興!今天都很高興。”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想到之前調取資料時瞭解到他住院的年頭,狀似無疑地開口問道:“咱們辰星在這兒好像住了有一會兒了,所以你喜歡這裡嗎?”
他聽完眼睛溜溜地轉了轉,隨後面上帶了些不確定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歡這裡,雖然有時候會很害怕昨天那個帶屏幕的機器,和好像會趁我不注意隨之插進我鼻子的那些管子,但又都很喜歡這裡的哥哥姐姐。”
我聞言愣了愣,放棄了心中想幫他轉院的想法,繼而問道:“辰星還記得最開始來這兒是什麼樣子嗎?你.....對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印象嗎?”
他眨了眨眼睛,神態地回答道:“有啊,爸爸幾天前還來看過我的!我記性很不錯的,怎麼會忘記?”
我頓時一陣,有些不敢相信地確認般問道:“你爸爸幾天前來看過你?”
看他一臉理所應當的點了點頭,我還是有些不能接受,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那你能告訴我,你爸爸是什麼樣的人嗎?”
他皺眉,似回憶了一會兒,慢慢的開口道:“爸爸他,很高,戴了眼鏡,以前他常常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哦,對了,就是你身上這件!”
我聞言更是吃驚,指了指身上地衣服再度確認道:“你確定是這件?還是隻是因爲是白色?”
他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的,爸爸那件衣服也有這個紅色的‘十’,以前我還問過他這是什麼意思,可我不記得他怎麼說的了,還有上次他也沒有再穿這件衣服,他還留了鬍子,紮在臉上很癢。”
我聽着漸漸皺起了眉頭,腦袋有過一瞬的混亂,隨後嘗試着分析他話中的信息。所以說,這個孩子不僅沒有被父母拋棄,還擁有一個醫師爸爸,但他卻使用着國家的補助,規律性地用着價格不菲的透析機,以及治療儀器,最後卻住着醫院最差的一間病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壓抑着內心的驚訝,開口打算再問最後一個問題:“那麼,你的餘姐姐跟你的爸爸認識嗎?”
“杜茜!”突然的一個聲音打斷了辰星正要說出的話,同時也打斷了我飛轉的思緒。我和他一同向聲源看去,看到站在門口的餘利時,我倆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兩種情緒。
“姐姐!你終於來看我了啊!”向辰星高興地叫着。
“科,科長....”我....突然有點兒緊張,“你叫,叫我?”
她白了我一眼,不容商量地開口說道:“實驗室那邊缺人,這邊暫時不需要你了,你過去幫忙!”
我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躺在牀上一臉興奮的辰星,猶豫着正要開口,卻被轉眼看到的她的一個眼神嚇退,悻悻然起了身,一步三回頭地向病房外走去。在我因爲滿心的探究,十分不樂意地出門時,十分不期然地在房門的另一邊,看到了身後跟着一羣實習生的廖佳磊同志。
正準備跟他打招呼的我,在注意到他走近時,笑得頗爲燦爛的臉時,鬼使神差的回想起之前他頗爲突然的那次表白,下一秒,我落荒而逃。
恍惚間彷彿聽到,身後傳來一連串的鬨笑以及吹噓聲.....
關於科長餘利叫我去實驗室幫忙的這件事,我最初以爲是單純地爲了避免讓我聽到他們的聊天。在我沒抱什麼希望走到目的地時,才發現,實驗室缺人,是確有其事的。
看着這幾乎不太可能出現在醫院實驗室的人擠人的繁忙狀況,我有些摸不着頭腦。正打算隨便找個人問一問情況,這時,幾乎處在實驗室另一邊的分管我的組長,突然對着我的方向開口大聲說道:“新來的趕快入崗位去工作,時間很趕,大家辛苦一下,加緊幹,成功了這個月有獎金!”
聽到獎金,我下意識地就學着室內許多同仁的樣子,找了個凳子坐下,在發現面前放了一個普通的光學顯微鏡後,我還是難免有些不只所措。猶豫着,我拉了拉身旁人白大褂的休息,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要我們幹什麼啊?我總得知道任務是什麼吧!”
對方沒有理我,埋頭動也不動地通過目鏡盯着載物臺上,我到現在才發現的,一個不知是什麼標本的玻片。回看向自己面前的這臺,不意外地發現其上也有一個標本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