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艾德,我都會想要問他:“你是不是吸血鬼?”但是,每次看到他慈愛的笑臉,我又完全問不出口。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剛從班克羅夫特教授那拿了一些大學的資料回來,路過艾德的家,燈亮着,我想,去看看他。再說了,這個疑問要是不說出來,我想我會憋得很難受。
按了門鈴半天,艾德就是沒有出來開門。我突然覺得感覺不太好,試着推了推門,誰知——那門居然沒有關。走進了房子之後,我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氣味。警覺之中,我往那股味道最爲濃重的那間唯一亮着燈的房間走去。剛到門口,便看見房門半掩着,地板上竟然淌着血。
“艾德!”我猛地把門推開,就看見艾德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脖子上有着明顯的牙印。我連忙趕過去托起艾德的頭:“艾德!艾德!你這是怎麼了?!”
艾德艱難的微微掙開眼,但是卻對我說了一句話:“快、快叫、叫艾文、叫艾文逃,快逃、逃!”說完便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再也不能開口了。而在門口,艾文卻是剛剛趕到,他的手抓在門上,看到已經斷氣的艾德,艾文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從我的手上接過了艾德,抱在自己的懷裡。
氣氛凝靜了很久,空氣間瀰漫的是股冰冷之氣。
“艾文,”我開口說道,雖然不想在這個時候說話,但是艾德的話,我還是很在意的,“艾德說……”
“我知道,我聽到了。”艾文低沉着聲音說道。
淒涼的夜,在艾德子女的哭聲中慢慢的流逝。當黎明即將到來之時,我才發現艾文不在屋裡,我在二樓那書房的陽臺上找到了他。
“艾德,是被吸血鬼殺死的。”艾文知道來的人是我,一點都不隱瞞地說道,“我也知道殺艾德的是誰。艾德並不是吸血鬼,他是真正的人類。我跟他之間並沒有什麼真的血緣關係,只不過,他的曾祖爺爺曾經救過我,我們兩人之間便建立起人類和吸血鬼之間的契約。”
艾文坐上陽臺扶手繼續說:“所謂的契約,其實就是一種咒,一種由吸血鬼和人類的血所達成的詛咒,這種詛咒並不是那種會害命的詛咒。當我和泰勒,就是艾德的曾祖爺爺達成了那種契約之後,我們便成爲了一家人。但是,和人類達成契約,這在吸血鬼一族中是不被允許的,就是人類常說的禁忌。”
“所以說,你就遭到了族人的排斥?”
“可以這麼說。”艾文笑笑,繼續說道,“我有一個兄弟,對我的存在相當的反感,這件事正好給了他一個合理處理掉我的藉口。”
“那艾德就是你那個兄弟殺的?”我聽到他的話,直接的想法就是這個。
“就算不是他親自動手的,也一定和他脫不了關係。”艾文的眼裡出現了憤怒,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睛裡看到這種情感。
“但是,他的目標不是你嗎?”我繼續問道,“那爲什麼又要殺艾德?”
“他這是在引我出現。”艾文叢扶手上跳了下來,面朝着外面,“他已經知道我醒了,也知道我會在艾德這裡,所以,艾德才會讓我去住你那裡。”
我們之間安靜了很久,很久。那緩緩浮出地平線的朝陽,溫柔的伸出它的觸手撫摸着整個大地。
“那艾德爲什麼選擇我那裡?”我打破了久久的寂靜。
“因爲,”艾文回過頭來,看着我微笑,“你我已經定下了契約。”他的笑蕩溢在朝陽的溫暖中,殘留在黎明的流逝中。
我不解,什麼時候和你定了那個所謂的人類和吸血鬼的契約?我在心裡問着他。我相信艾文絕對知道我在想什麼,只不過他就是不來道破而已。
艾德的死,很突然,但是他的子女卻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突然,反而是很自然的接受了這件事。在艾德的死亡報告中,填的是突發的心肌梗塞。在艾德的葬禮上,艾文沒有出現,應該說,從艾德家人來的時候,艾文就不曾
出現在人前。
艾德的墓就在艾文的那個前面的那一排裡。艾德的喪禮很簡單,只有他的親人朋友來送他最後一程,布薩一家和我也來了。這一天,天色灰朦,似乎上天也想爲艾德的離去而流下幾滴淚水,可是卻又像那已經傷透了心的人再也流不下一滴淚水。我和布薩他們來到艾德的孫子利奧的面前,向他表示哀悼和勸慰,而利奧卻只是微微釋然的笑了一下,對我們說:“多謝幾位的到來,送我祖父最後一程。多謝。”
“利奧,”布薩對他說,“別太難過了。”
艾德下葬之後,我們便要離去,當我轉身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在艾德墓不遠的一棵樹後面,站着兩個身穿黑衣的人,靜靜的站在那裡,他們的目光是朝着我們這邊的,只是我看不清那兩個人,隱約中我覺得其中一個應該是艾文,而另外一個,我就不知道是誰了。
在艾德下葬之後的當天晚上,艾文不見了。我思忖着,也許是去看艾德了。果然不錯,我在艾德的墓前找到了身穿黑衣的艾文,看來白天我見到的那兩個人裡其中一個果然是艾文。
這天的月亮異常的美麗、明亮。月光下,我很清楚地看到了艾文的雙眼帶着哀傷。
我們兩人站在墓前沉默了很久。“艾德,”艾文開口輕聲說道,“在我沉睡之前就已經預知會有他這個人了。兩百年前當我沉睡的時候,在我身邊的是艾德的曾祖爺爺泰勒·佈雷斯·薩斯特,他是個很厲害的人類預言家。泰勒給我作了預言,當我兩百年的沉睡醒來之後,便會有人來接應我,那便是艾德。而那個時候的艾德已是個將踏進棺材的人了,即使我那兄弟要來害我身邊的人,也只不過是殺了一個本來就要死去的人。”
“預言?”我問道,“爲什麼是兩百年?”
“我不知道,只是泰勒這麼說了。”艾文搖搖頭。
“那麼那個泰勒呢?你爲什麼又要沉睡?”我繼續問道。
艾文和我已經離開了墓地,開車在回去的路上,他說道:“兩百年前,泰勒給我們吸血鬼一族的教皇,也就是我的父親作了一個預言,而就是那個預言把我父親惹火了纔會被送進了審判之塔裡。而我,那個時候已經被那兄弟排斥,我只能算是一個有名無實的長老。其實我並不在乎什麼地位,我喜歡自由,在我成年之後,我便開始接觸外面的人類世界。所以當我知道泰勒的事情之後,”艾文停了下又接着說,“我便買通了守衛進了審判之塔裡,和泰勒交談了一整夜。泰勒和我非常的投緣,我們倆在那一夜裡的交談使我們成了好友。於是我便想辦法救他,而唯一能救他的,就只是契約。”
說到這裡,艾文沒有把怎麼做契約告訴我,就好像是他故意避開這個話題一樣。我想,不說就不說吧,以後總會知道的。
“我的那位兄弟比我早一百年出生。”艾文說道,“他是我父親的第一個兒子,血統純正。而我是我父親和人類女人所生的孩子,我母親生下了我之後便死了。我的血脈裡只淌着一半吸血鬼的血。所以,他看我極其不順眼,而我父親疼愛我勝過對他的疼愛。”
“所以他就找你的麻煩?”我明白地說,原來這種事在吸血鬼的家族裡也是有,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正當艾文要回答我的時候,砰的一聲,汽車的輪胎爆了。
“該死!”我下了車,看看那爆了的輪胎,對車裡的艾文說,“艾文,這裡離布薩家不遠了,把車推到路邊,我們走回去吧。布薩的車裡沒有備用輪胎。”
但是艾文似乎是沒有聽到我說話,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犀利而警覺。我順着他的視線轉過頭看去,在我們的正前方,站着三個人——三個穿着黑夜披風的人,哦,姑且說是人吧。
艾文下了車,站在了車前面,兩隻手自然的插着褲袋裡。我沒說話,安靜的站在原地,因爲我也猜到來者是誰了。
“噢!艾文!我親愛的弟弟!”中間的那個人開口說道,話語間無不透露出一股邪惡之氣,“真是好久不見了,有兩百年了。”
艾文嘴角笑了笑,說道:“是啊,我們已經兩百多年沒見面了,安瓦爾,我的哥哥。”
哥哥?那就是說眼前的這個安瓦爾就是艾文說的那個要害他的兄弟了?不知道是我眼花還是燈光的原因,在這個安瓦爾的臉上,我看到了一種很難說明的情感,就好像是在沙拉醬裡面混進了幾十種不同味道的水果製成的水果沙拉一樣,有酸有甜,有苦也有辛。
“艾文,”安瓦爾一直在笑,“你說我們都兩百年沒見了,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來,你居然都不來找你親愛的哥哥敘敘舊嗎?”
“哼。”艾文乾笑了下,“就算我沒去找你,你不也來找我了嗎?”
“哈哈哈!”安瓦爾大笑,“兩百年前,我就應該殺了你!”安瓦爾突然間眼神變得犀利起來,盯着艾文不放,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而他的嘴裡我已然在月光下看到了一對尖牙。
他身邊的兩個人忽然身形一動,朝着我們衝了過來,艾文將我往後一推,而自己則是緊鎖眉頭,盯着那兩個人。就在那兩人靠近我們的那一瞬間,我們面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艾文似乎知道來的人是誰,只是微微看了一眼,便着手對付衝過來的其中一人,而後來出現的那人便很是默契的去對付另外一人。
幾招之後,那兩人竟然又退回到安瓦爾身邊,似乎並不打算就此開戰。艾文和那個後來的人都站回到車前,我這纔看清那個人,一身黑衣之下,是一張蒼白的臉,一雙眼睛帶着濃厚的警惕之意。
安瓦爾看了看我們,對我們嗤笑了一下:“艾文如果今日在這裡將你解決了,那恐怕日後我就沒有樂子可以玩了,所以,我不會殺死你,我會折磨你,看到你受折磨,我纔會覺得高興。這就是我這個哥哥對你這個好弟弟的愛,哈哈哈!”安瓦爾笑得幾乎整條街上的人都可以聽到,一陣風過後,安瓦爾和他的兩個手下都不見了。
“艾、艾文?”我看到艾文已經坐在車前蓋上,低着頭,異常的安靜,而剛纔來的那個人一直安靜地站在艾文旁邊。
“肖,”艾文沒有擡頭,很低沉地說道,“也許我不該醒過來,也許我不該把你拉進這場鬥爭。”
我當即毫不猶豫的回道:“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買。就算你現在再怎麼說也許不該,那也已經不可能回頭,艾德也不可能復活,現在的你只能走下去。”
艾文擡起頭來,看着我。他的眼神裡寫着感激和自責,同時也多了一份勇氣。
艾文笑了笑,站起來,看了看身邊那人,然後對我介紹說:“肖,這位是我的侍衛,也是我最忠實可靠的朋友,澤安德·艾德里安。”
那個名叫澤安德的人朝我微微低了下頭。艾文告訴我,這個澤安德在兩百年前與安瓦爾一戰時,便一直在幫艾文,之後艾文沉睡,而他便一直遵從泰勒的安排留守在倫敦,和艾德一家一樣,等待艾文的迴歸。
在當天晚上,我躺在牀上,再次失眠了。我在想,兩百年前的那一戰,究竟是怎麼樣的?艾文當真是打贏了安瓦爾的嗎?可是,既然是打贏了,那爲什麼艾文又要沉睡呢?爲什麼兩百年後安瓦爾還要捲土重來?安瓦爾說的折磨到底是什麼樣的?這麼多的疑惑擾得我實在是難以入睡。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的黑眼圈加深了。
穿過客廳走進廚房,發現鍋正在爐子上面冒着煙,看來是燒乾了水,味道很難聞,但是廚房,客廳都沒人。我趕緊把火關了,四下找人。從門廳到露臺,從廁所到臥房,除了我之外,居然一個人都沒在,就連艾文都不見了。
想起今天是星期五,布薩一家不在家也是可能的,只不過,那鍋是他們離開前忘了關的嗎?而艾文,又去了哪裡?難道大白天的去了艾德的墓前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