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後背突然受力,鍾魚身體往前傾,摩托車猛打方向從他跟前拐了過去,騎車的人回頭大罵了一句:“靠,找死是嗎?”
我將鍾魚抱緊,他站穩後衝已開過去的摩托車,揚起手裡的公文包,醉醺醺地大聲挑釁:“我找死,你敢撞嗎?”跟着回頭看了眼我,口齒不清地說道:“嘿,你是誰啊,抱着我幹嘛?”
我顧不上跟他扯皮解釋,見前方綠燈正好亮起,趕緊拉着他過馬路。
“氧氣嗎?”鍾魚腳步沉重又緩慢,走到一半時認出了我,抽出了手,踉蹌地退後兩步,說:“你別管我啊,我自己會走的。”
我甚是無奈,鍾魚喝醉不像我那般安靜,有時會耍酒瘋,我很早以前就領教過一次。我生怕他這會就在馬路上耍酒瘋,拖着他將他往對面帶,邊走邊說:“我知道你會走,過完這個路口你就自己走。快點,一會紅燈了。”
鍾魚被我半拖半拉地拖過馬路,我見非機動車道上自行車電動車也不少,遂乾脆將他拖回到了酒店大堂,扶到沙發邊。
他一捱到沙發就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高挑的身形連佔了一排位置,毫無形象可言。渾身散發出來的酒氣令周圍人紛紛皺眉捂鼻,更甚至有人還用問責的眼光看我。
我嘆了一口氣,本不想管他的,可這下又不好意思就這麼一走了之,遂蹲下來,拍拍他的臉說:“鍾魚,你訂房間了嗎?訂房間了嗎?”
鍾魚迷離着眼神,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我略微猶豫,從他公文包裡摸出了錢包,跑去總檯諮詢。可當我打開錢包,遞出他的身份證時,跟着身份證一同從錢包裡掉出來的一張照片令我發了怔。
那是曾經我們的合影,我們各自噘着嘴脣玩親親,做着所有熱戀期間男女朋友會做的腦殘事,並記錄下了那一刻。同樣的照片我也有,一直保留到我答應嫁給江樹之前,纔將它連同其他記錄着我們曾熱戀過的東西都一起丟掉了。如今突然面對,我除了發怔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纔好。
“小姐,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總檯服務見我愣神提醒道。
我回神過來,順手將那張照片捏在了手心裡,遞出鍾魚的身份證說道:“麻煩幫我看下他有沒有在這訂過房間。”
總檯恭敬地接過身份證,片刻回覆道:“這位先生預訂過,在1206號房,現在需要開房嗎?”
“嗯。”我指指沙發上的鐘魚,說道:“他喝多了。可以幫個忙把他送回房麼?”
總檯朝沙發處看了一眼,拿起對講機開始呼叫同事過來幫忙。
我舒了口氣,又找出自己的身份證遞出去,她順道就把房間開在了一牆之隔的1207。我把鍾魚錢包還回去,替他拎着包,跟在兩名保安的後面將爛醉的鐘魚送回了房間。
保安誤以爲我們是親近的關係,放下人就走了。鍾魚被這一番折騰,剛一仰到牀上就探身一翻,在牀邊出吐了一大堆發酸發腐的嘔吐物。
濃重的氣味頓時散出,我的胃裡彷彿也跟着翻滾起來,衝到洗手間找出條毛巾把那堆嘔吐物給蓋了上去。
“水……水……”鍾魚喃喃不清地叫道。
我忍住對氣味的不適,擰開房間裡的礦泉水把他扶起靠在牀頭,把水遞到他手中。他沒拿穩,或者說壓根就沒拿,倒在了自己的西裝上。
我無語到了極點,奪過礦泉水放在一邊,掀過被子替他擦了幾下,可是他胸前還是溼了一大片。我於是又幫他脫了西裝,小心餵了他幾口水,不住提醒道:“你別嚥下去了,先漱漱口。”
他含着一大口水,停了足足了好幾秒,在我真懷疑他會直接嚥下去時,他總算不負期望地吐了出來。
我舒了口氣,擰了溼毛巾給他洗了個臉,冰冷的觸感喚回了他暫短的清醒,他仰頭睜着離迷血紅的雙眼一動不動地望着我,似乎沒有情緒,又似乎充滿了情緒。
我心裡頭一陣慌亂,倏地反省起自己的行爲,我這是在做什麼?我跟他已沒有了任何瓜葛,我愛的是江樹,我幹嘛還要這麼照顧他?
我像是觸電樣地將毛巾蓋在了他的臉上,擋住他的視線,起身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跟着落荒而逃。
回到隔壁房間,我洗了個熱水澡,散去身上隱約可聞的酸腐味後,慌亂的心思這才安定下來。
出浴室時,江樹給我打來了電話,語氣輕鬆地告訴我他舉過三次牌,但最後沒有拿地。完了問我在幹嘛,聽出我話語裡的鼻音忙緊張地叫我先買點藥吃。
我說:“現在藥可不能隨便吃。”
“這哪是隨便吃,你是感冒前兆,早期吃點藥省得後面人難受還要打針照樣吃藥。”江樹諄諄道,我頭一次發現原來他也有八婆的潛質,我說幾個字,他能回覆了我幾十個字。
我嘴角不覺揚起,算算日期我這幾天中招的可能性比較大,撒嬌說道:“我不想吃藥,萬一我昨天中招了呢?吃了藥會對寶寶有影響的。”
“啊……”江樹恍然,又無措道:“那你要怎麼辦?要是嚴重起來……”
“我多喝開水就是。不會有事的。”我打斷道。
江樹無奈地笑道:“行,不過要是嚴重了,就吃避孕藥吧,等身體再養一陣子,我們再要也行。”
“好。”我點着頭答應。
江樹怪叫着嘆了口氣,結束了正題,散漫着語氣問我:“你猜我現在在哪裡?做什麼?”
我笑道:“在哪裡,做什麼?”
“我在牀上,抱着你的枕頭,突然間感覺孤枕難眠。”江樹說這後半句時,聲音彷彿是從喉嚨眼裡發出的一樣。我幾能想像他此時的彆扭樣子,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難道你就沒有這種感覺嗎?”江樹不滿我的笑聲,聲音嚴厲了些許,不過能聽出他的玩笑與佯裝。
“我啊……,我不告訴你,你猜我有沒有這種感覺?”我笑着回他,滿心的濃情蜜意。
正當我說完這句話時,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我邊聽着江樹私密的調笑,邊走去開門。可當打開門後,一個帶着酒氣和酸腐氣的身體順着門撲了進來,我本能地驚叫一聲,江樹隨即緊張地問道:“怎麼啦,怎麼啦?楊淇?”
我懵了下,不敢移動被鍾魚壓着的身體,更不知道該怎麼迴應江樹的緊張,糾結了好一下,決定對江樹撒這個謊,可不等我把謊言說出口,鍾魚已在口齒不清的發音:“氧氣,我好冷。”
我的大腦頃刻間當機,江樹在那邊停頓了好幾秒,我能感覺到他的怒意和急迫在逐漸升起,但他還是極力壓了下來,低聲問道:“楊淇,你跟誰在一起?”
“沒誰。你聽錯了。”我沒也沒想地矢口否認,謊言順口而出,用力將鍾魚往門外推。
鍾魚發出幾個混沌不清的音節,被我推得退後兩步,身體撞上了門反將門關了起來,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江樹隨即大了聲音追問,緊張裡透着不滿,更透着關心:“你到底跟誰在一起?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望着順着門滑倒下來的鐘魚,無語望天,對江樹誠實道:“是鍾魚,我剛在藥店碰上他的,他喝多了……”
我說着說着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下去,這情景連我自己都解釋不清,即使我們在藥店碰上,即使他喝多了酒又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頭江樹安靜得彷彿不曾在跟我通話,我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說:“他喝多了,又跟我同住在一個酒店,我就順便領着他過了個馬路,把他帶回到酒店,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就知道我的房間的。我這就喊服務生來,把他弄走。江樹,你別生氣,我跟鍾魚什麼關係也沒有,我就這把他弄出去。”
我嘴上這麼說,行動卻在等着江樹給予的肯定,希望他能說一句相信我之類的話,但他沒有,在經歷了猶如凌遲的幾秒後,他只問了我所在賓館和房號,便掛掉了電話。
我對着手機連叫了三聲江樹,確定是真的斷了線,一顆心頓時慌得七上八下。回頭看到已倒在門邊的鐘魚,真恨不能衝上去踢上幾腳。
“起來,你少給我裝醉,起來!”我揪着鍾魚衣領,泄憤般使勁搖晃。
鍾魚哼哼兩聲,擡了擡眼皮,衝我露出了一點笑意,迸出幾個字:“氧氣,我冷。”
“冷你跑出來幹什麼?冷你不會躺牀上蓋被子?起來,起來。”我放棄了揪他的襯衣,改成拉他的胳膊,可他就像是一灘爛泥,任我一再使勁都無濟於事。
我泄了氣,乾脆捉着他的雙腳往房裡拖了拖,留出開門的一點縫隙後,抱了牀被子蓋在了他的身上,然後收拾東西從房裡跑到大堂又重新開了一個房間。
我換好房間,一連給江樹打電話五通電話,每打一通心都不覺地往下沉,我相信江樹是真的愛我,所以更害怕他會誤會。於是當第六通電話打通時,我不等他開口急忙就道:“江樹,我換了房間了,我在1215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