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告訴我的。”我說着微微將他推了下,從他腿上掙着下來。
江樹並不強留,隨即配合地擡起頭,鬆開圈着我的雙手,像是意識到什麼了似地,抱歉地說了聲:“對不起。”
我望着他內心像被尖針紮了下,其實我並非抗拒他的擁抱,他的親近,而是以現在我們之間這種隨時可以喊停的狀態以及公交車這種公衆場合,我真的很難放開心思同他親近。我笑笑,說:“沒有事。”跟着看了下車窗外,車子已經下了橋,車裡報出的下站站名我隱約有點印象,便問江樹:“你在哪站下?”
他茫然。
我甚至無語,糾結了下說:“我一會兒就下了,前面一站好像有可以轉回到別墅的車,要不,你也在那轉吧。”
“好啊。”江樹點頭。
等車到站時,我們一起下來。
他在站臺站定,我率先跑去看站牌,果然發現有去往別墅的車,便興奮地指給他看:“江樹,你就坐這一趟758,可以開到別墅所在的小區大門口。”
我叫着回頭,陡地發現站臺空空,他已不在,而一輛出租車恰好從站臺邊開過。
我怔住,片刻眼眶裡便酸了起來,雖然我已醞釀好了一會就要揮手說再見,可當我回頭髮現他已不在,我無法釋懷內心裡面那份失落和委屈。
“江樹!”我衝下站臺,朝着那輛飛奔而去的出租車大喊,否許是因爲我知道他不會聽到,所以纔敢放肆地喊,就好像宣泄一樣,我用他聽不到的呼喊宣泄我此刻的失落,宣泄我對離婚的恐懼,宣泄我似乎比從前更愛他。
“江樹——”我又喊了一聲,鎖在眼眶裡的眼淚陡然間落了下來。
絕塵而去的出租車早已沒了影子,我默默地望着眼前長長的道路,聽到時不時有車從我身邊擦過。良久,我抹一把淚,轉身回頭,卻驚見站臺上的廣告牌邊正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不足十米的距離,他就那樣淡然微傷地望着我,四目相對之後,他幾步上前將我緊摟在懷裡。
“楊淇,我沒走。”他暗啞着聲音告訴我。
我像是找着大人的迷路小孩,才抹乾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哽咽着說:“我以爲你走了。”
“我沒走。”他重複,跟着強調道:“幸虧沒走。”
這一聲,我猛地想起剛纔的失態,心裡忍不住又一次將他的舉動往某個有利於自己的方面聯想,我擡頭怯怯地問他:“這話什麼意思?”
江樹盯着我笑了笑,過了一下極其認真地說:“本來想打車的,突然聽到你說758路可以坐到大門口,這不是幸虧沒走麼,等個幾分鐘可以省幾十塊。”
他慶幸的是這個?
我瞪着眼,腦子裡一片凌亂,內心有說不上來的苦澀,眼淚不知怎麼地就收住了,連自嘲的勇氣都沒有。我猛地退出他的懷抱,跳到站臺上,突然感覺我累了,再不想看到他了。
江樹輕笑了下,隨即站回到我的身邊,若無其事地問:“你坐幾路車?”
我經他這一提醒才發現我還沒有找自己的路線,於是回了句:“要你管。”就跑去看站牌。悲催地,竟然沒有直到的車,最近的離我那還有一站路。這真是令人無語,要知道我那可是市中心,江樹的別墅比起我那算偏了。
“沒有直到的麼?”江樹在我身後無良地問,見我不睬他,又好心地提議:“要不我們拼個出租車吧。先送我回別墅,你再拐回去,錢我付。”
“憑什麼,你不要坐公交車麼?”我扭頭沒好氣地衝道。
他笑笑,回道:“我坐公交也得投五十,出租車送完我再送你,差不多也夠了。”
我聽他這一說貌似有點道理,正猶豫着要不要答應時,一輛空車恰好駛來,他伸手擋下把我拖了進去。車子朝着別墅所在的方向而去,行行停停不多久就到了小區大門口。
江樹說:“麻煩開到裡頭去。”然後開始給司機指路。
拐到別墅門口時,我因爲坐在外面便先下車給他讓路,他遞給司機五十塊說:“她那個地方不去了,這錢不用找了。”然後下來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等我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扣在了我的手腕上。
“都到家了,就吃個飯再走吧。”他語氣淡淡,眼裡卻有狡猾的光芒。
我不是不願,只是梗在心頭的他不曾鬆口的離婚讓我不敢邁步。我抽出手說:“下次吧。”
他突然說:“下次我不是我生日。”
我怔了怔,回想了下說道:“你不是今天。”
他笑起來,像是知道我會這麼說,面不改色地咬定道:“我過農曆。不信你看下手機,今天是不是八月二十六。”
我不用看也知道他說的日期沒錯,因爲中秋以來我都是懸着心在過日子的。
“真的是你生日?”我訥道,表情已然鬆動,內心卻不平靜。在江家兩年,我替老爺子過過兩個生日,家中傭人過生日也會吃個蛋糕意思一下,但我卻從不知道他過的是農曆的生日,更沒見過他給自己過過生日。
江樹看出我的變化,微微笑了下,堅定道:“當然,這個還能撒謊麼?走吧。”說着將我往大門推。
進屋後,吳姐和一干傭人正在偏廳吃晚飯,看到我們進來都愣了下。吳姐忙放下碗,迎上來喊了一聲:“先生,夫人。”
江樹點點頭,態度隨和地問:“還有飯嗎?”
“飯有。不過您沒說要回來吃,所以菜不多,我再給您和夫人燒幾道。”吳姐說着急匆匆往廚房走。
其他吃飯的傭人也紛紛放下碗,過來打了聲招呼後回了房。
空曠的客廳裡,頓時只剩我們倆人。
我沒由來地心疼,除去江美麗和鍾魚,江樹已是舉目無親,這裡的人雖多,雖恭敬,但卻沒有一個記得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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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廚房幫忙吧,好了叫你。”我說。
“好。”江樹笑着點頭,甚是順從地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看了起來。
我進到廚房,吳姐看到我表情略微尷尬,大抵我太久沒有回來,她已然把我當成了客人:“夫人休息去吧,我來就行,很快就好了。”
“沒事。我來幫幫忙。”我說着跟吳姐一起動手摘菜。
“夫人這次回來就不會再走了吧?”菜摘到一半,吳姐忍不住問道。
我停頓了下,勉強一笑,不搭題的說:“我跟我哥哥住,那邊也挺寬敞的。”
吳姐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低嘆一聲說道:“其實那晚,你真的誤會先生了,蘇小姐不是先生請回來的,是一個不知情的傭人替她開的門,她也就比你們早到了一小會。”
“你說這個幹嘛?”我笑了笑,心裡很清楚,我對離婚一事明明心裡已悔得要死,卻還這麼端着不肯低頭的原因。我要的並不是江樹囫圇的一句‘我跟蘇瑗已經斷了。’我有太多的心結,系在那一次兩次三次與蘇瑗有關事件裡,我要的是江樹給我解釋,哪怕被傷害,被騙,都無所謂。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說服自己放下,將這一頁揭過去。
吳姐見我不願提,便沒再繼續提起這些事,閒話家常地問起我這陣子過得好不好,知道我已經上了班,又嘆息着說:“夫人你這是何必呢,先生每天早出晚歸的,忙得連人影都見不着,你想工作,直接去自己公司不好麼?”
“我能幫他做什麼?”我笑着自嘲。
吳姐一瞪眼:“做什麼都好啊,公司裡多個自己人總是好事,先生再本事精力也是有限的。昨天我還聽老汪說中秋節那天建設公司下面有個工地出了人命,下頭人竟然瞞了一天才通知先生,這事差點就鬧上新聞了,先生從外地回來後,一夜沒睡,花了不少錢才擺平的。”
“還有這事?”我心猛地一驚,那不就是江樹從我老家回a市的那晚嗎?原來強大如山的江氏建設也並非堅不可摧,而江樹……
我陡地心疼,又想起上回他睡進醫院的事,忍不住說道:“出了事是要擺平,不過他也總不能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
吳姐心疼道:“這話老汪經常跟他說,可他哪裡聽得進?話說回來,江家攤子大,從前老爺子生着病也要往公司和售樓處趕,就想多幫襯着點。現在老爺子不在了,飲料公司也上了正軌,先生身邊除了老汪和幾個老下屬,都沒個親近的人。他不拼命能行麼?”說着拿眼意有所指地瞟瞟我。
我知道江樹忙,但老實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替他分擔。一來老爺子和他都沒有要求過,二來我也覺得我的這點本事,放到高管的位置我做不了,放到普通的崗位又會丟了江家的臉面,所以一直以來乾脆就裝無知,裝無視。可現在瞭解到江樹的高處不勝寒,心裡既是愧疚又是心疼。
我低垂着頭不說話,吳姐近乎失望地嘆了口氣,動手洗起了菜。我取出砧板,將她洗好菜切了下,比她先一步拿到鍋鏟,就順理成章地做起了菜。
我本想多做幾道,但吳姐說:“夠了,你們吃不多的。”
我頓了頓,回道:“先生今天生日,你知道嗎?”
她懵了下,仰着頭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天啊,我給忘了。”跟着又朝我無措道:“怎麼辦?先生是回來過生日的嗎?他從來不過生日的,我不知道要準備些什麼。”
我笑了笑,心頭卻止不住酸澀,把吳姐推到廚房門外,我說:“你別管了,休息去吧,我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