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的指尖在我後背的傷疤上一一掠過,他問:“很疼吧。”
我沒說話,只是梗着脖子看似平靜的站在那裡。
可沈從安早就從他的指尖上感覺到了我情緒巨大的變化,沒有之前的小狡猾,此時的我,就像被人放了氣,如此的虛浮無力。
他當然明白窮寇莫追的道理,所以微微一笑,便收回了貼在我後背皮膚上的手,替我重新拉好衣服,說了一句失陪,便踱步從我身邊離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感覺身體沒那麼抖了,我才伸出手將衣服穿好,淡定轉身進入病房。剛在牀上坐下,胃裡忽然一陣翻江倒海,我衝入洗手間便是翻天覆地的嘔吐,恨不得將五臟六腑全都吐出來,連同那些假裝被自己忘記的事情也一併吐得一乾二淨。
可終究,嘔不出。
好久,我實在沒有多少力氣了,精疲力盡的擡起臉看向鏡子內的自己,我抓起手旁的吹風機往鏡子內的自己狠狠一砸,那張令人生厭的臉瞬間四分五裂。
如此之痛快。
第二天一早肖杉來醫院陪我,手上提了很多水果,她剛從門外走進門內,我放在牀上的便爆發出刺耳的鈴聲,我看了一眼來電提醒,想都沒想,便反手摁掉,對肖杉笑着說:“這大早上的,你怎麼來了。”
肖杉自顧自將水果提到不遠處的桌上,唸叨着說:“你家裡人都沒人知道你住院,作爲你好朋友,我自然要來。”她說完,便從袋子內拿了一個蘋果坐在我牀邊削。
她邊削着,邊和我閒聊了起來,無非就是某某花了多少錢在拍賣會上買了什麼珠寶,某家太太和丈夫離婚了,離婚的原因無外乎第三者的介入。
我沒怎麼搭話,還是如往常一般,都是她一個人在說,我聽着。
可繞是肖杉有再多的話,也會有說乾淨的那天,她話都說完了,便也同樣沉默了下來,而我依舊沉默着。
我們在沉默中相互看着對方,肖杉說:“你恨我。”
這次是肯定句,不是疑問。
她見我不答,便苦笑了一聲,將蘋果放在桌上,起身就想走。
我說:“這七年裡,我無時無刻不再等你。”
她步子一頓。
我望着窗口被風撩起的窗簾,笑着說:“可是等啊等啊,一年又一年,我失望了一遍又一遍,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你在哪裡,是不是忘了我,可我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不應該啊。”
肖杉的手在顫抖,在這靜謐的空氣裡,她沒有勇氣回頭來看我,我知道。
我也沒有看她,目光落在窗簾上,彷彿在自言自語,繼續說:“就這樣,七年過去了,我活着從那吃人的地方走了出來,你成了富太太,而我是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對於這七年給我的唯一解釋,是人販子拿你的家人威脅你,所以你不敢來救我。”
我終於將視線移到肖杉後背上,說:“我只記得當初我們一同被拐賣,我將自己唯一出逃的機會讓給你,你走的時候,我只對你說了一句話,救我,可是你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你說你要保護自己家人,可我呢?到最後我竟然都不及你的家人重要,真是可笑。”
肖杉的背晃動了兩下,她沉悶的聲音似乎是從她胸腔中發出來的,她說:“當時我別無選擇,我只能選擇我的家人。”
我說:“所以你把我丟棄了,讓我替你承受你本應該承受的一切。”
她說:“對不起……”
我說:“對不起別說,肖杉,你是真的沒機會來救我,還是你不想來救我,你自己心裡明白。”
肖杉說:“如果時光倒流,我寧願被困在那裡的人是我。”
我說:“可惜,時光永遠不會倒流,而你肖杉回到當初就算重新經歷那件事情一百次,也絕對不會有一次像你現在說的那種可能,因爲我瞭解你的爲人,你根本做不到。”
她轉過身,眼睛內全是紅色的血絲和淚,她說“你這次回來應該不是真的要和我重新當朋友那麼簡單吧?”
聽到她的話我笑了,我說:“你覺得我們還回得去嗎?”
她說:“你想幹什麼?”
我說:“報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