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很涼,冷浸骨髓的那種冷。
一輛低調黑色私家車快速的駛過柏油路,最終在一排排鬱鬱蔥蔥梧桐樹下畫着白線的臨時停車位停下了車。
車窗搖下,骨節分明的一隻手夾着一支菸蒂遞出來,菸絲一端飄散的青白色煙霧筆直的向上,被風一吹,就刮散了。
薛淼下了車,插着衣兜向路邊一家仍舊亮着燈的診所之中。
病房中傳出來一個聲音:“維拉,新拿一瓶酒精過來。”
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從看診臺下面鑽了出來,“好的,馬上來!”
薛淼跟着這個小姑娘身後,走進了後面的病房之中,裡面有一個大約三四歲的男孩子,趴在一個大人腿上,哭的氣都喘不過來了,大人一直在安慰他:“乖,不疼的啊。”
樑錦墨戴上醫用手套,鑷子夾着醫用棉,蘸了酒精在小孩子的屁股上擦了擦,然後快準的將針筒扎進了細嫩的皮肉之中,這孩子嚎了一聲,哇哇大哭。
“咚咚咚。”
樑錦墨擡頭,就看見在門邊倚着的薛淼。
他將針筒向紙簍中一扔,將接下來的事情交給辛維拉,便跟着薛淼走了出來。
“這麼晚來我的診所來看病?”
樑錦墨走到水池邊,用殺菌香皂洗了兩遍手,半是調侃的問道。
薛淼身上還帶着淡淡的煙味,靠在門框上,從口袋裡拿出兩個透明的塑料密封袋,沒有多餘的廢話,單刀直入,“幫我做個DNA親子鑑定。”
樑錦墨已經看見了薛淼手中的密封袋,“行,不過我這個診所沒條件,需要過兩天我去醫院裡的時候……”
他看着這兩個透明的密封袋,一個裡面是長頭髮,明顯是女人的,“你要是要的急,我可以叫鑑定科的同事……”
“不急,”薛淼將袋子遞給樑錦墨,雙手插兜,“你必須要親自做,鑑定報告不要給任何人看,到時候鑑定報告出來了,直接打電話給我。還有,幫我保密。”
樑錦墨聽着薛淼這麼鄭重其事的話,挑了挑眉,“這是誰的親子鑑定?”
薛淼沒有回答樑錦墨的話,轉身向外走,“記住你親自做,中間不要出任何差錯。”
他出不起差錯。
寧可等。
這也是他專門分了兩個袋子,要驗兩次DNA的原因。
父親那邊……
難保會有人盯着。
………………
辛曼第二天去上班,周多多拉着她的胳膊,瞪大了眼睛。
“你這不是去了一趟歐洲,是去了一趟非洲吧。”
周多多說着,就拿自己化妝包裡的鏡子給辛曼照,“你別說你是特別曬成這樣的,爲了有歐美流行的健康小麥色。”
哪兒有那麼誇張,就是曬黑了一點。
辛曼往椅子上一坐,“有時候出去就忘了塗防曬霜了,過來,給你帶的禮物。”
周多多立即就奔了過去,是一套女士香水套裝,她眼睛直冒光,開了一瓶香水就往身上噴了兩下,“啊,曼曼你真是太瞭解我了,我太喜歡這份禮物了,所以我決定今天中午你請我吃飯。”
“那是當然……”
有點不對。
辛曼看着笑的一臉奸詐的周多多,就知道自己又中了這小蹄子的語言陷阱了。
………………
辛曼在歐洲的這幾篇遊記,在雜誌上開了一個專欄,自從第一篇和楊拂曉在挪威的遊記第一篇登出來,電子刊中評出的最喜歡的文章中就有她的遊記,她倒是有點難以置信了。
“這算是我頭一回正兒八經的寫遊記啊,”辛曼翻看了一下投票結果,吁嘆了一口氣,“就這麼獲獎了,我會驕傲的。”
周多多掐了一下她的手臂,“滾吧,得了便宜還賣乖。”
中午,辛曼提前走了二十分鐘,特別給薛淼去了個電話,“我這會兒出去覓食,打包帶回來跟你一起吃。”
辦公室的薛淼挑了挑眉,他特別飛去意大利見了辛曼那麼一面之後,感覺這丫頭越來越粘着他了。
辛曼知道薛淼的口味,便打車去往他喜歡的一傢俬房菜館,選擇了幾個菜,讓直接裝起來打包,便坐在收銀臺旁邊的桌邊,連了WiFi刷網頁,特別留意了一下未成年人猥褻案的最新進展,她這段時間一直和許朔私下裡聯繫,也實在是感謝許朔幫了這麼多的忙,原本這事兒並不用他親歷而爲的。
剛剛想着許朔,那邊門口就瞧見了許朔。
便衣,沒穿*,白色的T恤外套一件深咖色的皮夾克。
許朔對於皮夾克似乎是情有獨鍾。
辛曼起身剛想要走過去,就發現他身邊還跟着一個女孩兒,便停下了腳步,及時的轉身躲向遮蔽的觀賞性盆景後面。
那兩人走到一張桌前,許朔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點了菜,時而還擡頭問一問對面女孩兒的忌口。
那個女孩的背影有些熟,不知道是在哪兒見過。
等到那女孩兒擡頭轉向服務生,辛曼這纔看清楚了她的側臉,頓時半張了嘴,這不是莫蘭麼?
許朔怎麼跟莫蘭同桌吃飯?有點奇怪啊,莫蘭不是心心念念要跟着薛淼麼,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
但是,“移情別戀”上薛淼的好哥們許朔,是不是另有企圖?
辛曼正在覺得疑惑,聽見身後兩個人用很熟悉的聲音的對話。
“沒想到許隊真的是在和人交往……”
“你輸了,記得賭注。”
辛曼詫異回頭,就看見蘇景歡一臉的生無可戀,“師父,能不能換個賭注啊?”
鬱思臣插着衣兜,冷冷的掃了蘇景歡一眼,“不能。”
辛曼:“……你們怎麼在這兒?”
蘇景歡機械地轉過頭來,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曼曼,你怎麼在這兒,你竟然也在這裡偷聽?”
辛曼:“……”
好像蘇景歡真的是剛剛注意到辛曼一樣,算了,女警察的腦回路一般都不是正常人能比擬的。
正好鬱思臣開了車來,辛曼便拎着餐廳打包好的東西,讓鬱思臣順路把她捎回薛氏公司。
在車上,辛曼就問起來許朔的事兒,蘇景歡說:“許隊之前都跟我們一塊兒吃飯的,後來那個小妖精來找了許隊一次,是哭着來找的,好像是車被人砸了,還被人威脅。”
辛曼有點狐疑,“她……是想要許朔保護她?那找保鏢不是更好麼,難道你們警隊還能接私活?”
前面開車的鬱思臣說:“不能。”
“就是人情債吧,不用錢,”蘇景歡說,“不過現在跟那個小妖精走到一塊兒倒是沒想到……”
說着,蘇景歡忽然轉過頭去,不放過任何機會見縫插針地對鬱思臣說:“師父,能不能換個賭注啊,我真的是承受不來啊。”
鬱思臣依舊是兩個字:“不能。”
剛纔辛曼聽着這師徒兩人的對話,就很好奇,現在聽了更加好奇了,便拉過蘇景歡,小聲問:“你跟鬱警司打的什麼賭注?”
蘇景歡哭喪着臉,惡狠狠地盯着前面開車的男人的後腦勺,“我們打賭,我賭許隊沒跟這個莫蘭交往過密,鬱冰山賭的相反,如果我贏了,我可以任意一個要求,如果我輸了,他就要用男人身上最厲害的東西還懲罰我……”
“噗……”
辛曼嘴裡剛喝了一口礦泉水,聽見這句話全都噴了出來,驚詫地看着蘇景歡,咳嗽不止。
“咳咳咳……”
蘇景歡連忙抽出一張紙巾來遞給她,“真慫,你怎麼喝個水還能喝嗆了。”
辛曼擺了擺手,咳嗽的臉都紅了,她覺得以後在吃東西或者喝水的時候,一定不能聽蘇景歡說話,要不然太危險了。
不過……
辛曼從後視鏡看了鬱思臣一樣,爲什麼她有一種錯覺,鬱思臣其實是喜歡蘇景歡的,雖然很冷對景歡很嚴厲有時候還會打罵……
忽然,鬱思臣的電話響了。
他沒有帶藍牙,便叫了蘇景歡,“過來幫我接個電話。”
蘇景歡騰地一下從後座探過身去,“你手機在哪兒?”
“褲兜裡。”
蘇景歡便俯下身來,腦袋卡在駕駛位和副駕之間,摸着他的腰向下,順着褲縫邊緣,手伸進去,先是摸到了一個火柴盒,然後摸到了一個手機。
這樣柔弱無骨的小手在隔着薄薄的一層褲子口袋,撫在他灼燙健壯的大腿根部,鬱思臣都感覺到渾身的肌肉緊繃了,原本幽暗的眸中閃過一道暗光。
“一會兒回到警局給我繞着操場跑十圈。”
“哈?”
蘇景歡拿出手機來,剛想要接通電話,就被鬱思臣這句話給劈到了,“爲什麼?”
鬱思臣:“因爲我不爽。”
蘇景歡:“……”
辛曼總算是見識到了這對師徒之間相處的奇葩方式,忍着笑,偏頭看了看窗外,“到前面左轉,再過一條街就是薛氏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蘇景歡略微急促的聲音,“師父,A大發生了一起自殺事件,有人報警,局長打電話讓你馬上去一趟。”
鬱思臣一聽,眉心簇起,不動聲色的將油門一踩到底。
辛曼聽見A大,心裡也是驚了一下,裴穎就是在A大上學的,她便也沒有讓鬱思臣在街邊停車,跟着他們一同到了A大。
………………
發生事件的是女生宿舍區,在浴室裡,一個女同學割腕自殺了,在警車到來之前,救護車已經趕到,緊急送到了醫院,現在還在搶救中。
辛曼跟着蘇景歡和鬱思臣進入女生宿舍三號樓,卻被宿管給攔住了,指了指一邊的牌子,“女生宿舍,男士止步。”
鬱思臣從衣服內口袋裡拿出證件亮了亮,“警察。”
他的速度快到對方都沒有看清楚,就把證件收起來,重新放在了口袋裡,插着衣兜大步向樓梯口走去。
宿管也就沒有再幹涉,畢竟發生了自殺的這種事情,報警了警察例行調查。
蘇景歡拉着辛曼在後面大笑,“哈哈。”
“怎麼?”
蘇景歡湊過來在辛曼的耳邊說:“鬱變態拿的是我前些天送給他的‘光棍證’,哈哈,回頭我送你一個‘好人證’,還有‘結婚證’。”
辛曼:“……”
蘇景歡笑的有點脫線,學着鬱思臣的樣子,拿出證件,飛快的閃了一眼就揣了起來,粗聲粗氣地說:“警察……哈哈,裝的好像是真的一樣。”
走在前面的鬱思臣實在是忍無可忍,停下腳步,陰沉着臉,“給我閉嘴!再說一個字,回去加到二十圈。”
蘇景歡立即閉緊了嘴巴。
五樓。
在一間宿舍前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有學生,也有穿着*的警察。
別的看熱鬧的學生被禁止進入寢室內,這件寢室內只有兩個男警有一個女警,還有兩個室友。
辛曼跟着人進去看了一眼,在洗手間的位置停留片刻,地面上有大片的血跡,還沒有乾涸,看樣子割腕的時間應該並沒有很久,送到醫院,希望能夠搶救過來。
她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應該可以用豆腐塊將這個新聞發一下,待會兒去醫院關注一下後續。
近年來這種青少年,大學生自殺事件並不算少,如果能夠得到主編審批的話,也可以用一個專題來報道一下。
一旁一個男警員向前走了一步,劈手就把辛曼手裡的手機給奪了過來,“這裡不允許拍照。”
辛曼嚇了一跳,“我是記者,跟鬱警司來的。”
另外一邊的鬱思臣點了點頭,男警員才把手機重新還給了辛曼。
鬱思臣將手中的記錄冊丟給身後的蘇景歡,“做記錄。”
蘇景歡沒吭聲。
“聽到沒?”
蘇景歡還是沒吭聲。
鬱思臣轉過來看向蘇景歡,直接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俊臉忽然逼近,“怎麼,想造反?”
蘇景歡搖頭,向旁邊偏了偏頭,躲開鬱思臣拂過的*氣息,“是你不讓我說話的。”
鬱思臣:“……”
幾個警察在詢問幾個室友有關於自殺者的情況,“她本來敏感,以前一直被一個富二代包養着,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就過年前後吧,那個富二代把她給踹了,然後她就整天鬱鬱寡歡了。”
“她看起來不像是被包養,倒像是在談戀愛,要麼就是對金主動了真情了。”
“陳伊人人挺好的,品學兼優,不過很堅強,我倒是不相信她會自殺……”
聽見一個名字,辛曼嚯的回頭,“你剛纔說,自殺的人叫什麼?”
坐在椅子上的女生被這麼一吼,嚇了一跳,本來被警察詢問就有點緊張,嘴脣哆嗦了兩下都沒有說出話來。
一旁的鬱思臣走過來,語氣平淡地說:“陳伊人,二十三歲……”
陳伊人?
不是張廷澤喜歡的那個女孩兒麼?
恰在此時,寢室門從外面嚯的推開,“陳學姐怎麼了?怎麼會自殺?”
“裴穎?”
“姐?”
辛曼對上裴穎一張分外焦躁的面龐,兩人同時開口叫了一聲。
………………
半個小時後,辛曼和裴穎坐在鬱思臣的車上,車子在柏油路上行駛着,導航上設定的終點正是陳伊人被送往的醫院。
裴穎說:“陳伊人是我學姐,對我特好,她學表演,我學播音,在傳媒學院,就今年的新年晚會,選主持人,還是陳學姐在團委老師面前力保我,才讓我有了一次鍛鍊的機會,她平時很照顧新人的,比學生會裡一些倚老賣老的人都要好。”
辛曼還沒開口,前面的鬱思臣已經裴穎的話給打斷了,“說重點。”
裴穎語氣頓了頓,看了一眼鬱思臣的後腦勺,嘴裡的話磕絆了一下。
蘇景歡忙擺手,“你不用多想,他一向就是這樣,這種口氣還算是好的。”
辛曼倒是沒覺得裴穎說的是廢話,或者說是對她有用,看來這個陳伊人性子算是比較溫和的。
裴穎接着說:“不過自從這個學期開學了之後,學姐就一直被人爲難,先是有人在講座的時候,特別在教授用的大屏幕上公開放她出校門上豪車的照片,再然後就是挑釁,在布告欄上胡亂貼她高中就墮胎什麼的,之前有一個洗髮水的廣告是找上學姐的,黃了,後來又有一個小成本的網劇看中了學姐,學姐的氣質很適合裡面的角色,但是談好了都已經籤合同了,又因爲曝光她的牀照的事兒給吹了,對方也沒有賠違約金……”
蘇景歡插嘴道:“去告那個公司啊。”
“學姐心有餘力不足,她生活一直都很貧苦,獎學金再加上助學金,還有平時兼職賺的錢,一些都打給她的父母貼補家用了,請律師的錢都掏不起,我說要拿錢幫她,她也不要。”
一時間,車上都安靜了下來。
辛曼覺得這事兒應該是自殺,可是張廷澤戀愛了三四年的女朋友,竟然這麼清苦,倒是讓她有些意想不到。
“傳言她之前包養她的那個金主,你見過沒?”
“姐!你怎麼也這麼說啊,”裴穎明顯是不滿,“那是他男朋友,難道和有錢人談戀愛就必須是被包養麼?”
辛曼附和的點頭,“嗯,那她男朋友你見過沒?”
“見過,還請過我們吃飯呢,長得很帥,”裴穎瞟了辛曼一眼,“就是前段時間跟你鬧訂婚緋聞的那個張廷澤。”
一旁的蘇景歡一下子跳了起來,猝不及防下撞到了車頂,捂着腦袋眼淚汪汪的,“好亂啊。”
其實她是想說好疼啊。
到了醫院,蘇景歡打電話問了同事,直接上了電梯,按了十三樓。
“還在手術室裡,沒出來。”
電梯裡還有一箇中年男人,大約是五六十歲的樣子,身上的服裝考究,頭髮也是一絲不苟,辛曼原本並沒有注意到他,可是他的目光卻一直釘在辛曼的身上,她不得已轉過頭去,對着這位中年男士笑了笑,重新偏轉了頭。
手術室所在的樓層先停了下來,一衆人走出,就只剩下了在電梯裡的中年男士。
正是薛淼的父親,薛志成。
他跟着從電梯內走下來,目光追隨着走過去的那個女孩兒的身影。
一頭烏黑亮澤的長髮,穿着簡單的寶藍色的連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珍珠白的長開衫,氣質很好,一雙眼睛像是含着星辰。
那是他的女兒麼?
薛志成其實一直都很期待能有一個女兒,當年季舒在懷着薛淼的時候,也是早產,不滿八個月就被推進了產房,當時他還在國外出差,十個小時的飛機航程回來之後,就看到放在保溫箱的一個男孩子。
想到這裡,他心裡忽然一陣一陣的縮緊。
如果辛曼真的是自己的女兒,那……兒子應該如何自處。
薛志成重新乘電梯,上了樓,等到經過一個樓層的時候,面前的電梯門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娉婷的身影。
“莫婷。”
莫婷沒有想到在這裡能見到薛志成,“伯父,您好。”
對於莫婷住院的事情,薛父也是知道了,畢竟是在薛氏企業下的一個大工程項目裡出現的差錯,而且當時還是莫婷撲過去擋開的自己的兒子。
“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莫婷微笑着答道:“已經好了,我這就是去辦出院呢。”
“你住院這些日子,也沒有過來看看你……”
“哪兒有長輩來看晚輩的,您不用這麼客氣,”莫婷笑了笑,“有淼子經常來我就滿足了。”
薛志成聽見莫婷的這句話,眼皮忽然一跳,看向身邊的這個原來的大兒媳,希望是他多想了。
先是薛志成所在的樓層到了,莫婷特別按了電梯,將薛志成送下去,才又轉身進了電梯。
她看着電梯鏡面上自己的倒影,脣角向上勾着笑了笑。
剛纔薛父來到的樓層,正是做親子鑑定的鑑定科的樓層,看來,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薛父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薛淼已經把辛曼的頭髮給了薛父了。
莫婷回到自己的病房,拿出手機來打了一個電話,“我先不出院了,再等兩天……對……還有,你認不認識鑑定科的人?我想要問點事。”
這是莫婷的一個閨蜜,在醫院工作的護士。
“當然有了,你想要幹嘛呢?”
“幫我查一份親子鑑定報告,我待會兒用短信給你發過去名字,看看結果出來了沒有,什麼時候出來,儘快給我答覆。”
莫婷掛斷了閨蜜的電話,用手機短信編輯了薛志成的名字,發送過去,提示發送成功之後,才靠在牀頭,半眯着眼睛躺下。
當年薛淼的父親和辛曼的母親一夜情之後懷孕,生下的就是辛曼,已經是無可厚非了,莫婷拿到的有確切的證據,當初辛曼證實不是辛家的孩子,就已經可以確認了。
但是,她想要先看到那份鑑定報告的內容。
………………
樓下,辛曼一行人來到手術室外,等了二十分鐘,手術中的燈才滅掉。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他的目光先是在辛曼臉上停留了片刻,才說:“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辛曼有些愕然。
她原本還在想,這一次要還張廷澤一個人情,把這段姻緣給圓了,結果現在卻……
一旁的裴穎忽然失控,“不!”
她一把推開面前的醫生,就要向手術室裡面奔去,被護士攔住了。
“裡面是無菌環境,你不能進。”
護士有些無奈的瞥了前面的醫生一眼,“樑醫生,你這麼欺騙家屬好麼?”
樑錦墨這才把口罩給取了下來,笑着看向辛曼,“哈哈哈,真嚇着了?手術很成功,已經搶救過來了,不過現在病人很虛弱,估計要睡幾個小時了。”
辛曼:“……”
薛淼的朋友怎麼都是這麼沒譜的?
樑錦墨笑着說:“淼子沒跟你一起過來?他有一份……”
他想起薛淼說的要保密,便說:“文件,就告訴他,我已經送過去了,絕對是親自,讓他絕對放心,全程看着。”
辛曼說:“好的。”
等等。
薛淼……
糟糕!
辛曼急忙將手機拿出來,果然,手機上有九個未接來電,有三個是薛淼打來的,五個是秦晉打的,還有一個是杜靜心女士打來的。
她走到安全通道,先給母親回了一個電話過去。
“媽,我剛纔手機在包裡靜音,沒有注意到電話。”
“從外面採訪回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媽?這兩天回家裡來吃個飯吧。”
“我這不是剛回來,報社的事兒還都沒有辦妥當麼,”辛曼嘿嘿一笑,“今兒晚上我就回去吃飯,我和小穎一塊兒回去。”
又聽母親嘮叨了兩句,辛曼才掛斷了電話,看了一眼病房裡的人,還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便對裴穎說:“我公司裡還有事兒先回去一趟,剛媽給我打電話,晚上咱倆回去吃飯,我下班了開車去接你。”
裴穎點了點頭。
陳伊人已經被推到了病房裡,辛曼走過去看了她一眼,臉色異常蒼白,手腕處裹着厚厚的紗布,被用支架固定着。
在私家偵探給她的那份詳細的報告資料中,辛曼看見了陳伊人的照片,不算是拔尖的漂亮美,五官卻給人很舒服的感覺,氣質上乘,可是現在再看這個人,臉頰凹陷,比起提供的照片已經瘦的多了。
路上,辛曼給薛淼打電話,可是一連打了好幾個,薛淼都沒接電話,無可奈何,便撥通了秦晉的電話。
“你們頭兒呢?”
秦晉說:“辛小姐,您給頭兒買個午飯,花了兩個半小時,還沒回來。”
“他還沒吃飯?”
“沒有,不讓人進去打擾。”
辛曼原本以爲薛淼見她沒回去,會自己去吃點東西。
“我馬上就回去。”
辛曼現在再坐車去往哪個私房菜館明顯時間已經不夠了,她便在一家餐廳裡打包了兩份排骨飯,再加上十串烤肉,兩個烤玉米。
上電梯到了總裁辦公層,辛曼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人應聲。
她看向一旁的秦晉,秦晉做口型,“頭兒就在裡面。”
辛曼也就不管了,直接擰開門把進去。
門沒有反鎖,在落地窗灑進來的金色陽光下,男人閉目養神躺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疊着,雙手合十放在胸腹上,似乎是睡着了,沒有聽見敲門聲,也沒有聽見開門聲。
辛曼小心翼翼地反手把門給關上,才把手中拎着的外賣放在茶几上,抿着脣看向薛淼。
薛淼的鼻樑很挺,五官深邃,笑起來的時候溫潤如玉。
只不過現在,閉着眼睛的薛淼,眉心微蹙,薄脣抿成一線,他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麼?
辛曼擡手撫上薛淼的眉骨,手指劃過他的眉心,將眉心的微微褶皺撫平,然後向下,沿着他的顴骨,側臉……
忽然,薛淼睜開了眼睛,一雙漆黑的眼眸看向辛曼。
辛曼笑了,“我給你帶了午餐過來,我聽秦晉說你還沒吃飯,是在等我啊,”她轉過身來,直接坐在了薛淼身側的沙發上,伸手解開茶几上外賣的袋子,身後的薛淼沒有動靜,她又轉過頭來,看見薛淼依舊躺在沙發上,沒有動作,臉上沒有笑。
她丟掉手中的筷子,湊過來,下巴擱在薛淼的胸膛上,“生氣啦?”
薛淼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着她,擡起手用手指抹了一下她側臉上的一道黑色的痕跡,啞然開口,“去哪兒了?”
辛曼將去買東西的這一路上的事兒都給薛淼說了一遍,“雖然我有藉口,但是我很真誠的承認自己的錯誤,這次我不是有意放你鴿子的,不過我也還沒有吃飯。”
薛淼側身起來,擡手摟了一下她的腰,“嗯,你什麼時候都有理由。”
“那是事實!”
辛曼側過頭的同時,嘴脣在薛淼的側臉擦過,堪堪停在薛淼脣角的位置。
就在她想要移開的時候,薛淼卻已經扣住她的後腦勺,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吃飽了,辛曼下樓去做事,走到門口,又忽然轉過身來,“我晚上需要回裴家吃飯,我媽打電話了。”
聽見辛曼的話,薛淼的眼神波動了一下,才說:“嗯。”
等辛曼離開,薛淼看了一眼日曆。
父親送去醫院鑑定科的結果,今天,最晚明天,就要出來了。
………………
下午下班之後,辛曼先回到橡樹灣去拿了禮物盒,然後驅車去接裴穎。
裴穎從醫院裡出來,辛曼叮囑她繫好安全帶,問:“陳伊人怎麼樣了?”
“還沒醒,”裴穎說,“醫生說二十四小時是觀察期,看看能不能醒過來。”
辛曼皺了皺眉,“現在誰在醫院?”
“沒人。”裴穎說:“剛纔一直是我守着的,但是陳學姐她家裡都不是C市的,又因爲這個學期開學出了那麼多事兒,又是傳言墮胎又是被包養又是豔照的,現在這個時候誰敢過來,惹的一身騷啊。”
辛曼並沒有和這個陳伊人接觸過,瞭解也就僅限於私家偵探提供的資料。
她將車停在路邊的一個臨時停車位上,裴穎問:“姐,你停車幹嘛?”
辛曼拿出手機來,“我給張廷澤打電話,一個人沒人照顧着總歸是不行。”
撥通了張廷澤的電話,卻並不是張廷澤接的,傳來一個女聲。
“我找張廷澤,麻煩你把手機給他。”
“他這會兒不在,你有什麼事兒就跟我說唄,反正都是一樣的,你找他有什麼事兒。”
辛曼聽着聽筒內嬌滴滴的聲音,向上翻了個白眼,真想要罵一句你算是哪根蔥,但是還是強壓下去火氣,冷笑了一聲說:“告訴他,市醫院1303號病房,有人在等他。”
電話另外一端的女人說:“我爲什麼要告訴他,我掛斷你的電話刪了通訊記錄,他不會知道的。”
“呵,”辛曼笑了,“也行啊,只要你自己有這個本事,我打電話找過他並且告訴過他病房號的這件事情,他永遠不會知道,要不然誤了時間,到時候再從別的途徑知道,亦或者是我見面親口告訴他,到時候倒黴的就是你自己了。”
辛曼說完,就直接把手機掛斷丟在了前面的儀表臺上,發動了車子。
“霸氣,”一旁的裴穎向辛曼豎了豎大拇指,“姐,我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霸氣側漏的一面。”
辛曼哂笑,“我現在最噁心的就是這種佯裝正妻的小三嘴臉的人,別看現在拽的很,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到時候分分鐘被打臉。”
這句話辛曼原本沒有針對誰,就只是就事論事的隨口說了一句,但是說完了,一旁的裴穎卻沉默了,她偏頭看想車窗外。
辛曼這才反應過來,裴穎這是把剛纔她的話給對號入座了。
雖然裴穎是和沈易風先認識的,可是,重要的並不是過程,而是現在的結果。
辛曼動了動脣想要安慰裴穎,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
今天在裴家,算是一個大團圓的家宴,比大年三十到的都要齊,裴明麗和裴新雯兩口子都在。
這下糟了,辛曼沒給這兩個大姐帶禮物。
她將國外買的禮物先給裴臨朝和杜靜心,就想要先把裴穎的禮物放回包裡,等到一會兒上樓的時候,背後單獨給裴穎,可是裴穎往沙發上一坐,看見有logo的一個禮品盒,就叫開了。
“哇!是MCM新品的化妝盒手袋,我愛死你了,姐!”
辛曼:“……”
要知道,她當時刷卡買的時候,是做了多長時間的心裡掙扎,不過聽起裴穎心水這個化妝盒手袋很久了,便一咬牙買了。
可是,要知道現在會因爲帶給裴穎的禮物而得罪大姐二姐的話,她絕對不會給這個小妮子買。
裴明麗也過來看。
辛曼歉意地看着裴明麗,“大姐,我確實是給忘了,當時是小穎打電話給我讓我幫她海淘的。”
她給裴穎使了個眼色,裴穎笑着說:“對啊,我知道我姐去歐洲嘛,就專門打電話讓給我捎過來的。”
裴明麗笑了笑,“沒什麼。”
心知肚明,辛曼也就是找了個臺階下,而身後就傳來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
裴新雯說:“知道你就沒想着我們這姐妹兩個,算是親疏有別唄,我們都清楚。”
辛曼反正怎麼說都是辯解,索性不再說話。
其實,早在裴穎出生的時候三個女人一臺戲,四個女人能搓一桌麻將了,少不了平日裡的吵吵鬧鬧。
就是裴明麗和裴新雯都已經出嫁了,只是偶爾纔回來,回來算是回孃家,而辛曼和裴穎都沒有出嫁,裴穎更甚至是出了學校就是家。
杜靜心在廚房裡,辛曼便洗了手去廚房幫忙,順嘴就提起了男朋友,她想起臨走的時候杜靜心還特別打電話過來的,要問她這事兒。
“媽,你不是說要見我男朋友麼?這兩天他比較忙,等到再過兩天,我帶着他來家裡。”
杜靜心只是嗯了一聲,專心擺盤。
辛曼湊過來,雙手放在杜靜心的肩膀上捏着,“媽,我終於要嫁人了,你開不開心?總算是瞭解了你的一樁心願,也不用枉費你這幾年一直都安排我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