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懷宸從公司下樓來,他一路猜測:打電話約見自己的老鄉到底是何人?
他斷定,不可能是生他養他的蓮花寨上的人,也不可能是感激他敬佩他來自老家員工的什麼親友,更不會是以他爲榮的自己的親戚、同學或者是老師,應該是他既恨又愛的還不如巴掌大的柳江縣城某個單位職工。如果猜不錯,那麼,到底是何人能如此神秘?懷宸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一個之所以然來。但他感覺到,打電話人說話的口氣,似乎不太友好,連一句禮貌的稱呼都不帶,而是硬生生地直接叫他的名字。
當懷宸剛走出碧月寫字樓大門口,有位年輕人在不遠處朝他招手,那人身旁停着一輛掛着京牌的尼桑七座商務車,臉上帶着陰森的微笑。
懷宸大腦裡瞬間又閃過一道猜測:莫非這些老鄉就在京城工作,今天是特意前來要給自己一個驚喜?若是這樣,今晚肯定是要一醉方休了。
如是想,懷宸自然就沒有任何防備,以相見恨晚和迫不及待的激動心情快步走了過去。
來到車邊,懷宸熱情地伸出雙手,正要跟那位年輕人握手時,對方卻突然來一個閃身,從背後猛然把他推進車裡,接着腰部被一股超強電流擊中。
這一淬不及防的偷襲,懷宸都還來不及反應,後腦勺又被鈍器重重一擊,瞬間整個腦子一片混沌,兩眼金星如火山爆發般,沒有了任何意識,也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懷宸隱約感覺自己是墜入了十八層地獄。
他試圖翻一下身子,卻像被卡在一條狹窄的暗溝裡,動彈不能。
感覺頭部有些疼痛,想伸手去摸,但哪能摸得着?雙手不僅麻木難耐,還被反綁在背後,早被冰涼的東西扣死。
想動一下腿腳,但兩條腿如雙手臂一樣的麻木不仁,更如兩根枯木一樣沒有了知覺。
睜開眼,還好,上下眼皮還能一張一合,眼珠子還可能轉動,但眼前卻是一片黑暗,分不清是黑夜還是白晝。
豎起耳朵聽,灌入耳裡的是“呼呼”“蕭蕭”的聲響。他知道,這聲音是風的聲音和車輪子在白油路面上奔馳的聲響。於是確定,自己應該是在車上。
他想說話,想問問車上是什麼人,但嘴裡像銜着一砣沉重的鉛球,說話的聲音卻被阻隔在喉管裡,根本就發不出聲音。
他想起了停在碧月寫字樓前的那輛黑色尼桑七座商務車,想起了站在車旁邊那位年輕人流露出一絲陰毒的微笑,還想起了自己被他突然推進車裡,想起了自己遭受一股超強電流的襲擊,想起了車裡有人突然用黑色布袋套住自己的頭,還想起了後腦勺被人那一猛擊......
他終於明白,那些人就是以老鄉之名來麻痹自己,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朝自己的要害部位進行偷襲。否則,他們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那些老鄉是誰?他們爲什麼要暗算自己?自己什麼地方得罪過他們?再說,自己到底昏迷有了多長時間?現在他們要把自己帶到哪裡去?
懷宸突然想到了老婆和孩子。他記得清楚,就在他要走出辦公室下樓跟這些人會面時,子玥走進了辦公室。在平時,只要兩三個小時沒有老公的消息,她心裡就會慌得不得了。而自己突然就這麼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得無蹤無影,現在肯定是哭得天昏地暗,肝腸寸斷。
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聯繫上子玥,不然這天就要垮塌下來了,但又怎麼辦?
懷宸想到了手機。他記得下樓時,手上就捏着老婆給自己買的那部一萬三千多元的華爲手機。他用身子與外界小心的接觸,試圖探索手機是否還在身上,但衣褲兜裡空空如也,根本就沒有。他斷定,手機已經被這幫人拿手了。
風,在繼續“呼呼”吟嘯。路與車輪子在繼續“蕭蕭”悲鳴。時不時還聽到各種汽車刺耳的喇叭聲。
車上沒有人的說話聲,但聞到一股接着一股的紙菸味。聽說抽菸不如聞煙香,以前懷宸對此說法身同感受,但今天的感覺,這煙味就像是一股瘴氣。
車子在繼續行駛。是朝前行駛,還是向後行駛,他不知道。倒是感覺像是朝地獄開去。
不久,懷宸聽到有人在說話:
“這是哪裡?”問話人是柳江當地口音,懷宸暗稱之爲柳江甲。
“剛剛過河南濮陽服務區。”答話的也是柳江口音,懷宸暗稱之爲柳江乙。
中間頓了幾秒,柳江甲應該是在思考什麼問題,或者是在觀察什麼,然後道:“陶師傅,到前面的濮陽南服務區吃早餐,順便休息和上廁所。”
“好勒!”開車師傅答道。
陶師傅?懷宸心中猛地一怔。心問:莫非開車的人是老陶?是在廖芳原來開辦那家保安分隊的老陶?但又想,老陶當時說過,待領到當月工資後,就辭職回老家。按理,應該不是他。再說,自己救過老陶的命,他怎麼會與這幫人一起謀害自己?不可能。但後面的對話,讓懷宸改變了看法。
“到濮陽南服務區,是否讓後面這個人也吃點東西?”像是老陶的聲音。
“不行。”柳江甲立即反對。
“從北京出發到現在已經有十六個小時,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不吃不喝,怕是撐不下去的啊!”懷宸用心分辨,這聲音絕對是老陶的聲音,不會錯。
“他身體素質好得很,死不了。”柳江甲冷漠地說。
“還是給他喝一口水吧?”老陶再次建議。
“不行。”柳江甲還是不同意。“你倆只負責送到目的地,其他的事,不用你們管,也不用你們擔心。”
老陶好像被對方堵住了嘴巴,不再言語。
接着就聽到柳江甲接電話的聲音。雖然不是免提,但對方說話能清晰可聞。
“到了哪個位置?”
“已經到達河南濮陽境內,剛剛過濮陽服務區。”
“怎麼那麼慢?”電話裡的人問:“是不是老陶開車?”
“對。”柳江甲答道。“他技術不錯,很穩當。”
“換上那個年輕人的開車,必須在半夜零時前趕到家。”
“到濮陽南服務區吃早餐後再換人。”柳江甲答後,又問:“你們什麼時候回到柳江?”
“我們現在去找他老婆要辦案費,爭取天黑前趕到家。”那頭的人接着問:“他醒來了沒有?”
“好像沒有。”柳江甲有點擔心地問:“不會是死了吧?”
“他那身體素質,死不了。”電話裡的人,說話極度冷漠無情。“即使是死,也不關我們的事。放心吧!”
“知道了。”柳江甲答道。“還有事要交代嗎?”
“沒有了。按計劃進行。”
從兩人的對話中,懷宸這才完全確定,開車的人,就是自己在廖芳保安分隊認識的那位牛高馬大、膚色黝黑、聲若洪鐘的老陶。他同時確定,年輕人與老陶一樣,應該是被柳江縣人臨時僱請負責押送自己,並非與柳江人一夥陷害自己,剛纔自己誤會兩人了。
懷宸還聽得出來,自己又涉嫌犯罪了,但這是不可能的事。他斷定,又是一起誣陷案。這些人之所以敢於對自己如此殘忍,幕後一定有人在操弄和指使。
那麼,到底是誰如此膽大包天?是潘安嗎?可潘安纔剛被抓不久,不可能是他。是前妻吳婷?很有可能。雖然她的姘夫已經被抓了起來,但有小道消息,吳婷已經傍上了新任縣長,也許就是她利用新縣長之手來報復自己。可細想,自己與新縣長無冤無仇,他爲什麼要謀害自己?是被吳婷唆使?這也很難說。
剛纔還聽說,在京城的那幾個柳江人,要找子玥要什麼辦案費。天方夜譚,更是敲詐勒索,懷宸相信自己的老婆不會那麼傻。
不久,懷宸感覺車速在減慢,接着向右拐,不一會兒車子就停了下來。這時,能聽到車外有很多人的說話聲,應該是到達濮陽南服務區了。
“我倆先下去吃早餐,你倆就在車上守着。待我們回來了,你倆再下去解決。”柳江甲接着又叮囑道:“如果需要上廁所,只能一個人去,絕對不能兩個同時離開。”
“這種活路,我們有的是經驗。放心吧!”又是老陶的聲音。
車上就只有了老陶和他的同事,懷宸心中暗喜。只要柳江人離開,機會就來了。他相信,老陶會幫自己。他得想辦法,讓老陶注意到自己。
“老陶,你要上廁所嗎?”年輕人問。
懷宸心中頓時着急起來。因爲,一旦老陶離開,事情就不好辦了。
“你先上吧!”老陶客氣相讓,又問:“小便還是大便?”
“小便。”年輕人答道。
“快去快回,我要大便。”老陶催促道。不知他是故意,還是道實情,懷宸不得而知。因爲,老陶還不一定知道被押送的人是誰。
確定年輕人下車後,懷宸打算來一個劇烈翻身,或者用頭部撞向車身,只能以這種方式引起老陶的注意。
正想翻身時,聽到老陶正朝後座爬上來,很快就坐在後排上,他的小腿還觸碰到懷宸的腰身上。懷宸突然坐起來,頭部不輕不重的撞到老陶的身上。
“咦!”老陶驚叫一聲,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帶着疑惑道:“剛纔還像個死人,怎麼瞬間就活過來了?”
懷宸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再次把頭撞向老陶。
這一次撞有些重,懷宸估計老陶會給他一記重拳,或者是摑上一巴掌,更或者是揣上幾大腳尖。但是,都沒有。老陶更沒有罵人,只聽感覺到解開頭罩的動作。
很快,頭罩被他揭開。
沉默兩秒後,老陶突然低嚎:“懷兄弟!怎麼是你啊?”
懷宸試圖睜開眼睛,但因長時間的封閉,他只略微睜開眼簾,就感覺有萬道光芒扎進眼球,叫他不得不緊閉眼睛。
“你是老陶嗎?”懷宸要再一次確認。
“對。我就是老陶。”老陶接着激動地低聲道:“我就是被你救過那條老命的老陶,你是懷宸兄弟,是我老陶的救命恩人......”老陶的聲音既悲酸又是憐憫。
“快!快找個安全地方給廖芳打電話,馬上通知我老婆,叫她立即設法救我。”懷宸急切道。
“懷兄弟的老婆就在北京?”老陶不敢相信。
“如果你還認我做兄弟,就馬上按我說的去做,其他的暫且不要管。”懷宸又催促道:“快!刻不容緩。”
看到恩人遭受如此大難,老陶哪裡還敢有半點遲疑。他立即把黑布袋重新罩上懷宸的頭部,但不再用那張帕子塞進他的嘴巴。
看見懷宸又重新躺在後排的地板上,老陶立即拿出手機,正要催促上廁所的年輕人,那人正好開門進來。
“小葛,你可聽好了。絕對不能動他。如果那兩個柳江人想動他,一定阻攔。押送歸押送,但他的安全容不得半點差錯。否則,我倆要承擔一切後果責任。懂了嗎?”老陶幾乎是用吼的聲音下令道。
懷宸這才知道,老陶的搭檔年輕人姓葛。
“你放心去吧!”小葛懂事的答道。見老陶急着要下車,小葛又問:“給他喝水嗎!或者給他吃點什麼東西?”
老陶看了一下時間,無奈回道:“柳江那兩個人馬上就回來,已經來不及了。”
老陶下了車,剛要朝廁所方向走去,吃好早餐的那兩個柳江人已經來到跟前。他趕忙陪着笑臉道:“兩位來得正好,我正想到餐廳找你們呢......”
“什麼事,如此匆忙?”柳江甲如臨大敵般緊張地問。
老陶捂着肚子,假裝痛苦道:“內急,實在是憋不住了。”
“快去快回。”柳江甲終於鬆了一口氣。老陶還沒走出兩步,那人又在後面問:“小葛呢?”
老陶一個急剎步,笑着回頭。“他在車上看着呢。”
老陶朝廁所方向衝過去,但他沒有進入廁所,而是順着一條通道,直接來到廁所背後一個隱秘處,拿出手機,再觀察四周,深吸一口氣先鎮靜呯呯直跳的心胸,然後才從容地給廖芳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