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社會,不僅需要文明,更需要健康。
現在很多招工單位,即使把文化程度和年齡大小放寬,但要求應聘者身體一定要健康,特別是不招有傳染疾病的人。
下午六點從蓮花池下班回來,懷宸就跟老闆請假,準備第二天早上去體檢。
老闆說,上午體檢,要等到下午三四點鐘才得出結果,加上要到博濟體檢中心去體檢,路程遠,肯定是下午五點鐘以後才能趕回來,所以必須請一天的假。反正現在懷宸還屬於試用期,請一天假,也不影響到工資。
在一旁的廖芳也交待,體檢前不能喝水,不吃早餐,否則只有白跑一趟。
第二天清早,懷宸揣着老闆給寫好的“入職體檢通知書”,步行到六裡橋東地鐵站,上了9號線,到六裡橋轉10號線外環,到宋家莊再轉亦莊線,最後從同濟南路站A2口出來,沿康定街反轉向西,再走宏達南街,一共步行一點五公里的路程,終於到達到博濟體檢中心。
體檢的人很多,大廳里正常保持不低於七八十人,大多都是年輕的打工者。大廳進出口,是兩扇彈簧門,你進我出,兩扇門左右開弓,不間斷地開開合合,熱情地迎接每一位體檢者。
懷宸正在抽血,有人輕輕地拍着他的肩膀。
“大哥,你就是懷宸嗎?”
懷宸擡頭一看,一位戴着近視眼鏡的陌生男子站在身後對他微笑。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懷宸疑惑地問。
男子指着懷宸手裡捏着的體檢單。“王老師提到過你單子上面的名字,剛纔不小心瞥見,就冒昧問問大哥是不是懷宸。”
“你說的王老師,莫非就是心閱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的王老師?”
“對。”男子微笑確定。“她說有一位好友推薦你到她公司上班,可你一直沒有跟她聯繫。但她相信你遲早會過去。”
懷宸終於明白,柳絮飛在向王老師推薦自己時,一定是說了不少好話,不然王老師怎麼如此惦記自己。同學的良苦用心,可見一斑。
“王老師是你的朋友?”懷宸問。
“大哥先體檢。稍後咱們再聊。”男子拍了拍懷宸的肩膀。“我在門口等你。”說罷就走出大門去了。
體檢結束,醫生交待下午兩點半來取“體檢結果報告單”。懷宸看時間,纔是上午十點,距離取體檢結果還有四個多小時。
看見懷宸走出體檢大廳,坐在門口一排休息椅上的剛纔那位男子急忙起身,上來與他熱烈地握手,拉着他也坐下來。
“很高興認識你!”男子親切道。
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居然聽到一句熱心的招呼,着實讓懷宸受寵若驚。“王老師是你朋友?”懷宸繼續剛纔未了話題。
“我在她公司幹活。”男子接着說:“當王老師談到你的時候,滿臉流露出的都是敬佩。想不到能在這裡遇見大哥,我倆真是有緣分啊!”
“王老師未曾見到我,我也從未與她謀面,她怎會對我就有敬佩之感了?”懷宸不相信。
“她說你文字功底紮實,個人經歷豐富,還是一位很堅強的人。這種人值得她敬佩。”
懷宸心中暗暗吃驚。心想:難道同學柳絮飛在向王老師推薦自己時,已經透露出自己坎坷的人生經歷,特別是剛剛過去不幸的三年?
“別說這些毫無根據的話。我沒有什麼了不起,更沒有什麼值得別人去敬佩的地方。”懷宸連忙把話題岔開,問:“兄弟叫什麼名字?怎麼也跑來這裡體檢?”
“我叫魏俊智,河北省灤平縣人。爲了入職,今天特意跑來這裡體檢。”
懷宸一聽,不禁暗笑。心道:不就是“僞君子”的諧音嗎?怎麼還有如此難聽的名字?他父母還真有才啊!
“灤平縣位於承德市西南部,處於京、津、遼、蒙的省市‘金三角’交匯點,素有北京北大門之稱。灤平縣境內的金山嶺長城,是萬里長城的精華地段,素有‘萬里長城,金山獨秀’之美譽。還有中國北方侏羅紀丹霞地貌的典型代表——碧霞山地質公園。對吧?”
“對對!”魏俊智驚奇地望着懷宸。“老兄真是見多識廣。”
“你在王老師那裡幹得多久了?”懷宸問。
“半年多。”他又以遺憾加不服的口氣道:“準備辭職,到新的單位去工作。”
“幹了半年多的時間,爲何又不想幹了呢?”
“我是高近視,校對速度慢,所以只好另謀生路了。”魏俊智又加一句:“主要原因,還是王老師那容不下我。”
“是不是工資低,或者感覺屈才?”懷宸不由好奇起來。
“不是。”不等懷宸再問,他又道:“老女人太高冷,咱高攀不上,更仰望不起。”
嗯?老女人!高冷!高攀不上!仰望不起!什麼意思?
懷宸雖然有一連串的疑問,但他也不好再打聽。
“下一步要到哪裡工作呢?”
“先到一家飯店幹一段時間再說。”俊智望了懷宸一眼,真誠道:“不然,我帶你去看看。”
“遠嗎?”懷宸問。
“不遠。走路過去,一個小時就到。”
看時間還早,懷宸欣然起身。一個小時的徒步,對他來說,就當作鍛鍊。
兩人沿着四環南路,上漷馬,走到橋上,俊智指着身後說:“橋那頭是大興區。”又指着前面。“這頭是通州區。”
懷宸駐足看了橋兩頭,再望橋上下。
“從豐臺區過來,途經朝陽、大興,再到通州,不到一天早上,我可把北京市的中東南部都走遍了。”
“現在交通發達,一天可以把整個北京走了。”俊智也情不自禁感嘆。
過橋後,兩人沿着新鳳河濱河路走了一段,然後向右,朝着漷馬路舊線走進去。
這條路,人頭攢動,公交車走走停停,摩的、外賣騎士穿梭其中,熱鬧非凡。
不到二十米寬的街道兩旁,全都是商店。這些商店都不大,更沒有什麼檔次,看上去都是專爲那些低收入人羣開張。
周邊房屋低矮,電線、光纜線,密密麻麻。固定的宣傳欄上,不規定的房牆上,樹上,電杆上,琳琅滿目的廣告粘貼了一層又是一層。
整條街,從頭至尾,叫賣聲,音樂聲,車聲,還有綁在電杆上居委會的喇叭聲,聲聲混雜一片,叫你聽不清是什麼聲音。
特別引起懷宸注意的是,排列着棺木、花圈、壽衣壽褲壽車等等,與死人有關的**店,要佔據這條街道三分一。
俊智領着懷宸來到一家飯店坐了下來。
說是飯店,其實就只有五張長方形的小餐桌。桌上擺放着醬、醋、油、鹽、辣和一次性筷子。
俊智遞給懷宸一張菜譜,問:“懷大哥,想吃什麼?”
兩人從博濟體檢中心步行到這裡,幾乎用了一個小時,加上爲了體檢,還沒有吃早餐,肚子的確是餓了。
懷宸用紙巾一邊擦着面前油漬斑斑的桌面,一邊看單子。“就來兩個炒菜,一個湯就行了。”
俊智點了三盤炒菜和一個湯,把單子交給一位女服務員,然後側過頭來低聲對懷宸說:“兩天後,我就在這家飯店上班。”
懷宸心中大吃一驚,又是愣了半天。“在這裡能幹什麼啊?”
“專擦桌子和洗碗。”俊智坦然應道。
懷宸差點把“不會吧”這三個字說出口,但見俊智那認真樣子,只好問:“月工資多少?”
“包吃不包住,一個月三千。”
“不錯嘛!”懷宸又問:“你住哪裡?”
“已經租好房。就在前面的一條小巷裡。吃好飯帶大哥去看看。”俊智擡手朝街道對面的方向指去。
“在這裡上班,也要求體檢?”懷宸疑惑地問。
“凡從事飲食行業,入職前必須體檢,以防疾病傳染。這有明文規定。”
吃好飯,兩人沿着漷馬路舊線往回行了一百多米,走進一條狹窄的小巷。
小巷的兩邊有理髮店、按摩店、洗腳店等,幾乎每個店門口都坐着一位濃妝豔抹的美女招攬過路客人,而且在這麼冷的天,還袒胸露背,對過往行人擠眉弄眼,嗲聲嗲氣。
俊智領懷宸走進一家民宅,上到二樓,走進一間大約有十個平方的房間。
牀頭是窗戶,窗外可見一排排低矮的房頂。牀前是一張不大的寫字桌,桌上擺放着一些書籍和一臺電腦筆記本。
“多少錢一個月?”懷宸問。
“600元。”俊智補充道:“在京城,很難找到這麼便宜的房租了。”
懷宸掃視整個房間,又問:“沒有洗澡間和衛生間?”
“都在樓下。公共。”
“房子挺不錯,只是進來那條小巷上那一路招呼客人的妖精聲,你一個大男人早晚往返經過,就不怕攪亂你的心志?”懷宸笑着調侃地問。
“只要意志堅定,並充耳不聞,我心自然不會被攪亂。”俊智臉上流露出一絲戲謔的笑。
懷宸心道:僅憑名字和相貌,人的秉性就已暴露七分。與其說是爲了這裡便宜房租,何不如準確地說是朝這一條特殊小巷而來。
“懷大哥,你什麼時候到王老師那裡上班?”
“還不一定去呢!”懷宸說這話是留有餘地,因爲不敢確定,往後的自己,是否還會出現走投無路的時候。“先找找,看有沒有更適合個人特長的崗位。”
“你目前還沒有找到工作嗎?”
“沒有。”
懷宸還不想跟他說實話。畢竟當一名保安是他無奈之舉。原先就有一邊幹,一邊再找新崗位的想法。
“那你目前住哪裡?”
“暫時住賓館。”
“那太花錢了。”俊智建議:“不然,咱倆一起合租這一間。一個月對半分擔?”
“謝謝了!”懷宸笑笑。“等我找到工作了再說吧。”
“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和微信,方便今後聯繫。”俊智請求。
“我現在用的還是老家號碼,待換了北京移動號,再留給你吧!”
懷宸還真不想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這位他認爲不值得去交往的“僞君子”。
“現在還有時間,不如,我們到外面給你辦一張移動新號?”俊智建議。
看他那樣子是非要得到懷宸的電話號碼不可了。
“目前還不能確定是否換新號,還是先留老號碼給兄弟吧。”
懷宸要來桌面上一支水性筆,很不情願地在一張舊報紙上留下了自己老家的電話號碼。
雖然把舊號碼留給他,但懷宸心中已決定馬上換新號。
下午到博濟體檢中心取了體檢報告單,回到六裡橋地鐵站,懷宸就在附近商店買了一雙黑色反幫皮鞋,還申請辦理了一張移動新卡。
取得新號後,懷宸立即以短信方式,把新卡號告知女兒懷思宇、堂哥懷德、堂弟懷全、同學柳絮飛以及朋友趙司長,其他人他一概不透露。
他既不想再見到魏俊智,更不想讓更多的人瞭解到自己目前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