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過了很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除去隱身屬性,一把摘去護目,她朝着那飛散的金光衝過去。
“伽綾——!!!”
地莫聽到小龍的聲音先是呆了呆,然後回過頭,舉起鞭子朝着小龍抽去,小龍沒有防備也沒打算躲閃,任由那光鞭抽上自己的肩,疼痛的感覺早就麻木了。
見到小龍不躲不閃,地莫反而有些沒反應過來,他的眼眶泛紅,鞭子一扯,將小龍朝着自己捲過來。
小龍的心中有着一絲釋然的感慨,時至今日,她才知道,地莫的那條光鞭把人捲起來竟然比直接抽上一鞭子還難受,因爲那鞭子彷彿是山一般的重量。
血從嘴中涌出,腥鹹得嗆人。
望着地莫的眼,他似乎有些微微的發狂,通紅的眼眶只剩下了無盡的暴戾,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變成了這樣?還是他原本就該是這樣。從來沒有變過?
地莫喘着氣,死死盯着小龍,伽綾死前的那句問話讓他心中煩躁得恨不得將世界上的一切都撕扯殆盡。望着眼前自己一直想殺卻又追不上的人,他狠狠的咬了咬牙。
“螻蟻,你跑不掉了!”地莫發出了陰森的笑聲。
小龍聞言,只是咧開嘴,微微一笑,更多的血涌出來,順着光鞭的紋路滴了下去。
“嗯……我知道。”她迴應着。
地莫的眼一眯,“本王允許你留下遺言。”
小龍的笑容帶着讓人心驚的溫暖與燦爛,“也許跟着我,被壓抑的你真的不會快樂吧……”
地莫微微一愣,就在他發怔的瞬間,小龍眼中精光一閃,手腕猛的用力,奪天匕首被她精準的甩出,劃傷了地莫握着光鞭的手背。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地莫條件反射性的五指一縮,小龍用力睜開光鞭,那光鞭被小龍連扯帶掙的掉了下去。
重新獲得自由的小龍朝着地莫猛撲上去,巨大的龍鳴響徹地莫的腦海,說時遲那時快,暴雨之下,小龍儘自己最大的力量展開了領域,將地莫包裹進去。
神級領域但凡進入,在一定範圍內有着絕對的主導性,此時忽然感覺力量被封住的地莫回過神來,一雙眼睛狠戾的瞪着小龍。
小龍用袖子擦掉頭上不斷流下的血。揚起了苦笑。
真是叫她難辦的傷口,怎麼止血都沒用,自己今天是怎麼了?
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地莫,小龍眨了幾下眼,努力的想將溢滿眼眶的淚水收住。
擡手,她的手指觸摸上那張冰涼的黃金面具。
“就讓我……好好記住你。”小龍哽咽着說,“哪怕你對我恨也罷……讓我好好記住你的樣子……”
地莫的心臟忽然狠狠的跳動了起來,憑空生出的痛苦之感,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只是呆呆望着眼前將淚水與血痕混在臉頰上的小龍。
小龍的手指觸及到黃金面具之下的嘴角,那是屬於一個外表成年的大地皇者剛毅冷硬的線條,她見過他的各種笑臉,天真也好、嘲諷也罷,萬般皆是他。
“小火走了……你也要離開嗎……?”小龍喃喃的道。
地莫忍住心中莫名的情緒,“你在胡說什麼,螻——”
下一刻,他睜大了眼。
那樣溫暖的擁抱,像是禁錮又像是寵溺,明明比他矮上不少,可是攬住他脖頸的手臂卻有一種不容任何人質疑和反抗的力量。
小龍閉上泛熱的眼,爲什麼走到最後。她總會要面對失去的結局?
“記不起來我就不要再想了。”
她看見過去那個將小小的他聚在頭頂一同望着大海的自己;
“喜歡沒有我的自由,那就去追尋。”
她看到曾經聽她說土皇的眼淚是好東西,天真的想讓土皇哭滿一桶眼淚的他;
“以後在外要記得別再任性……那樣會吃虧的。”小龍靜靜的笑着,手中浮出了散發着淡淡金光的紙,上面隱隱約約流動着金色的符號。
“吶……還有……”小龍的聲音嘶啞低沉,用力抱着一臉呆愣的地莫,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世界上最遠的距離竟然是擁抱,明明那樣近,卻誰也看不到誰的臉。
“無論你是地莫,還是……小土,我永遠愛你!”
圓潤的水晶球亮起,灼熱的火焰在下一個瞬間將一切吞沒,過往的一切化成了光輪國的殘跡、暗輪國永久的夜、火輪國不斷搖曳的火把、水輪國滾動的浪、風輪國來自遙遠的清風、土輪國肆虐的狂沙,迴歸最原始的虛無。
【叮——玩家小龍,喪失元素認證:土。】
那佈滿龍氣的火焰灼亮了所有人的眼,烈凰的腦海中忽然浮出一個夢中那朦朧的背影,漸漸的,那影子轉過身來,額上烙着紅色的單字,金色的眼眸與自己如出一轍。
【她還好嗎?】
【我走後,請代替我好好照顧她,你是我的姐姐,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小火……”烈凰喃喃自語,那重複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竟然是曾經和自己雙靈同體的小火!
藍歌的尖叫打斷了烈凰的私語,她不顧一切的朝着爆裂肆虐的龍炎衝過去,“地莫!”藍歌的聲音刺破沉悶的天空,“小龍——!”
爆炸中心的地莫緩緩睜開了眼。除了白色,視野裡什麼都沒有。
他……怎麼了?
【記不起來我就不要再想了。】
依稀看見黃沙之上,她望着他,目光深深。
【我不知道你和土皇有什麼過節,但是今天你要做個選擇,如果你選擇土皇,那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不會過問。如果你選擇了我,那麼你過去所有的一切恩怨恐怕都要捨棄。】
那時的選擇,他做出的答案,讓被被壓抑無數次的他以爲那只是小土強加給他的答案,不是他的。
所以,一切的恨意被深埋,那是冰冷陰翳的種子,逐漸發芽,長成了猙獰的花。
他記得,那金色的小小身影朝着黑暗中的他一步步走來,圓圓的眼睛帶着天真的盯着枯萎枝椏上的他。
【你的力量,可以全部交給我用嗎?】
【我的力量不會交給任何人。】他記得自己當時的嘲諷。
【可是……烈凰姐姐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裡,我想變強。】
【想變強的不只你一個人,小傢伙。我的力量不可能交給你,那個小丫頭只對你有恩。對我沒有。】
【我知道不能完全依賴你,但是……我不想當一個總躲在哥哥姐姐背後被保護的孩子。】
【想要我的力量,你和我就只能有一個存在。】
【那……我替你留在這兒,你用你的力量幫我保護媽媽和大家,好嗎?】
【這裡什麼都不會有,你這種被那個小丫頭嬌生慣養的小子能熬多久!趁我今天心情好,你滾回去吧!】
【不,我會好好待在這裡,只求你代替我。】那張粉嫩的小臉滿是倔強,【我知道這裡黑乎乎除了這棵枯樹以外什麼都沒有,可是……我不害怕。你能在這裡待多久,我就能待多久。】
【代替我,你不後悔?】
【我不後悔。】
那伸向他的手是黑暗虛空中唯一的亮光,又圓又亮的眸子是他自始至終嫉妒的對象,爲什麼他有的他都沒有,爲什麼全世界的愛,都給了那個除了吃就是玩再不就是睡的小鬼!?
【地莫,能出生真好,我每天都很快樂。】
【地莫,你爲什麼總板着臉,難道你不快樂嗎?】
那天真的語調,是他心中最大的痛恨,他愛一分,他恨十分,他笑一下,他怒意橫生。
所以他也恨透了那雙黑曜石般的眼。
直到陌生而邪魅的聲音充滿誘惑的問他——
【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他想起了自己下意識的答案:
【我想要一個全新的世界。】
【爲了你的主人?】
【不,我恨不得她整個人都不存在!】
【好,我會給你這樣的世界,作爲交換,你的心——是我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扭曲,他成了高高在上的統治者,誰也不可以違抗他。
只有一個人,所以作爲懲罰,他廢了她的雙腳,因爲她有一雙太清澈的眼。
——伽綾。
【陛下……您……快樂嗎?】
他快樂嗎?這就是他尋找的快樂嗎?
【地莫,能出生真好,我每天都很快樂。】
既然快樂,爲什麼要捨棄,代替他守在那樣死氣沉沉的虛空?
待在無盡黑暗的那個小傢伙,竟然如此放心的信任別人口中罪孽斑斑的他?
【無論你是地莫,還是……小土,我永遠愛你!】
無論是地莫,還是小土。
她說的愛,不是一個人,不是單單給那個集三千疼寵於一身的小傢伙,還有他。
在這個瞬間,他竟然看到一閃而逝的場景——黑色的虛空。枯萎的枝椏,那小小的身子散發微弱的金光,蜷縮着。
閉上眼,發抖的雙肩掩蓋不住細聲的自語:
“我不怕黑……我真的不怕黑……我是大地皇者……我能發光……我不怕黑……我一定可以忍過去……我不怕黑……”
發光?!
他想起那小傢伙找來的樣子,讓他吃驚的是,原來那嬌慣成性的小鬼竟是這樣在無盡的黑暗裡安慰着自己,更讓他心驚的是,他能被找到的原因,或許是因爲在這虛空之中,他自身散發的金色光芒?
獨坐虛無的黑暗中度過無盡的時間,他幾乎快要忘了來自他自己的光芒,這光芒絲毫沒有被一絲黑暗所泯滅。
可那小傢伙身上的光芒,卻比一開始尋找到他的時候弱了許多,甚至部分身子已經與黑暗融爲一體。
地莫猛然雙眼爆睜,隱隱約約看到了飄散在強烈光芒中的那個紅色的身影,他奮力一把朝着那影子抓過去。
“別走,你先別走!”地莫大聲叫道,罩在臉上的黃金面具劈啪作響,最後碎裂,露出了一張年輕的臉。
“等等!你不能走……回來!”地莫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一閃而逝的驚惶無措,“回來——起碼先救救那個小鬼——!”
小風瞪着眼睛,幾乎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全身泛着黑光的人。此時此刻,暗凌的手凌空舉起,對面的天舞女神浮在空中,目光驚恐。
“爲什麼……不讓我殺了她!”小風惱火的質問,剛纔自己眼看就要殺死天舞女神,偏偏一直沒有動的暗凌卻攔住了她。
“暫時不行。”暗凌的聲音很平靜。
“爲什麼!?”小風睜大眼。
暗凌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幾乎快窒息過去的天舞女神。
“時機沒到罷了。”
小龍感覺到有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原來,她還有感覺,原來,她還沒有麻木。
她燒了那張契約,就如在火輪國的街巷中,小風讓她感悟到的那樣——沒有心的契約遠比沒有契約的心讓人恐懼。
直到最後,她還是捨不得傷他,直到最後,她還是認輸的那一個。
耳邊嗡嗡作響,此時自己究竟流下的是淚還是血,她早就分不清了。
真的擔心離開她的小土以後會怎麼走,會不會餓,想喝雪露的話怎麼辦呢?
又想起地莫那決絕的眼神,或許離開她,小土恐怕會變得獨立變得更堅強,他會不會厭倦了自己總是一個孩子呢?
手腕似乎更緊了,究竟是什麼?
小龍想嘗試着去看一眼,可是卻什麼也看不見,只有無盡的白色,刺眼的白色。
系統提示喪失元素認證的時候,她的心已經死了。
心痛的滋味在AI這場遊戲中一次又一次的經歷着,AI,真的僅僅是一場遊戲?爲什麼玩遊戲還會痛苦呢?
“回來——!”
忽然眼前猛地一黑,有些熟悉的吼聲躥到她的耳中,緊接着一張年輕的臉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內,金色的眼睛定定的凝望她。
似乎又可以聽到聲音;似乎又可以看到其他,可是……這個人究竟是……誰?
小龍擰眉想了想,已經空白的大腦重新的運轉起來,她擡頭,“地莫……?!”
白光散去,低頭定睛一看,自己的手腕正在被地莫緊緊的抓着。
“你……”小龍想說話卻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剩下錯愕。
地莫的面具在哪?
“你不能走!”就在小龍還不明所以的時候,地莫吼了一嗓子,將小龍的視線重新拉了回來。
“不能……走?”小龍的一雙眼睛充滿了迷惑。
“對,你不能走,救救那個小傢伙,他還爲你守在意識空間裡!”地莫點點頭,“他最在乎的是你,也只有你能救他,如果再在那裡待下去,他身上的光芒會完全散盡的!”
“小傢伙……?”
“是小土。”
小龍的眼中重新恢復了神采,“你是說小土?!”她驚叫,臉色泛白,“小土怎麼了!?”忽然想到哪裡不對,“你難道不是小土嗎?”地莫與小土明明是一個靈魂啊!
“我是。”地莫點頭,緊盯着小龍,“可是在這個靈魂裡,我和小土是一同存在的,我們有一個人必須待在意識空間,因爲同一個靈魂的主導者不能同時出現兩位。”
小龍吃驚,“這麼說……你和小土是不同的……等等!你說小土身上的光芒會完全散盡是怎麼回事?!”
“我和小土的意識空間是黑暗的虛空,我待在那裡沒有什麼,但是他現在的形態還小,承受不了恐懼的壓力,一旦消失在那空間裡,就不可能再回來了。”地莫鎮定的回答。
“你說什麼!”小龍吃驚,“小土……回不來?可是爲什麼他會在那樣的地方!?”
“這點我不想回答你。”地莫偏過頭去,“現在只有你能救他出來,如果他還可以聽見你的聲音的話。”
小龍掩住心底的震驚,短短一天,發生了太多太多叫她的心情萬般變幻的事情,“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救出小土!”小龍反手抓緊地莫的肩膀,雙目通紅,“告訴我!”
地莫擰眉,“着急沒有用。”他說道,擡起手指着自己的眉心,“腦海,或者是心臟的位置可以感應到他,但空間很大,即便走出來的我也說不清他究竟現在漂浮在哪個位置上,我只是可以看見他罷了。”
“那有沒有可能……讓我到空間裡去找他呢?”小龍趕忙問。
“沒有任何標誌和感應,你是找不到他的,更何況他現在的力量漸漸減弱。”地莫回答。
“怎麼會這樣……”小龍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小土……”她擦掉眼淚,“什麼方式都好,讓我和小土聯繫!”
地莫有些發怔的望着小龍此時還泛紅的眼睛,那堅毅的眼神使她的雙眼黑亮起來。
“只能試試。”地莫閉上眼,“希望你的聲音能呼喚到他。”他站在那裡不動。
小龍發呆的望着此時安靜的地莫,毫無一絲猙獰暴戾的氣息。
可是,他的眉頭,卻沒舒展過。
爲什麼?他不是恨自己嗎?他不是在不久以前,還想置她於死地嗎?
爲什麼要幫她,又爲什麼要那樣急切的讓她救小土?
地莫,你究竟——是怎樣的思想,怎樣的人?
而在你的心中,又在想着什麼呢?
地莫安靜的閉眼漂浮在光芒中。
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爲什麼忽然關心起那個倔強的小傢伙來,又爲什麼要在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自由之後,還主動去抓住那個蹩腳丫頭的手?
他逐漸想不起來自己的初衷,他以爲實現了一切之後,自己應該會很快樂。可當自由來臨的時候,他的心中卻像缺了什麼似的。
【陛下,您快樂嗎?】
是的,他快樂嗎?什麼纔是他的快樂,什麼纔是真心實意的笑容?
就在他心中思緒萬千的時候,忽然溫暖的觸覺襲來,身子微微一僵,他的眼,還是沒有睜開。
光芒消散,站在火鳳凰背上的烈凰他們看到遠處的場景,皆瞪大了眼睛。
“天……這是……”
卻見小龍的周圍亮起了淡淡的領域之光,那光芒溫和的波動着,朦朧中,光芒裡浮着兩個人。
小龍的額頭抵着地莫的額頭,單手撫上地莫的心口,口中默唸着什麼。
誰都聽不到小龍的聲音,除了同樣閉上眼睛的地莫。
“小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小土……回答我……”小龍的語氣有着焦急的情緒。
除了這樣的方式,她真的再無法想出其它。
“小土……”小龍呢喃着,“求求你……”
“用你的心感應,你會看到他。”地莫說道。
小龍連忙靜下心來,慢慢的感覺着。
漸漸的,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她看到了隱約閃動的金光,微弱至極。
“小土!”小龍不由自主的驚叫出聲。
那蜷縮在枯萎枝杈上的小人似乎動了動。
【媽……媽……?】
小龍心中一喜,“謝天謝地!”她驚喜的叫出聲“小土,回答我,你記得我是誰嗎?”她唯恐小土喪失記憶,
【你是……媽媽……】小土聲音微弱,身上的光越發暗淡。
小龍看到以後心驚膽戰,地莫卻說話了。
【告訴他,他出來,我……回去。】
小龍怔然。
【你說你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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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沒電了……二更校對晚了……俺不該在一組作者羣裡混得忘了充電……大大們俺有罪……囧,二更到,凌寒跪求各種支持猛烈砸來,俺會瘋狂努力衝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