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連忙收斂起笑意,恭敬道,“肯定是最好的。”開玩笑!賣最貴的價格,她哪敢說不是最好的。
譚少慕食指彎鉤,敲了敲何幼霖的腦門,嗤笑道,“不選最好,只選最好看的。”
果然,太講究的男人就是再怎麼有錢,也還是和財大氣粗這四個字無緣啊!
何幼霖十分遺憾地開始認真挑選起來,最後拿了個她真心覺得非常好看的領帶夾。這個領帶夾的夾身造型有點像海神波塞冬三叉戟的抽象形態,三個叉尖處分別鑲嵌了三顆水鑽。
“這個,怎麼樣?”言語裡滿是歡喜,比她自己逛街選東西都興奮。
譚少慕看了一眼,淡笑道,“不錯。”摸了摸她的頭,算是獎勵。然後,他拿了另外一個早就看中的領帶夾結賬了。
這種“十分感動,然後拒絕”的態度,何幼霖的憤怒值簡直要破錶了!
譚少慕拿好商品袋,又看了看錶上的時間,“走吧。”
“去哪?”何幼霖嘟着嘴,不忿道,“我先申明,我腳痠了,陪不起。你自己去吧。”
反正她的意見根本沒有參考價值!就是陪跑,也不能像她這樣沒尊嚴!
譚少慕卻不容何幼霖拒絕地拉起她的手,進了電梯,“既然腳痠了,正好進電影院坐一會。”
看電影?
這應該不是他臨時起意的。
難怪他一路上看了好幾次手錶。肯定是連看什麼電影都決定好,早早買了票,只是還沒到點,才跑來買東西打發時間罷了。
至於爲什麼是陪他買東西,而不是陪她買。
呵呵!肯定是因爲他知道,如果說買東西給她,會直接被她直接在車上就拒絕了。
這個霸道的心機男!
何幼霖原以爲他們要看的是什麼大片的首映,或者熱播的電影。結果直到電影開播,偌大的影院都沒有走進來第三個人時,她不得不懷疑,譚少慕的品味是有多奇葩纔會選了個這麼冷門的電影看。
片頭曲結束後,屏幕上碩大的“醫心”隸書體二字,簡明扼要地點名了電影的主旨。然後,緊接着出現了打了馬賽克般的迷之畫質,一看就是十幾年前的老電影。
不用說,今夜不僅被譚少慕包場,恐怕連這電影都是他指定播放的。
這部老劇《醫心》十分無趣,屬於那種看個開頭就能猜出結尾的電影。
電影的主人公是個身患心臟病的兒童。他的主治醫生在一場車禍裡喪生,死前把心臟捐給了他的病人,也就是主人公。主人公得到救助,健康的活了下來後,出於感恩,繼承了主治醫生的遺志,自己也當了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後來,鄰國發生戰亂。軍醫緊缺的情況下,他拋下青梅竹馬的戀人,自動報名隨軍出征國外。
電影纔看了一半,何幼霖就困得差點睡着。她一邊嚼着自己堅持要買的爆米花,一邊問她身邊的人,“你該不會以爲,看完這部電影,我就會愛上醫生這個偉大的職業了吧?”
而此時的譚少慕卻十分專心的看電影,似乎真的被情節打動了一樣。良久之後,他才輕聲說道,“起碼,沒看見你害怕。”
“切。關在動物園籠子裡的老虎,誰會怕?”何幼霖不以爲意,繼續往嘴裡塞了一大口爆米花。但凡不能傷害到她的東西,她有什麼好怕的。
譚少慕扭頭睨了眼有恃無恐的小女人,目光若有所思。看來,她對醫生的恐懼另有原因,並非是真的源於恐懼這個職業。
他的目光再次投放到屏幕上,在無數個戰火紛飛的場景裡,電影的主人公都依舊堅守崗位。
這部電影是那人的最愛。她說這個主人公非常的帥,她會想要當醫生也是受了這個電影的影響,百看不厭。
爲了她,他也把這個電影看了好多遍。可即使到了今天,他再看也沒看出這個電影裡的男人帥在哪裡。
隨着一個炮彈的襲來,電影的畫面都停留在主人公拿着染血的手術刀的雙手上。一直到電影結束,都沒有說明他是生是死,回到故鄉沒有。
何幼霖爆米花正好吃完,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裡,卻見譚少慕不動如山地坐在原處,盯着屏幕上鳴謝的字樣。
熒屏的光影交錯投影在他的臉上,顯露出不同尋常的淡漠。他的目光隱隱落在屏幕上,神思卻顯然已不知道飄到哪裡。
何幼霖順着他的目光投向熒屏,發現結尾曲唱了一半,居然還有彩蛋。
畫面裡,主人公那個美麗溫柔的戀人正守着一扇窗,月光灑在她潔白的臉上,灑在案桌上,灑在主人公最愛的丁香花上。月光下,這張帶笑的側臉溢滿了等待戀人歸來的幸福感。
不可否認,這個女演員有着完美的五官和獨特的民國名媛氣質,恰如其分的演活了這個角色。這張側臉的截圖,她曾在論壇上多次看見,直到此刻才知道是源於這部電影。
只是不知道爲何,比起這樣的美人側臉,彼時譚少慕沉默的側臉更叫她印象深刻。
那種沉默,跨越了生死的長河,銘刻在如歌的歲月盡頭。
這一刻,她竟然不想打攪到他。
可明明是他陪她看電影,想她克服對醫生的恐懼,怎麼反而有種他比她看得更用情,更入戲的錯覺?
何幼霖按下心裡的怪異感,留他一個人靜思,自己默默地走出影院。
從黑黢黢的影院出來後,何幼霖把空了的爆米花紙袋扔進垃圾桶裡,擡頭間看見了《紫啼雲II》的首映宣傳海報,一下子楞在了當場。
她不記得,她等了多久。只記得某年的夏季,她和江淮初次約會,看的第一場電影就是《紫啼雲》。因爲是個悲劇,她哭了很久很久。後來江淮說,放心,會有第二季反轉劇情。她不信。百度了很久,才隱約相信,並一直心心念念地關注着。
想不到,漫長等待的最後,她放棄了,它卻悄然而至。
“你怎麼在這裡。”
身後傳來沈月珊的聲音,何幼霖一轉頭不期然遇上了她和江淮這對未婚夫婦。
雙方均是一怔。
江淮也駐足看着那張海報,若有所思。
“阿淮,你在想什麼?”沈月珊不太高興地扯了扯他的胳膊。
何幼霖不知道江淮心裡怎麼想的,也不想知道。她現在是一看見沈月珊就煩,一點關係都不想和他們牽扯上。
連招呼都不打,她低頭借過,卻被沈月珊一個跨步攔住了去路,“何幼霖,你對江淮的癡迷程度真叫我刮目相看啊。嫁進譚家還不夠。現在,連我和他的約會都要跟蹤?”
何幼霖沒理會她的挑釁,只看向站在後頭的江淮。他的眸子縮了縮,目光裡有不捨,有隱忍,有自責,卻唯獨沒有站出來管好自己女人的意思。
她的心裡不由有些失望。
可其實,又有什麼好失望呢?
從他選擇和沈月珊訂婚開始,到她和譚少慕婚禮上,他的沉默,無一不證明了他的選擇。
這一刻,何幼霖終於忍不住地懷疑起來。自己究竟是看中了他什麼。溫文爾雅,理智隱忍?可這些優點,現在看,怎麼就那麼討厭呢?
她繞過沈月珊要走,卻被沈月珊再三堵住去路。她的心裡再怎麼想息事寧人,一股邪火也涌上來,冷眸擡看向無理取鬧的沈月珊,“你知道什麼情況下的狗最護食嗎?”
沈月珊一直暗中留意江淮的反應,因此對何幼霖的疑問顯得漫不經心,“什麼?”
何幼霖嘴一彎,淡淡地說,“一是它除了這個肉骨頭外,一無所有。二是它知道,連這個肉骨頭,它都沒有徹底擁有。”
這麼明顯的指桑罵槐,沈月珊哪裡聽不出來!
她氣得想打人,卻沒忘記江淮還在場呢。最後收斂了自己的脾氣,退回到江淮身邊,摟過他的肩膀,小鳥依人地靠近他的懷裡,“起碼,今天形單影隻看電影的人不是我。說起來,新婚燕爾的你怎麼沒和慕少一起?對了,瞧我這記性!好像,你們昨天才吵架了。”
聽到這裡,江淮眼裡的自責和關心更甚,“小霖,你和他……”
何幼霖剛要說一句不勞費心,就聽見譚少慕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怎麼出來了不喊我一聲?”緊跟着伸來一隻大手,輕輕鬆鬆地把她整個人摟進他寬闊的懷中。
又要拼演技了?
何幼霖依偎在他身旁,仰頭望着俊美如神的男人,一抹溫柔的笑意掛上嘴角,“我看你睡的熟,不忍心喊你。”
“是麼?”磁性沙啞的聲音透着點寵溺,還真像剛睡醒般慵懶優雅。
江淮見到自己認定的女人靠着別的男人,心瞬間糾起。特別是看着譚少慕摟在她腰間的手後,心又立刻沉至深處。
他低下頭,神色黯然。
沈月珊察覺到江淮的臂彎有些僵硬,心裡頓時不舒服起來。她徑直走到譚少慕二人面前,“慕少與夫人這麼快就牀頭打架牀尾和,還真是鶼鰈情深啊。”
譚少慕一眼掃向沈月珊,聲音低沉渾厚,“你們也挺舉案齊眉的。”
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沈月珊臉色頓時更加難堪。她頓了頓,眼睛瞟了瞟何幼霖,“我們江淮人好,心腸軟,總喜歡照顧別人。這一點,我也很贊成。只是,有些事到底是別人家的家事,總不能老摻和進去。慕少既然這麼心疼老婆,想來愛屋及烏,應該不會對不管不顧,讓江淮繼續這麼在醫院裡進進出出吧?”
何幼霖眼下是更清楚自己昨日做的事情有多不妥當了,她垂眸無語,神色不明。
譚少慕淡淡擡起眸子,眼底並沒有太多情緒,倏然一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沒空的時候,麻煩二弟出面幫他嫂子料理些小事情也不爲過。沈小姐要是心態自己的男人,怕他太過辛苦了,就更該多一份賢內助的支持。性子太烈,男人是吃不消的。”
何幼霖一愣,江淮也是一愣,想到譚少慕昨日在醫院的表現,似乎都沒有料到此刻的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沈月珊的臉瞬間拉了下來。
要說江淮和何幼霖的關係,譚少慕會不知道。打死她都不信。只是,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還會幫着何幼霖說話。而他這樣毫無芥蒂的樣子,究竟是他自恃甚高,還是對何幼霖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