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有什麼話要與我妻子說的,出院後,譚家隨時歡迎。”
譚少慕頎長的身影挺立在門口卻沒有進來,顯然沒有長談的打算。他眼風淡淡一掃,便有人拎着一籃包裝精美的水果從他身後走來,把水果放桌上後便退了出去。
從頭到尾,譚少慕都沒有看何幼霖一眼。
但他不看她,何幼霖卻不敢不看他啊!
想到在車上那通被掛掉的電話,她的心臟就跳得快要停下來。每個毛孔都叫囂着:快跑,趕緊逃,不想死的話!
但實際上,她只是把燙手的合同往身後藏了藏。只這麼一個細微的動作,便引來了他的注意。
何幼霖毫不懷疑,他再看下去,自己的手就要融化在他的目光下了。
張澤川主動開口解圍,“我與何小姐一見如故,不免多留了她一會。想不到她纔剛剛與我訴苦,說你對她不夠重視,你就這麼快找來了。想來,你們兩個人之間有些誤會?”
“張總,你喊錯了。”面對他的挑釁,譚少慕微笑指出。
“什麼?”
“她姓譚。”所有權化解任何曖昧的挑釁。
“……”
在商場上,張澤川與譚少慕就是兩個極端。
一個因行事直來直往,雷厲風行,是有名的“閃電豹”,一個擅長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被人稱之爲“笑面虎”。
虎豹相爭的戲碼多年不斷,彼此輸贏半參。唯獨在口頭上挖坑耍心眼這一點,張澤川從來沒從在譚少慕手裡討過好。
“OK,譚太太。”張澤川卸甲投降,也不玩自己不擅長的套路了,恢復本性,“不過,譚少慕你動作是不是太慢了點。木已成舟,聽過沒?”
張澤川此人,從不說空話去訛人,他說一那便真的是一。只是張澤川的目的明顯是自己。他都還沒來,張澤川又能把什麼木弄成舟?
譚少慕眼底的疑色悄然泛起,“你要的不是薛彩寧的解約書?”
薛彩寧是千影公司的老人,配音過衆多熱播電視劇女主的當紅聲優,在圈內人脈極廣。爲了報復前男友兼上司的張澤川另結新歡,她在聽說譚氏集團有意向與諾力達這個動漫遊戲公司合作的消息後便主動找上門。而他也恰好需要她這樣有知名度的人當他前期活動的摘牌,以及她所帶來的資源。
對此,張澤川直接擱下狠話,要薛彩寧在聲優界完全混不下去!
但薛彩寧也不是沒腦子的人。她選擇跳槽譚氏,看中的就是譚少慕有力保她的能力。
可以說這個事情是譚少慕與張澤川近期所有活動爭奪的焦點。也是譚少慕唯一能想到張澤川會提出的要求。
“那種賣主求榮的貨色,就算你不解約,利用的差不多了,以後還會重用她?”張澤川話說的漂亮,好像之前真沒那麼打算,但是接下來一句很快就得瑟出真相,“反正你挖了我一個不要的前女友,我簽了你剛娶的老婆。這個買賣,划算!”
“什麼意思?”譚氏眉心一緊。
張澤川沒答,只用眼神示意他進來坐下談。而何幼霖從頭至尾都蹲在牆腳種蘑菇。
譚少慕走進來,挑了個順眼的位置坐下。發現咖啡桌上擺放的合同尾頁簽名處那三個字的字跡極爲眼熟。前不久辦結婚證的時候,他才見過。只不過,這裡還多按個賣身一樣的紅指印。
他捏着薄薄的幾頁紙,速速掃閱一遍後,只說了一句話,“違約金多少?”
“譚太太是成年人了。她有權自己……”
譚少慕不給他廢話機會,直接打斷,“合同籤的是七年。我出她十年的工資。外加薛彩寧的解約書作爲利息。如何?”
何幼霖心算不出她十年的工資是多少,但是她卻聽出了那個作爲利息的條件極有可能是張澤川最初的目的。這種吃虧感,瞬間叫她有種自己犯了買櫝還珠的傻!
“你是個商人,應該知道我看中的是她能給我創造的效益。這不是十年工資可比的。”張澤川絲毫沒有動心。
“既然是商人,也該知道生意都是有風險的。”譚少慕放下合同,“她是獲利,還是賠本還是未知數。不如收下眼前既得的利益。”
“那要不要打個賭?”張澤川自信一指,食指尖對着恨不得穿隱身衣的何幼霖,“我賭她三年內名聲蓋過薛彩寧。如果我做不到,合同三年後自動解除,如果做到了,七年續簽十年!”
“若是不賭呢?”
“你害怕?”
“十五歲以後,激將法在我身上就行不通了。”
“要是不賭,也可以。”張澤川雖是這麼說,卻坐地起價提出譚少慕絕不會答應的條件,“我要譚氏集團放棄這次與諾力達的多邊合作關係,由我們遠維集團一家獨資贊助。”
聞言,譚少慕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諾力達的項目雖然賺錢,但他還看不在眼裡,若不是別有用處,就是送給張澤川也無所謂。可偏偏,那個案子……
相比之下,何幼霖不過是他爲了膈應那個同住一屋的弟弟才娶回來的棋子。就算這個棋子還算聽話,與她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但終究不是她。
孰輕孰重,一目瞭然。可偏偏他卻遲遲下不來決定,給不出那個最理智的答案。
想到這裡,篤篤敲打在桌面上的手指停了下了。一雙清眸轉向何幼霖,凝聲問,“你怎麼想的?”
何幼霖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自主權。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後,她才深深吸口氣,坦言道,“我想試試看。”
譚少慕頷首,低聲沉喚,“程助理。”
“慕少。”守在門口的程助理聞聲走了進來,並依照慕少事先交代好的,將薛彩寧的解約書遞了過去。心裡不禁怨念何幼霖的紅顏禍水。
一個薛彩寧雖然算不得什麼。但對張澤川妥協的事情傳出去,慕少的臉面要往哪擱?要是再被人說連自己職員都保不住,慕少以後還怎麼招賢納士,收買人心?
何幼霖被程助理瞪的莫名其妙,不禁好奇那是什麼東西,便湊了上去。沒等她看清上面的字,譚少慕已將手中的解約書撕掉,並將桌上的那一份合同遞推到張澤川面前。
“三年!我賭三年後,輪到你親手撕掉這份合同。”
既然她想試,那他成全她。
只是想紅過薛彩寧,續簽十年,也要看他答應不答應!
何幼霖跟着譚少慕離開張澤川的病房後,久違的消毒水味再次襲來。看着她微微泛白的面色,小聲小氣的走路模樣,譚少慕又想起譚少芝在電話裡告的狀,只覺諷刺無比。
她和江淮在一起的時候,怎麼就不怕呢?
“何幼霖,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些?”譚少慕淡然冷笑,“才讓你有膽子來騙我?”
“嗯?”
“那天,是誰打死不進醫院的?不是害怕嗎?我看你好得很!”好到和別的男人跑到這裡摟摟抱抱!
“我其實還是很怕,只是習慣了。”何幼霖低垂着睫毛,“我要定期陪養父來醫院檢查。多來幾次,吐多了也就能忍住了。只是還是不敢接觸醫生,讓他碰我……”話還沒說完,牙齒都開始抖了。
譚少慕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叫張澤川一耳相中的好嗓音,非常有感染力。此刻,他只是聽她這麼一說便有一種叫心軟的情緒涌入胸口。他不禁皺眉,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耶?”何幼霖見他走過了頭,指了指右手邊,“出口在那啊!”
譚少慕腳步未停,“走之前,該和你家人打個招呼。”
“對哦。”解決完問題,何幼霖一心只想離開醫院,竟忘了回去和養母打個招呼,還有江淮,他還在弟弟的病房裡……
耶?
江淮!
何幼霖看着走在前面高大的人影,內心生出恐懼。現在,她已不再天真地相信這場協議婚姻裡,她是有自由的這種騙話!
譚少慕這樣的男人,就算不愛她,也是容不得一顆沙子的。
“不用了吧?我打個電話就好了。我弟弟可能睡着了。”何幼霖試着把人喊回來。
譚少慕卻連話都沒有回,徑自往前走着。
何幼霖很想鴕鳥地先逃了再說,也不去管那兩人見面會是什麼樣的光景。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可看着通往出口處,那滿走廊的醫護人員,她就頭皮發麻,冷汗淋漓。沒人給她保駕護航,要她一人獨自走完這條路,簡直比上刀山下火海還要命!
她低頭把自己的臉埋進圍巾裡,朝越走越遠的譚少慕追了過。忐忑半響,眼看譚少慕已把手搭在門鎖上,她再也忍不住了。還是坦白從寬,先給慕少打個預防針較好。
“其實我今天打不到車,是……”
“大哥。”有人從內而外打開.房門,打斷了何幼霖接下來的話。
譚少慕看見原應在家裡休息的弟弟出現在這裡並無訝色,只淡淡點了個頭便踱步走了進去。
同樣的,江淮也從容淡定地拿着兩個蘋果朝外頭走去,只是在經過何幼霖時笑了笑,“傻站着幹嘛,還不進去。”
何幼霖哦了一聲,目送他進了拐角處的洗手間後才走進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