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究過外公的病。”何幼霖回看着蕭一情,語氣十分堅定,“我打算,幫他調養一陣,如果身體情況穩定的話,我打算給他動一個手術。”
“什麼手術?”蕭一情想到什麼,臉色有些難看,“幼霖,別衝動。我知道,你在國外做過很多開顱手術,都十分成功。但是,這裡不是舊金山。這個醫院的醫療設備和機制完全跟不上世界先進的技術。而且,陸上將的年紀那麼大,根本禁不住手術的風險。而你,雖然和譚少慕沒有關係了。但是,你依舊視他爲親人。不要否認,你剛剛自己都沒發現,你喊他外公。醫生動手術最忌諱就是病人是自己的熟人,會影響情緒和判斷力!”
“你說的,我都考慮過。但是,外公的病拖不得了。拖越久,他身體越弱,到時候再做手術,就真的全無希望了。而現在做,雖然有一定的風險,但是,起碼是有希望的。”
“希望?多少希望?我要你說實話。”
“百分十二十。”
“二十?”蕭一情聲音揚了揚,“幼霖,你不做手術,他自然而然死亡,誰都不會說你什麼。最多是有心人抹黑。但是,如果他真死在手術檯上,你知道後果是什麼嗎?你要爲他的死,揹負一半的責任!就算,你願意背。你覺得陸家的人會同意希望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手術嗎?”
“我會說服他們的。”何幼霖並不逃避問題,“說服病人的家屬,這也是醫生的職責。”
“可是……”
“好了。蕭一情,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當初我之所以選擇腦科這個專業,就是爲了這一天。我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白昕媛對不起的我,我會討回來。可是,外公是被我連累才昏迷的。車子在墜河的時候,也是他讓我下車,讓我逃跑的。他雖然不接受我做他的孫媳婦,但是他對我這個人卻從來沒有偏見,鄙視。那麼好的一個人,如果不能讓他壽終正寢,我一輩子都良心不安。”
“他現在只是昏迷,或許哪天就醒來了呢?就算……就算哪一天真的去了,難道就不是壽終正寢了?你讓他冒着百分之八十的風險,死在手術檯上,若他真的死了,你這輩子的良心才叫真的不安!”
“不。我不會不安的。因爲我知道,如果老爺子能開口說話,他也選擇做這個手術的。他一生戎馬,什麼戰場沒有經歷過?與其這樣沒有知覺的躺在牀上,他肯定跟願意賭這一把!”
“我是說不動你了,是嗎?”
“一情,這麼多年過去,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我也希望,你能和以往一樣,支持我。”
“我的支持,重要嗎?”他苦笑。
“重要。”她點點頭,目光認真沉靜,“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支持對我們母子這幾年的生活有多重要。”
有着什麼樣的意義。
此刻,蕭一情被她的目光深深的吸引着。他不自禁地伸出手,撩起她耳邊的一縷髮絲,溫柔道,“好,我支持你。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哪怕,有一天你終於決定要回到譚少慕的身邊。我也會尊重你的決定。
今晚上,有你這句話,什麼都夠了。
……
而譚少慕在掛上電話後,確認張霄悅真的睡着了,沒有醒來的跡象,才離開了公寓。
他來到醫院,找到兒童住院部,在護士臺問今晚上送醫院的孩子住哪一間病房。
“今晚上送醫院的孩子十來個,你問的是?”
“四歲多的男孩。”
“那也有五六個啊。他叫什麼名字?”
譚少慕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沒問蕭悅,她哥哥叫什麼名字。最後,不情不願地說道,“姓蕭。”
護士翻了翻病歷,搖了搖頭,“沒有姓蕭的。”
難道,他誤會了,不是姓蕭?
沒有找到人,譚少慕卻不知自己是該歡喜還是該憂愁。
“那你看看有沒有姓譚的。”說完,他自己笑了笑,“算了,你直接看看有沒有姓張的,或是何的。”
到底看哪個姓?
護士朝他白了一眼,又翻了一遍,“沒有。”
譚少慕這下是真急了,“你再看看,是不是看漏了?”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譚,張,何都看了。一個都沒有。”
難道,沒有送這裡來?
不可能。
這裡是最近的一家醫院,又是何幼霖上班的醫院。沒道理不來。
“算了,我自己找。”譚少慕說完,要搶病歷本。
新來的實習小護士急了,深怕被罰款,連忙把記錄本按死在桌面上,“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啊。人人和你這樣,醫院還怎麼給病人保密他們的個人信息了?”
“我兒子住院,我是來看他的。”譚少慕解釋。
“你兒子住院,你都不知道他姓什麼,你這個爸爸也不用來看他了。”小護士纔不信他這說辭,諷刺道,“實在不行,你給老婆打電話啊。他媽媽總歸知道兒子叫什麼了吧?”
這句話,真的是戳到他心肺上去了。
他要是給是何幼霖打電話,說來看兒子,估計她能直接辦轉院手續,躲開他。
譚少慕黑着臉,正打算自己一間間病房找起,一個面熟的醫生走了過來。
“慕少,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來探病,想看一看住院記錄。沒想到,貴院的管理制度這麼嚴謹。媛媛真是管理有方。”譚少慕淡笑。
醫生一聽,這還得了,瞪了一眼新來的小護士,雙手奉上住院記錄。
譚少慕快速找到日期是今天的,從最後幾行排查,果然沒有他想的那幾個姓。
但是,當他看見一串英文字母亂入在裡頭時,苦笑不已。
Minton,3501病房。
關心則亂的譚少慕放下本子,朝3501的病房尋了過去。
醫師看着慕少離去的背影,看見他走進吳醫生兒子的病房,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連忙問小護士,“剛剛他說他給誰探病?”
小護士此刻也知道這個人估計是大有來頭,深怕自己得罪被開除,連忙解釋,“他說是看他兒子。但是,他又叫不出名字。所以我才……”
“兒子?”醫生瞪大眼睛。
譚少慕一推開門就看見蕭一情的手伸着,手指觸摸在何幼霖的右頰上,笑得猥瑣而淫,蕩。而何幼霖似乎沒有覺得不妥,還深深的回望着他。
這該死的女人!她就不知道推開這個不懷好意的男人嗎?
還敢笑得那麼燦爛!
“兩位若是來談情說愛的,麻煩換個地方。這裡是醫院。”譚少慕諷刺完,看了眼牀上的兒子,心裡更是來火,“孩子的輸液都掛完了,你們兩個大人是怎麼看護的?”
何幼霖不想理他的冷言冷語,但聽兒子的輸液沒了,心裡又是愧疚,又是着急。
她轉頭看向兒子,“沒事吧?”
蕭一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你看輸液還有一些呢。”
何幼霖這才擡頭看了一眼鹽水瓶,哪裡是“一些”,分明還有四分之一那麼多!
虛驚一場。
她瞪了眼謊報軍情的男人,“你也是個醫生。輸液還有這麼多,你急個毛線?”
“我不急,誰急!你們兩個人,怎麼照顧我兒子的。”
“你搞清楚,霄晉是我兒子!我比你急!”
“你急,你兩眼珠子還一直黏在別的男人身上?”
“譚少慕,你是來找茬的吧?我以爲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幼稚!”
“你以前還只愛我一個人的呢。”
“你!”何幼霖被氣得夠嗆,懶得理他。
看兒子確實出了不少汗,連忙跑病房自帶的衛生間裡洗了把毛巾,給兒子擦臉。
譚少慕也從最初的嫉妒裡恢復了正常性子,找了個椅子搬到病牀邊上坐下,“也給我擦擦。”
何幼霖擦完兒子的臉,把毛巾甩在他臉上,“自己擦。”
毛巾剛脫手,她才反應過來,不對啊,她幹嘛要給他毛巾!不是應該喊他滾蛋的嗎?
她想搶回毛巾,奈何譚少慕已經拿下毛巾,並一臉嫌棄地走進衛生間重新洗了一把。
“喂,那是你兒子!”她瞪眼不忿。
蕭一情都能把屎把尿,他這個當父親居然還嫌棄兒子的汗水!
“我有潔癖。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潔癖?呵呵……是誰,剛剛還吃我口水來着?”
“我。”
“……”何幼霖頓時老臉一紅,心裡罵了句,算你狠!
蕭一情像是個透明人一樣,默默地看着他們像是老夫老妻一樣鬥嘴。
那些親密的話語,明明不適合當着他這個外人的面說出來,何幼霖卻毫無顧忌地說出來了。她不是故意忽略他的存在,而是自譚少慕進來後,她的所有心神就都被譚少慕給吸引走了。
他知道,譚少慕是故意刺激何幼霖,讓他清楚地看見他和他之間的差距,卻沒辦法抗議一聲。
他知道,他只要輕輕咳嗽一聲,何幼霖就會發現他,然而會找回她的理智,變成完美的,沒有一絲破綻的艾琳娜。
但是,他不忍。
因爲當艾琳娜的她就算是笑着,都遠不如現在氣得炸毛的她來得幸福愉快。
他默默地退出了房間,把這個寧靜的夜晚留給真正的一家三口。
他說過,她的選擇,他都會支持。
譚少慕透過鏡子看見了蕭一情的黯然離場,然後拿毛巾抹了一把風塵僕僕的俊臉,頓時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含笑道,“我的潔癖,只能包容你一個。其他人,就算是我的種,也不行。”
何幼霖看着面前面若冠玉的男人,心臟再次不可控的狂跳起來。
不得不承認,五年前,她鬥不過這個男人。五年後,她修得十八般武藝,他卻只點滿了說情話的技能,就把她給收拾的服服帖帖!
真的是要嘔血嘔死了!
她瞪了他一眼,轉臉看向兒子,並在心裡默唸佛經,逼着自己清心寡慾。
譚少慕也不說話,坐在病牀邊打量起自己還沒有好好正眼看過一回的兒子,心裡的滋味也不如面上那麼輕鬆愉悅。
他已從蕭悅口中得知,這幾年他們母子在舊金山的生活概況,也知道Minton是從出生後就體弱多病,一直在住院療養,直到三歲多才康復出院。
而此時,在病房外久久沒有等到慕少出來的醫生終於還是給院長打了個電話。
……
“什麼?”
凌晨一點,白昕媛百般不情願地接聽了這通電話,卻在聽到消息時,聲音幾乎都變了調,“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