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真巧在這碰上。”
“是啊,出來這麼久,近來才聽說空塵法師圓寂了,沒趕上法師虹化之日,送他一程,甚爲遺憾。”
我遁聲望去,默默觀察那兩人,皮膚白皙,穿着素淨,透着儒雅的氣息,和我之前看到的人反差挺大,再聽他們的對話字正腔圓口音和賣麪條的大漢也不大一樣,我懷疑這兩人正是夏國人,如此,跟着他們準能去到夏國。
纔有此想法我感覺身邊的包袱似乎動了一下,我下意識低頭看去卻猛然發現包袱的死結不知何時被人打開,我趕忙查看果不其然僅剩的銀兩不翼而飛了!
於是立馬擡頭看見一個飛奔的身影背起唯一的家當,那把吉他就順着那個背影追去!
如今我人生地不熟只剩那點盤纏,要是讓我困在這個吸人血的鬼地方估計想弄到錢都難!
我不顧揚起的塵土向着他狂奔,卻發現他居然跑得沒我快,只是感覺他身子十分靈活穿梭在街巷之中,追了他幾分鐘後離他越來越近纔看清是個小破孩,頂多十來歲!還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那小孩一邊跌跌撞撞的跑着一邊還回頭看有沒有把我甩掉,我跟着他跑了好幾條街,最後他見沒把我甩開一把衝進一戶院落。
那戶人家木房低矮,小男孩衝進去的時候來不及關院門,本就不高的小院門還在晃動着。
我推開門,不大的院子中鋪了一地的大紅棗,繩子上掛了幾件破衣服,我記掛着那個小男孩於是兩步穿過院子來到那戶人家的屋前。
“有人嗎?”我出聲詢問。
話音剛落房門從裡面被打開,出來一個面色蠟黃的婦女,她打量了我一番後開口問道:“姑娘有何事?”
“你剛纔有看到一個男孩跑進這個院子嗎?他偷了我的錢!”
面前的婦女臉色一沉,從她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咳嗽聲。
“孩子媽,是阿卜嗎?”
婦女回過頭朝着裡間扯着嗓子:“卜兒,快出來!”
此時我纔看見房間內的矮牀上躺着一個男人,那男人面無血色,瘦弱不堪。
女人朝屋裡喊完後並沒有任何動靜。
“阿卜,沒聽見你娘喊你嗎?非要讓我親自下牀?”
男人才說完一句話又連咳不止,婦女趕忙進屋順着他的背,我看見裡間那裡的簾子被掀開,一個小男孩走了出來,雖然他低着頭我仍然一眼認出正是剛纔偷我錢的孩子,他的手裡還攥着我的藍色錢兜。
我向前一步跨進房間:“喂,小子,把錢還我。”
婦女卻擋在孩子的面前警惕的看着我:“這位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們家阿卜從來不會偷人錢財。”
我知道沒有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兒女是個賊,可面前的女人不分青紅皁白那護犢子的模樣倒是讓我火冒三丈。
“他手裡還拿着我的錢兜,你怎麼解釋?”
女人這時纔回身低頭看了一眼瞬間臉色難看。
“阿卜,真的嗎?”
那個男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一定是調皮,快把東西還給人家。”
瘦小的女人試圖從他兒子手中接過錢兜,然而那個小男孩卻倔強的不肯給她。
我對面前這個女人十分沒有好感,明明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極力維護自己兒子,雖然我不是個嚴厲的人,可多少也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真理,她的仁慈對他兒子來說不會是好事。
十來歲的男孩已經有些力氣,他娘拿他根本沒有辦法,躺在牀上的男人努力撐起身體:“阿卜,你要不把錢還給這位姑娘,以後也不要再進家門了!”虛弱的男人突然大聲吼道,嚇得那個男孩身子一抖便放聲哭了出來。
“我不給,我就不給,爹爹看病需要錢。”
他聲嘶力竭的大哭,本來我一腔怒火在聽見他這樣說後反而消了一些。
“大哥得的什麼病?”我出聲詢問。
“爹爹運棗去杜橋賣的時候被樑國軍打傷的。”
阿卜的母親從他手上一把奪過錢兜遞還給我。
“樑軍?這裡不是周國境內嗎?”
“這裡哪國也不是。”牀上的男人帶着微微的嘆息。
後來我才從阿卜孃的口中得知,禹城由於地處特殊,比鄰周、夏、樑三國,多年來一直界定模糊,這個小城就像一箇中轉站,各國人都會往來於此,幾國多年來都有想兼併禹城的心思,奈何此地雖然是不毛之地,然而卻因爲地域原因至關重要,幾國互相牽制至今禹城都沒有明確的歸屬。
所以久而久之在這個地界就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環境,弱肉強食似乎成了禹城的生存模式,幾國都會派兵駐紮在此,衝突不斷,最最受苦的是當地的百姓,民不聊生已經不足以形容這裡的生存狀況。
我要求看一下阿卜爹的傷勢,阿卜的孃親沒有阻止。
阿卜爹的後背被藤編一樣的東西抽過,可以看見皮開肉綻的傷口,想到之前在街上看見的乞丐,或許那些人原是當地的百姓又或是途徑此地的他國人,不幸遭到各國士兵的欺辱纔會淪爲殘疾滯留在這裡。
在這個交通和通訊系統均不發達的時代,一旦錢財被搶身有重傷死亡幾乎就成了唯一的歸宿。
我向門外看了看,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找阿卜娘要了一些酒,幫阿卜爹的傷口消了毒,阿卜聽見他爹的慘叫幾次想衝上來被她娘攔住了。
阿卜的家幾乎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我和阿卜娘只有把圍在牀邊的簾子撕下包紮在阿卜爹的傷口處。
弄好之後阿卜娘做了飯讓我和他們一起吃,當我來到小木桌前看着那碗稀溜溜的稀飯時有些不忍,阿卜已經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着,看樣子餓了很久,這麼大的孩子應該在長身體,很快他碗裡的稀飯就喝完了眼巴巴的盯着我的碗看。
我毫不猶豫的倒了一半給他,他才終於朝我露出了微笑。
在交談中我得知阿卜的孃親叫向伶,她一臉愧疚的看着阿卜。
我問她:“既然這裡生活如此艱苦,爲何不帶着阿卜換個環境?”
她露出詫異的神色:“換個環境?這怎麼可能,我們的房子和東西都在這裡,是搬不走的。”
我十分不理解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這矮小的破房子裡除了幾個搖搖欲墜的破桌子幾乎沒有什麼東西,我實在不能理解有什麼好留戀的。
“爲何要搬走這些?你們到了其他地方依然可以重頭再來。”
向伶面帶微笑的幫阿卜擦了擦髒兮兮的臉。
“我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這裡。”
“可你總得爲阿卜想啊,你難道想讓他和你們一樣過着這樣的生活?我是說,擔驚受怕的生活。”
我有些激動,在我看來這裡根本就不適合居住。
向伶拍了拍阿卜讓他去睡覺,阿卜走後她才很平靜的回望着我:“姑娘從周國而來走時也一定非常不捨吧?”
我想到景睿,想到睿王府,清雪、何容、夏靈,可最終這些思緒都屏蔽在景睿疏離的眼神中。
“也許吧…”我回應着。
“我和阿卜爹從小在禹城長大,這裡是我們的家,我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這。”
她說的如此理所當然,我似乎從來沒有對某個地方產生過這種眷戀,所以,也無法理解向伶他們一家寧願過着這樣的生活也從來沒有想過改變現狀。
那晚,向伶留我在她家住下,雖然我不是很喜歡她們一家人但我沒有拒絕,因爲我知道在這漆黑的禹城我一女子獨自出行將有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翌日,我一早起牀就看見阿卜坐在門欄邊手託着腮,我走到他身旁:“你知道附近哪裡藥店?”
阿卜一下站了起來滿眼希冀的盯着我:“我帶你去。”
我不是善心大發,也許出於昨晚被收留的感激,我決定幫他們一把。
我跟着阿卜離開他家,禹城的早上比我想象的要熱鬧許多,經過前一天的觀察我很快就能識別出哪些是禹城土著,一般這裡的人長相粗獷,男人喜歡留着大鬍子,女人的皮膚也很粗糙,大概受環境影響,他們喜歡在腰間帶上一圈銅質的腰帶,男的腰帶較寬,女的則細些。
可我卻發現阿卜一家並沒有這個裝飾,我問阿卜爲何,他告訴我腰帶相當於身份地位的象徵,像他們這種人家是沒有錢去佩戴的。
阿卜還說現在時間早很多士兵都沒有起牀,所以城裡的百姓纔敢出來,怪不得昨天下午街上並沒有如此多的當地人。
遠處傳來一陣肉包子的香味,阿卜停在那裡傻傻的盯着包子籠,我掏出碎銀子買了幾個遞給他,他甚至激動得有些不敢接過。
可是讓我們兩誰也沒想到的是阿卜不過咬了一口就有個中年男人一把搶過了他手上的包子,那人臉色有個長長的刀疤惡狠狠的瞪着我們。
我拉了拉阿卜往旁邊走,他一把甩開我,小拳頭緊緊握着,眼睛裡藏着難以掩飾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