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錢莊時我的心始終揪着,我從不喜歡欠別人什麼,在這世上,除了景睿欠我一份情外,我與旁人向來撇得乾淨,卻一連欠了白梵幾個人情,現下他還爲了我不能下地,若是留下病根我真不知該如何償還這人情!
回去後我擬了份公告差人分別掛在幾處,告知百姓們損失的錢財會照本俸還,又和董義他們一行盤點了一下損失的錢財,忙完後已入夜,夥計們都散了去,董義暫住在客棧,而我讓他先睡便又不自覺的行到了商行。
商行的夥計見是我便把我放了進去,不知是不是蘇霖逸和他們交代過了。
我躡手躡腳的來到白梵的屋裡,他屋裡還燃着一盞微弱的油燈,興許是我的影子早被油燈的光線射在牆上,還沒靠近他便聽得他在牀上說道:“這麼晚了還不歇着跑來我這,也不怕些流言蜚語。”
我乾脆直起身子大步走到牀邊一屁股坐下:“你知道我從來不在乎那些的。”
“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他側躺着,大概背還很疼。
“初步安排了下。”
“那怎麼還不去歇着?”他的聲音有些悶沉。
我頭低着:“蘇霖逸一個大男人照顧得難免不周,我怕你夜裡口乾想着總能幫幫忙端個茶遞個水什麼的,你都救了我兩次了,也巧,每次遇險時你都能及時趕來。”
白梵靜靜的看着我,半晌沒說話,我擡眼望了他一下,他毫無血色的臉上卻難得見上那種頹然的美感,我又趕緊瞥開眼。
“你不用對我愧疚,說來這場大火也和我們商行有些關係。”
聽聞他這麼一說我十分詫異:“你這話什麼意思?”
“近幾年也不知得罪了何人,各地的商行時不時總會遇到些事情,前些日子找人查了一下,鬧事的人均出自封一盟。這個江湖門派好像也是近些年出現的,之前不曾聽過,也不知屢次挑釁我商行有何目的便讓端叔安排人注意他們的行蹤。前幾日我得到消息,有人在巴普坦見着了封一盟的人,我擔心要出事便一路趕了回來,昨天夜裡纔到這,本想着太晚了不便打擾你直接回了商行,然我萬萬沒想到他們這次拿錢莊開刀,我終究大意了。”
我皺着眉嘆息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丫頭,今次回來你瘦了不少,可是沒有好好睡覺好好吃飯的緣故?”
我咬了咬脣鼻尖有些酸,白梵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這兩個多月裡的辛苦付出便歷歷在目,說實在的,我的人生一直感覺混混沌沌的,從來沒有下定決心想認認真真的去幹一次事,然而我第一次有這樣的動力和決心,初建立的成果卻付諸東流,白梵雖能幫我把那爛攤子填上,可要知道錢莊小到桌椅板凳的擺放,大到整個格局的設計我都是花了心思的。
這一場大火把我這些日子的付出全然燒了個乾淨,就連賬本都灰飛煙滅了,說不難過是假的。
他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我那頭凌亂的短髮眉眼溫和:“你以爲你失去了好不容易打點起來的錢莊?那不過是一間鋪子,這巴普坦多的是這樣的鋪子,況且,失了這裡,你在其餘地方還有五間。
你捫心自問你得到的東西真的失去了嗎?如果重新給你間鋪子你是不是打點起來要容易得多?”
我嗅了嗅鼻子,默默想了想,白梵說的也有道理,雖然錢莊沒了,還好夥計們都在,個個安然無恙,我們的流程也日趨成熟,就是重新開大家也不會像初出那樣茫然,這樣成熟的模式複製起來比剛建之初的確要容易許多,經白梵這麼一點化,我突然茅塞頓開,大可以利用這次大火後還能如數奉還百姓的錢財作爲錢莊信用的基石,即使錢莊重新開張必定也會贏得不錯的口碑。
想到此,我稍稍放寬了心。
“好了,現在去歇着吧,我也要睡了。”
我望了望門口轉頭對他說道:“我去隔壁睡,你若是半夜口乾就喚我。”
白梵還想說什麼,我沒給他說的機會一溜煙出了屋去了隔壁。
饒是白天昏迷的一整天,夜裡倒有些睡不着,躺在牀上想着接下來要做的事,說來也挺多,我打算後面單獨找一處秘密的地方專門存放百姓的錢財,再差人鑄一些帶鎖的鐵箱用來裝銀票安全些,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覺過去了幾個時辰。
忽然聽見一陣極其細微的咳嗽聲,起初我以爲自己聽錯了便下了牀出屋,緊接着又是一聲悶悶的咳嗽聲,似乎聲音被壓制發出的很輕,我一把推開白梵的屋門見他正用帕子捂着口鼻,我急得兩步踱到他榻前,他速速把帕子放入被窩之中略略蹙眉:“我無事,你回去罷。”
我回身點亮油燈再去看他只覺他的脣在火光映襯下有些泛紅,以他現在這身體狀況血氣不足不可能嘴脣泛紅,難道是?
想到此我一把掀開他的被子猛地奪過被窩裡的帕子,果不其然在帕子上看見了腥紅的血漬,我的心一揪:“你到底傷得多重,大夫怎麼說?難道傷着內臟了?”
白梵的眸子突然之間泛起冷意,看得我打了個哆嗦。
“我說了,與你無關,不需要你同情,再者,我的身子骨我自當有數。”
他翻過身去面朝裡明顯是讓我別多管閒事的意思,我心下一陣惱怒,換做常人爲救自己傷成這樣誰能置之不理,況且,他幫我幾次,雖然我們之間是買賣關係,但我着實也把他當朋友看,當然擔心。
然而他平日裡總與我言語輕浮,這當口反而拒人於千里之外着實讓我有些生氣。
我站在牀邊手插着腰怒道:“你以爲我想管你嗎?我無依無靠好不容易漂泊到夏國找到你個靠山,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以後怎麼辦?”
他依然背對着我動都沒動,也不知道他的冷漠突然觸碰到我哪根神經了我忽的就大哭了起來,哭得像個被人欺負的孩子怎麼都停不下來。
就連逃出睿王府的那天和見着阿卜屍體時我都不曾如此歇斯底里的哭過,大火過後我雖絕望但仍然還可以強撐着去面對,可就是白梵一個冷漠的背影把這些日子吃過的苦全都勾了出來,越哭就越兇。
白梵猛然轉過身眯着眼一把把我拉進他懷裡用手捂住我的嘴。
“丫頭,我還沒死你在我牀頭哭什麼喪?給商行的夥計聽到以爲我半夜把你怎麼着了!”
我眼淚鼻涕全部蹭在了他的前襟上:“反正你也不是正人君子,怕什麼別人的閒言碎語。”
“誰說我不是正人君子了,行了,你別哭了,擡起頭來。”
他的語氣顯得慌亂,我微微擡頭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像一個漩渦一樣能吸人的靈魂,我的內心居然在一瞬間微微顫抖,連我都不知這莫名的顫抖是何緣故。
他的眸光柔柔的看着我:“瞧瞧你就這點出息了,董義還和我說他們莊主多有本事是個女中豪傑云云,真應該讓他來看看你此番的模樣,看他還對你崇拜的五體投地。”
“不準告訴董義,還有不準揹着我總找他,他是我的人。”我邊嗅鼻子邊說。
他挑了眉:“你和我還分你我?”
他的雙臂牢牢的圈着我,我與他的距離不過一拳之間,他的這句話讓我臉頰頓時染上了紅暈,有些嬌羞的低了頭弱弱的問:“你,你莫不是愛上我了?”
他突然一把鬆開我“嘶”了一聲,我擡頭看他,他一臉痛苦的皺着眉頭,我急忙問他:“你怎麼了?”
“活到現在大風大浪遇見不少就是沒被人如此荒唐的問過,着實受到了點驚嚇扯着傷口疼。”
我尷尬的乾笑了幾聲一溜煙從牀上爬了起來幫他把被角掖了掖。
“那,那你睡,我,我就不打擾了,明早上我再找大夫來給你瞧瞧。”
“藍兒。”剛預轉身他喚住了我,我默默看着他。
“我從小便在劫難中長大,命硬得很。”
我道他是在寬慰我,便扯了脣角朝他笑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
在蘇霖逸的幫襯下我很快就在附近又拿下一間鋪子,白梵把所有的錢莊也納入看顧範圍,也就是不管白日還是夜裡錢莊同商行一樣周圍都會有些打扮成百姓模樣的護衛暗藏其中留意那些封一盟的人,而我也在附近找了個地窖秘密把錢財轉移。
白日裡更加忙碌,晚上便去照看白梵,同他閒聊一會再宿在他隔壁,大夫說他的傷勢需要將養兩月方可下牀,大夫還說他恢復得比常人要快上很多。
我深知白梵素來自身強大,我總想凸顯自己一顆巴結之心,奈何總力不從心,現下正是好時機,我便每每尋着錢莊得空的時候溜過來給白梵弄些吃食,我的廚藝真的只能勉強算中下,奈何煮得黑暗料理倒也入白梵的口,他覺得沒吃過新奇便也每每總能吃個乾淨,讓我成就感倍增,也樂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