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深深的看了甄家老太太一眼,好一會兒,“她讓你來的?”
“誰?”甄家老太太怔了一下,她正傷着心,怎麼就猛不丁的問這一句?誰能派她來?
“沒事!”賈母是很瞭解這位朋友的,於是點點頭,想了一下,還是心有不甘,“政兒一直肯讀書的,從小,我就知道,他定比他大哥強。現在看到沒,我說得沒錯,他自己掙到了爵位。現在世人只說他得有賢妻,誰又能知道,他小時,我抱着他讀《三字經》的辛勞?連那小子也是,只聽他混帳老婆的話,我的話跟放屁一樣!”
“行了,當初政哥兒來金陵考秀才時,有來拜會我。我們聊了一會,那時的他青澀未除,身邊還跟着一位先生,你知道那位先生是誰嗎?”甄家老太太又給了賈母一個白眼,這老貨,真的這二十年白在後院呆了,腦子還是跟之前一樣蠢笨如豬,難怪鬥不過兒媳婦,籠不住兒子了。現在還在跟媳婦爭功,認爲兒子的今天,她纔是最大的功臣,這麼說,不就是讓兒子更離心嗎?兒子聽她的話纔怪。
“忠義伯,不過是兒子救了我家穆哥兒,於是老聖人給的一個空頭爵位。”賈母不屑的說道,她當然知道路先生在中間起了大大的作用,但是,以賈母看來,這種先生不過是點酸丁,沒有賈家,他們家有機會立這麼大的功勞,他們能撈一個爵位?所以她心底裡,對路先生還是滿是不屑。
“是前戶部侍郎程大人的總幕僚,現在程大人已經是兩廣總督了。這位可是程總督亦師亦友之人。你兒媳婦當初可是用大價錢,請她孃家二哥‘三顧茅蘆’才請回去的。不然你以爲,你抱着念幾天《三字經》,就能養出一個探花郎?”甄家老太已經越發看出這位沒指望了,於是之前細微的想法全沒了。現在她覺得自己又不求着她,還真不用給她好臉了。沒有要求,自然說話都隨便了,看她比自己還執迷不悟,甄家老太太現在覺得自己七竅皆通,心情一片大好,也懶得再說客套話了。
“你怎麼知道?”賈母多年沒人跟她聊天了,就算這話聽不入耳,她也忍了,總算有個人陪她說話不是。其實之前,代善,賈敏都跟她提過,不過她那會什麼也聽不進自然不會放在心裡,現在好了,甄老太的說法她總算能聽點進了,於是茫然起來。
“都是老親,我能不知道你?你怎麼可能放你的老兒子出來考學?雖說多年沒見,那作派,真不是你們榮國府的,想來是另請名師了,當然要讓嘉兒去看看怎麼回事。更何況,那之前,你們在京裡鬧成那樣,政哥兒怎麼就離開榮國府一年,就上進成這樣?這些都透着怪異!當然,看了也就知道了,果然,你媳婦是賢惠,不然,真的被你關在榮國府裡,一家子,只怕連我們都不如的。”甄家老太太不禁感嘆了一聲,想想,自己媳婦兒也是名門之後,可是現在想想看,真的,一丫也趕不上政哥兒的媳婦。
這些年,她常聽人說起這位賈二太太,皇后娘娘的摯友,把女兒嫁入東平王府,兒子與大儒之家結親,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卻偏還不讓人忌妒,兩口子老老實實的過日子,聽說他們家日子過得極簡樸,一改當年奢侈之風。若是當年自己也讓兒子媳婦簡樸過活,也許很多事,就真的不同了。
這不僅是一種生活方式,而是一種心態。他們能簡樸的生活,對外界的誘惑其實就少了好多,他們才能一心一意的做學問,教養小孩,於是家風正,子女成器,這是一系列的反應,不過現在一切都晚了,自己現在讓家人簡樸,不過是被逼無奈,而人家一直保持着簡樸的生活方式,這就比兒子媳婦強,腦子清醒。
“怎麼就不如?老大襲爵,老2縱是不考探花,我們這樣的人家,弄個官做,又有什麼難的?現在老2也就是從四品,我孫子都五品了,還說他的混帳老婆賢惠?”賈母憤怒啊,怎麼就不如甄家了?按着她的想像,她的兒子,根本不用這麼辛苦的,一個個的自討苦吃。老大,她就不說什麼了。至於說老2,國子監祭酒就是一個從四品的小官,還N年都不能升一級的,有什麼啊?她故意忽略了那個伯爵的爵位。
“你就自欺欺人吧!”甄家老太太倒是有點同情賈母了,被關在這金絲的籠子裡,她絕對的相信,沒人會虐待她,但是絕對的,一定沒人會搭理她的,不然,怎麼還會這麼想?
或者說,她這麼想,其實也是知道,她是很明白,沒有自己,他們卻過得更好了,於是這位才這麼生氣,因爲她是一個多餘的人,若不是一個孝字壓頭,她就是死了,其實也沒人會掉一滴眼淚,她只是一個被供起來活着的神主牌位,沒有一絲一毫的作用。對這樣一個神主牌位,她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所以,對甄家老太太來說,自己這回真的值了。因爲正如賈母說的,兒子在時,全家都尊重她;兒子現在不在了,她撐着這個家,她還是一家之主。她還是得到了兒媳,孫女兒的敬重。比這個活死人強太多,於是她不能死,她要好好活着,爲孫女兒們好好謀劃。
一時間,甄家老太太充滿了力量。吃了午飯,便帶着孫女兒回家了。本來不想要賈家的施捨的,現在,她直接對艾若說,讓她把賈家養女兒的書本清出來,讓她帶了一車子回去。她下定決心,自己的孫女兒也要好好教育,果然一個愚蠢的婦人會帶壞一家子。
賈母自然知道自己大大的娛樂了老朋友,所以就算,她們家被抄了,她還是被老朋友所鄙視了,她的脾氣更壞了,很快就因爲這個,病倒了。
不過這個問題不是艾若能管的,甄家老太太一走,她就被賈母拉進去罵了一頓,還不讓她還嘴,想想,她正好帶着孩子們上山給賈敏,史大夫婦做法事去了。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結果,她剛上山沒多久,這位就病了。賈政不錯,覺得老孃病沒什麼要緊的,也就沒派人知會,由着他們在山上慢慢收拾心情。
等七日的大法事做完了,她慢慢悠悠的帶着重回笑臉的孩子們回了榮府,老太太雖然不至於奄奄一息,但真的跟之前鬥士模樣完全不同了,這回就真的跟書中黛玉第一次見賈母一樣,滿頭的銀髮了,老淚縱橫。也是,七十歲的人了,自然也該這樣了。讓孩子們進來看了一眼,直接趕了出去,表明,“老太太知道你們孝順的,快點出去,別過了病氣。”
小柳氏慌忙的把小的們都送了出去,艾若靜靜的給賈母號了脈,想想,還真有點遺憾了,這位真的很頑強,病成這樣,還能再緩過來。她又不能真的不管她,只能看看之前的藥方,換了幾味藥,然後給她紮了針。
第二天,賈母看上去果然就好多了,賈政很滿意,於是便出去了。賈政是一根筋的人,老孃不是不能死,而是怎麼說呢,他會盡力,然後不讓自己後悔。至於說結果如何,他一點也不在意,現在很好,老婆回來了,重新開藥,扎針,老孃就好多了,現在誰還能說,他媳婦不孝順?誰能比自己家的媳婦還孝順?
想到這些天,老孃病了,媳婦帶着孩子們上了山,爲妹妹和表弟、表弟媳做法事,這是爲了讓孩子們心裡安穩。這是很重要的事,所以他根本就沒派人去叫,請了金陵最有名的大夫好好診治,萬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自己也帶着賈珠侍疾,雖說小柳氏也在,不過,他沒讓,由此,其實也就能看出來賈政是怎麼想的了。基本上,賈政根本不想讓兒媳婦靠近母親,她是自己這一支的當家主婦,將來是要頂門立戶的,她萬不能跟母親一樣,哪怕一丁點也不成。
小呆新婚燕爾,艾若讓小呆帶着王熙鳳回完門,就去江南近處轉轉。小呆只有幾天的假,這是他們難得的閒散時光,艾若帶着孩子們上山,說家裡沒人,趁有時間,倆人正好遊覽一下江南的美景。其實,這就是讓他們度蜜月去,不然,真的在家裡,又沒分出去,想自在幾天,那得多難啊。賈政當時聽時,就馬上想到,自己好像就從來沒和妻子單獨出遊過,上回在京城的茶樓裡,她都新奇成那樣,都讓賈政覺得心酸不已,深深的覺得對不起妻子,於是老太太病了這種小事,賈政也覺得不用通知小呆他們了,他絕對相信,妻子是把自己的美好願望放射在他們的身上,於是根本不打擾他們。自己帶着賈珠就做了,不過他後來覺得,幸虧沒讓兒媳在這兒,不然,真是沒臉見親戚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