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顆重型炸彈“砰——”一聲丟進餐桌,衆人頓時不敢置信地看向樑慧珍。
慕琛則在片刻的怔愣之後,也去看樑慧珍。
見她的臉繃得像塊鐵板,找不出絲毫說謊的痕跡,他也瞬間沉默了下來。
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靜,連顧小年都感覺到大人間的不同尋常,歪着腦袋看看顧喬,看看慕琛,似乎要從他們身上尋找異樣謦。
過了很久,顧喬才回過神來。
她從桌底伸手下意識握住慕琛的臂膀,抿了抿蒼白的嘴脣,剋制地看着樑慧珍:“小姨,五年前,你們不是告訴過我們,肇事者是一個叫許文廣的人嗎,是他酒駕闖紅燈撞死過馬路的我爸,連交警的事故責任認定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樑慧珍依舊冷冷看着慕琛:“酒駕撞死你爸不錯,但是那個人不是許文廣,而是慕家的人,徐文廣是他們家的司機,他是替慕家頂罪。”
說到這,樑慧珍看向顧喬,眸底浮現起一抹歉意:“本來這件事,我和你小姨丈打算爛在肚子裡,但如今,你攀上的是慕家,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這家有多骯髒……”
“都過去的事情了,有什麼好說的,現在大家不是過得挺好的,你別掃興了。”
眼見着樑慧珍要說下去,曲震浩再次拉了拉她的衣袖要阻止她。
樑慧珍卻手一揮,立刻將衣袖扯出來,朝他吼道:“曲震浩,你瞞得下去,我瞞不下去了,你對喬喬再好有什麼用,錯的,就是錯的,做再多好事都掩蓋不了犯下錯!”
曲震浩的黃臉當即變成了豬肝色,而後,他頭往後一捋,悶聲坐回位置,就一副隨她辦的樣子。
顧喬則更加震驚地看着曲震浩,原來他小姨丈對她這麼好,還另有隱情。
見曲震浩老實了,樑慧珍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看向顧喬,目光柔和了幾分:“喬喬,你應該知道你小姨丈那時候的事業剛剛起步,公司還十分脆弱吧?”
“我知道。”
顧喬點了點頭,啞着聲音,說道:“那時候,小姨丈資金週轉困難地夜夜睡不着,還借錢給我們還債。”
“對,那時候,你爸正好出事,我們見你爸那邊的親戚沒人幫忙,你挺着個大肚子不容易,你媽身體不好,你小姨丈認識的人又多,就把你爸車禍的事情接過來處理。當時,你媽就說過,賠款可以不要,但人一定要找出來,我們也一直是這麼做得。其實,這起交通事故很清楚,有目擊證人,有監控錄像,指向的就是慕家的人。但到移交給法院判的時候,突然有人去自首了,接着目擊證人說自己當時精神狀態不好,翻供了,那連就監控視頻追究起來,也不能當做證據,因爲攝像頭拍到的是離案發現場五百米時候他開車的情景,案發現場是個死角,攝像頭根本捕捉不到!”
聽到這裡,顧喬下意識抓緊慕琛的衣袖,纔不使自己的情緒泄露出來。
一條人命,就這樣輕而易舉脫罪了,不是有錢有勢,是什麼?
慕琛見顧喬情緒波動,伸手蓋上那隻手握了握,以期待這樣能緩解她繃緊的狀態。
樑慧珍咬了咬牙,繼續回憶着說開去:“我和你小姨丈很清楚肯定是慕家的人用錢打通了這一切,便親自去找證據。我們去找原來的證人,去問附近的住戶,雖然很多人都被封了口,但還是有人感動於我們的精神說願意作證。當事情出現轉機的時候,慕家的律師卻主動找到了我們。他要我們放棄追查真相,接受這個結果,無論花多少錢,他們都願意。我們怎麼可能接受這種結果,當時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可是過了幾天,他又來了,說如果我們不接受這個結果,你小姨丈的公司明天就倒閉,而且一輩子都別想東山再起。”
“喬喬,你是知道你小姨丈多愛這公司的,他懷着一顆雄心,花光了所有積蓄,每天沒日沒夜地泡在公司裡,甚至一個月不回家都有過,怎麼狠得下心讓公司沒了就沒了。這段時間,你小姨丈其實也掙扎了很久,每天吃不飽睡不好,當做出這個決定時,他更是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臉,在我面前發誓,接下來,他會對你很好很好,代替你父親對你好,以彌補這個因自私犯下的錯。”
說到這,樑慧珍那雙與顧喬又五分相似眼睛瞬間滾下兩行眼淚,曲震浩則將手支在桌子上,邊摸着頭邊,搖頭嘆息。
可不過片刻,樑慧珍又將眼淚一擦,重新看慕琛,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如果不是慕家目無法紀,就不會酒後駕車,草菅人命的事,如果不是慕家財勢壓人,就不可能做
出這種偷天換日,威脅欺瞞的事情。”
迎着樑慧珍冷冽的目光,慕琛下意識繃緊下顎。
雖然這件事與他無關,但身爲慕家人,他感到無比恥辱,無比……氣憤。
顧喬已無暇他顧,沒想到當年的事情還有這樣的內情,她真真氣出血來。
她永遠都忘不了他的父親每年爲她種下大片向日葵,希望她能如這些花兒一般陽光健康的成長。
可從那場車禍起,小陽臺那片種向日葵的土地荒蕪,她再也無法感受到一個父親深沉的愛。
讓她更加憤懣的是,害死他父親的兇手原來一直在逍遙法外,一直……
顧喬的雙眸也驀然滾下兩行淚,顧小年看到,立刻從慕琛懷裡往顧喬那邊撲:“媽媽,別哭,還有我的,我替爺爺愛你!”
原來,孩子是聽得懂的。
顧喬看着顧小年焦急的雙眸,眼淚涌得更兇。
看顧喬傷心成這樣子,慕琛下意識握緊拳頭,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顧喬現在有多傷心,就說明對撞死她的那個人有多怨。他不知道,顧喬會不會因此,對他這個慕家人也恨上了。
對於顧喬,他第一次他如此沒有把握。
顧喬無聲地流了一會眼淚,幾個女人也是淚瑩瑩,男人們則沉默着,各有表情,卻同是對顧喬父親的不平。
過了片刻,顧喬的情緒稍微平復一點,才擦了擦眼淚。
她的目光下意識掠過隱忍的慕琛,重新看向樑慧珍,聲音裡還帶着哭過的沙啞:“小姨,那一定知道真正的兇手吧,到底是誰?”
樑慧珍也用衣袖擦了擦眼淚,抽噎了一下,說道:“我當然知道他是誰,報紙電視裡天天是他,他就是慕家的大少爺慕鵬。”
慕鵬?
顧喬輕笑一聲,不知道是該感謝老天有眼,讓這種仗勢欺人的傢伙失蹤,還是感謝老天無眼,只讓他失蹤,還沒有在牢獄裡度過餘生。
慕琛的臉色則一陣陣沉凝下來,一雙黑眸更是幽深得彷彿能把人吞噬。
而就在這個時候,樑慧賢突然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大姐,你怎麼回事,是不是心臟病犯了,有沒有帶藥?!”
“外婆,你怎麼了,外婆,你醒醒。”就在同時,顧小年的尖叫聲也響了起來,帶着一種無以倫比的害怕。
衆人看向那處,只見樑巧如正倒在椅子上,胸膛劇烈地起伏着,臉色蒼白得如一張紙。
顧喬霍然站起來,就向樑巧如跑去,聲線裡帶着無可抑制的顫抖:“媽,你怎麼回事……”
這次,倒是曲震浩先反應過來,對樑慧珍冷冷說了一句“瞧你做得好事”,就推開大家往樑巧如身邊湊。
“這種情況,吃藥沒用,快,讓開,我送她去醫院,我今天開了車過來。”
聞言,大家頓時讓開一條小道,有的人幫忙扶樑巧如,有的幫樑巧如穿衣服,七手八腳將她推上曲震浩的背,曲震浩連忙揹着她往門外跑。
此時,輩分最大的林和平趕忙對顧喬說:“喬喬,你坐你小姨丈的車照顧你媽,我們稍後趕過來。”
正有這打算的顧喬用力點了一下頭,衣服沒穿就衝了出去,卻被顧小年帶着哭腔的聲音喊住:“媽,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看外婆!”
看兒子這副模樣,顧喬頓了一下,就點頭說道:“好,我們一起去。”
說完,轉身要去抱慕琛懷裡的顧小年,慕琛卻抓住了她的手,而後,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顧喬:“喬喬,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