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驚程的身子顫了顫,突然轉過身來,朝着他說:“關略,他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都被別人奪走了。”
關略當時只覺疼得厲害,像是心口被她活活剮掉了一塊。
真狠啊!這女人總能若無其事地在他面前不斷念叨緬懷另一個男人,特麼他還不能生氣。
就像現在這樣,他得安慰她。
“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沒有就沒有了,人都已經沒了這麼久,你總得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可以嗎?”唐驚程一副慼慼艾艾的模樣,關略簡直煩透了。
“這是你自己的事,不過你既然來了,進去坐一會兒吧。”
剛好那天葉覃也在九司令,反正店裡常年生意慘淡,她沒事就跟服務員躲在角落的位置上嘮嗑。
說得正起勁時聽到門口跑過來另一個女服務員。
“老闆來了,老闆來了!”
跟葉覃嘮嗑的那服務員嚇得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進店沒?”
“進來了,還帶了一姑娘!”
“姑娘?什麼姑娘?”這回換葉覃吃驚,難道他把樓輕瀟帶來了?但轉念一想不大可能啊,這店開了兩年,他從沒帶樓輕瀟來過店裡。
店裡的人都不知道關略有個雙腿殘疾的女朋友。
“我去看看!”葉覃從角落裡走出去,見關略果然站在靠窗一張桌子旁邊,對面應該坐着什麼人,可惜被柱子擋着,一時半會兒葉覃看不清。
“九哥…”葉覃走過去,“你帶朋友來啊?”她剛說完,坐在柱子側面的唐驚程擡頭,葉覃愣是張着半張嘴合不上。
萬萬沒想到,她第一次見這女人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去叫人倒杯熱水來。”關略見葉覃那表情就知道她心裡有怨氣,想支開她。
可唐驚程突然一笑,看着關略:“不喝水,你這不是咖啡館麼。”
“你不是說你不喝那玩意兒?”
“可你煮的我就要喝。”可能是因爲店裡有暖氣,唐驚程凍了一上午的身子暖了一些,連同情緒也穩了許多,她竟笑着從包裡掏出一張卡片,卡片已經很皺了,是當初關略給她的。
“這張卡片我一直隨身帶着,你說讓我有機會來這坐坐,嚐嚐你的手藝,你可不準食言!”
最後一句話葉覃居然聽出了一點“撒嬌”的味道,更可恨的是關略居然受用,揚脣笑了一聲。
“好,你想喝什麼?”
“你拿手的是什麼?”
“都拿手!”
“那就挑一樣你最拿手的。”
“摩卡吧,奶多,咖啡味比較輕,適合不常喝咖啡的人。”
“那我不要了。”
“……”關略皺眉。
唐驚程揚臉突然狡黠一笑:“你知道的,我喜歡重一些,帶勁,舒服。”
“……”關略悶抽口氣,他看得懂這女人眼裡無意流露出來的挑釁,這是她的病,隨時隨地會發,他習慣了,可是葉覃不習慣。
葉覃氣得踢了下凳腳,走了。
關略只能悶氣咳一聲:“那你坐這等一會兒,我去煮咖啡。”
葉覃靠在牆角一直盯着唐驚程看,之前自己只見過這女人的照片,今天算是第一次照面。
似乎真人要比照片上好看一些,五官挺靈秀,可葉覃怎麼看怎麼覺得唐驚程眼梢裡透着一股子騷氣。
很快有個服務員湊過來問:“喂,葉子,那女人誰啊?你說她跟我們老闆什麼關係?”
“不知道!”
“會不會是老闆的女朋友?”
“她也配?”
“挺配啊,長得有氣質,跟我們老闆站一起挺順眼,而且我還是頭一次見老闆帶女人來店裡,老闆還親自給她煮咖啡,我來這上班這麼久,真是第一次見老闆煮咖啡給別人喝……”
那服務員八卦得沒完,把葉覃的心火全部勾了出來,她轉眼瞪了服務員一眼:“在這跟我聊天,不用上班嗎?”
服務員訕訕撇了下嘴,灰溜溜地走了。
葉覃大步走到唐驚程桌邊,她正在找打火機點菸,葉覃抽了一張椅子坐她對面。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不知道最好,我警告你,你離九哥遠點兒!”
“九哥?”唐驚程往藤椅上靠了靠,“你是說關略?”
葉覃沒接話,她特討厭唐驚程那副寡淡的樣子,好像誰都不在她眼裡。
那時候唐驚程剛好把打火機找着了,她從包裡抽出一根菸夾在兩根手指之間,沒有點,就盯着葉覃看。
唐驚程猜想面前這女孩應該不會超過二十
五歲吧,大冷天穿了件黑白格子的薄外套,剪着短頭髮,高額頭,眼窩很深,素素靜靜,整個人顯得有些蕭條,可看着不像一般二十出頭姑娘該有的氣質,眼神裡透着一股狠。
“你盯着我看什麼?”葉覃被唐驚程看得心煩氣躁。
唐驚程把指端上的煙擡了擡,問:“這兒能抽吧?”
葉覃耷拉着一張臉不回答。
唐驚程又不客套了,用手兜住火把煙點上,吸一口,吐出菸圈來,堂子裡的風吹進店裡,白濛濛的煙霧剛好遮住唐驚程的臉。
葉覃就聽到她在霧氣後面淡淡問:“你喜歡他吧?”
“你怎麼知道?”
“就衝你剛纔踢凳子那一腳!”
葉覃鼻子裡哼一聲:“喜歡又怎樣!你呢?你也喜歡他吧?”
“我談不上。”
“那你幹嘛還要跟他睡?”
“因爲想跟他睡唄!他在牀上功夫不錯,又會哄女人喜歡,不過這些你應該沒有試過。”唐驚程吹着菸圈,輕描淡寫。
葉覃十來歲就開始在刀口上混,可這男女之事她還沒有經歷過,頭一遭,唐驚程又說得如此不遮不掩。
“你…不要臉!”葉覃有些惱羞成怒。
唐驚程有些被逗樂了。
“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我知道!”
“他很愛他女朋友!”
“這我也知道!”
“他跟他女朋友快要結婚了,日子就定在明年初!”葉覃氣急敗壞。
唐驚程咬着菸頭的嘴脣抖了抖,抽得過猛了些,一口菸草直直嗆到肺裡,辣得她眼睛疼。
“這你不知道吧?”
“現在知道了!”唐驚程用手背稍稍擦下眼角,還在笑。
葉覃氣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你笑什麼?能不能要點臉,以後別再纏着九哥了!”
“我沒纏着他。”唐驚程一臉無辜相。
“沒纏着你們怎麼會上牀?”
“這你得去問他了,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況且…”唐驚程說一半就停了,將菸頭掐在桌上的小盆栽裡,煙霧從枝葉裡往上冒出來。
葉覃嗆得趕緊用手去煽,問:“況且什麼?”
“況且我們倆睡,就純粹只是睡,我心裡沒有他,他心裡也未必有我。”
……
關略端着咖啡出來的時候窗口已經沒有人了。
葉覃正面無表情地靠在桌沿邊玩手機。
“她人呢?”
“走了!”
“你跟她說了什麼?”
“我讓她離你遠點兒!”
關略瞪了葉覃一眼,葉覃立即服軟:“九哥,那女人配不上你,她說她心裡根本沒有你。”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關略放下手裡的咖啡杯就往外走,可走到門口又折回來,端起桌上那杯剛煮出來的咖啡一把倒在窗臺的花盆裡。
葉覃看着扔在桌上的空杯子,氣得夠嗆,關略已經追了出去。
唐驚程已經走到弄堂口,關略的車堵在她面前,傾身過去替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上車!”
“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上車!!”
“……”
唐驚程坐進去,他合上窗。
“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
“突然就想走了。”
“不是說喝咖啡麼?”
“突然就不想喝了!”
關略氣絕:“你向來都這麼隨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嗯,再加一句,想睡就睡!”
“唐驚程!”關略瞪着她,“你最近是不是又沒好好吃藥?”
她咯咯笑了兩聲:“開個玩笑嘛,看把你急的,就是覺得我們之間吧…”
“我們之間怎樣?”
唐驚程用手撓了撓鼻子,突然眼珠子轉過去盯着他手裡的方向盤,話鋒突轉:“我聽歡喜姐說這車是你從朋友那借的?”
關略鬧不懂她葫蘆裡賣什麼藥,只能點頭敷衍。
“那你是不是很喜歡這車?”
“還行吧。”
“要不我送你一輛怎麼樣?”
“……”這下關略是真糊塗了,“你什麼意思?”
“謝你唄,謝你那晚留下來陪我,要不然我就沒有不在場證據了。”她話裡的意思就是謝關略那晚跑去跟她睡。
“對了,那晚我們一共做了幾次?”唐驚程在認真回憶,伸出一隻手來:“五次還是六次來着?…我不大記得了,不過你比我想象的要厲害,我第二天差點沒爬得起來。”
她
言語輕浮,關略目光如刃,他不是傻子,聽得懂她話裡的意思。
“唐驚程,你把我當什麼人?小白臉?”
“噗——”唐驚程挑着眉把他打量一番:“你好意思麼?除了牙齒,你渾身上下哪個地方還能跟‘白’搭得上邊?”
“……”關略竟被她嗆得一時失語,不是說這姑娘有各種功能性障礙麼?怎麼語言功能還這麼靈敏?
“不說這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走到前面馬路上就能打着車。”唐驚程推脫,開了車門想下去。
關略的身子突然湊過來,一把將她那邊的車門給撞上了,聲音很大,他的勁太猛,唐驚程嚇得把身子縮回來。
“唐驚程你聽好了,就算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你也不需要這麼避着我!我承認那晚是我一時鬼迷心竅,但我保證,那晚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唯一一次!”
關略的神情變得格外消冷。
唐驚程用舌頭舔了一下發乾的嘴脣,笑着說:“是嗎?那正好,再見!”她開了車門就從車上跳了下去。
這次關略沒有追,看着她大跨步走出弄堂口,後背撞上靠椅,目光沉默,心裡又操了一句,一拳敲在方向盤上愣是發不出聲。
唐驚程站在車來車往的馬路上。
真冷,他媽冬天還沒來呢,怎麼就這麼冷。
她從包裡抽出手機給虞歡喜打電話。
“歡喜姐…”
“啊呀姑奶奶昨晚你一個人跑哪兒去了,酒會結束我找你來着。”
“我自己打車提前走了。”
“怎麼?不好玩?”
“不是。”唐驚程站馬路邊上有一愣沒一愣地摳着身上蘇訣大衣的鈕釦眼兒,“先不說這事,你能幫我訂張機票嗎?”
“去哪兒?”
“雲南,越快越好!”
唐驚程和虞歡喜打完電話之後就攔了輛出租車直奔老麥的診所。
老麥見到她可是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
“唐小姐?”
“麥醫生,您還記得我?”
“記得,你是老九帶來的朋友嘛!”老麥趕緊搬了張椅子給她坐,“怎麼?老九讓你來找我的?”
“不是,我自己來的。”
“哦。”老麥在下邊用手搓着拳頭,一時不知該怎麼處理這姑娘了。她要是普通病人還好,可現在老麥知道了她和關略的關係。
“那唐小姐這次來……?”
“您之前不是建議我做催眠治療的嗎?我想試試。”
“……”老麥在下面將兩隻拳頭捏緊,這姑娘怎麼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唐小姐,我記得你上次不大同意,怎麼現在又……?”
“又想做是吧?”唐驚程笑了笑,用手揉了下眼睛,“就覺得最近自己的病又嚴重了些。”
“你感覺得到?”
“對,感覺得到,像是掉進了一口很深的枯井裡,身體一直在往下墜,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底。”唐驚程說到這,猛地將眼皮擡起來。
“但我知道,到底我就死了。”
……
12月下旬,邱啓冠的工作室被盜,保險庫大門被人打開,爆破了兩個庫裡的保險櫃。
這原本不是什麼驚天大事。
自從邱啓冠去世之後,工作室的光景雖已經大不如前,但因爲底下還有幾名學徒和學生在接活兒,所以還在維持運營,但庫裡已經沒幾樣特別值錢的東西。
第二日邱玥儀就報了警,可很奇怪,盜匪鬧這麼大動靜,可庫里居然沒有少一樣東西。
警方調查下來很奇怪,邱玥儀和工作室裡的人也是一頭霧水,不過關略清楚得很。
“楊曦的事鬧得這麼大,我以爲他會暫且收一下手,可沒想到已經無法無天到這地步!”
楊曦的命案草草了結,保險庫那枚鑰匙警方遲遲找不到,關略真沒想到這節骨眼上蘇閎治居然敢對工作室下手。
關略將手裡的照片扔到桌上,照片是葉覃弄來的,工作室被盜的現場照片。
葉覃留意他的表情,問:“那現在他沒在工作室找到那隻玉麒麟,九哥,你說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會怎麼做?邱啓冠死了,楊曦死了,他還會怎麼做?
關略眉頭輕蹙,目光漸冷。
他抽出手機撥了唐驚程的號碼,一段空白的盲音,隨後有語音提示:“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關略只覺心口抽緊。
“我出去一趟!”他拿了桌上的車鑰匙就衝出九司令。
“九哥你去哪兒?”葉覃跑着追都沒來得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