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的生日宴其實很簡單,關略原本就不是喜歡鋪張高調的人,所以說穿了生日宴也只是在宅子里弄了一頓稍微豐盛點的晚飯。
菜是宅子裡的廚師燒的,酒是寧伯去酒窖裡親自選的,席上也沒請外人,就家裡幾個湊了一桌聚一塊兒吃頓飯。
不過阿喜從頭到尾都興奮得要死,因爲今天沈春光來了,弄得她飯都不肯好好吃,自帶沈春光進門他就不停地在旁邊喊唐阿姨唐阿姨。
小傢伙口齒明顯比三年前流利了許多,能夠自己將比較簡單的意思表達出來,手腳雖還不能如常人那樣輕便,但慢慢走也能自己走上一段路了,沈春光看了心裡其實很替阿喜高興,但臉上又不能表達出來。
關略知道她“不喜歡”阿喜,所以也不強求她態度多熱絡,能來吃這頓飯就好了,阿喜能夠看到她就好了,其他已經不重要。
不過阿喜那晚是真的開心,飯都不肯好好吃吃,從頭到尾一直圍着沈春光轉。
“唐阿姨,你要…吃什麼?”
“唐阿姨,一會兒我許願,你要一起不要?”
“唐阿姨,禮物送的,阿喜好喜歡……你給阿喜戴上…好不好看?”
“唐阿姨,吃完飯你陪阿喜出去玩…”
一頓飯下來阿喜至少喊了上百遍“唐阿姨”,喊得沈春光感覺自己耳朵裡都要起繭了。
一開始阿喜喊她“唐阿姨”的時候她還不樂意,因爲實在心虛,可喊了幾十遍下來已經習慣,後面幾十遍她甚至開始迴應。
阿喜見沈春光理他了,樂得更加沒邊,分蛋糕的時候硬是要把中間那塊有巧克力球的留下來,叫旁邊下人裝進碟子裡,他再一瘸一拐地端到沈春光面前。
“唐阿姨,吃!”
沈春光本就不大喜歡吃甜食,所以自然拒絕,可阿喜就是不放棄,歪着身子站在她面前。
“唐阿姨,蛋糕,巧克力,吃!”
小傢伙的性子還挺倔,託着那碟子非要沈春光吃,旁邊關略輕輕用手肘頂了頂沈春光的胳膊,特意壓低聲音說:“今天好歹是他生日,別掃孩子興。”
沈春光也沒轍,只能將碟子接了過來,看着上面大一坨奶油和彩色巧克力球犯難。
“唐阿姨…吃,吃啊!”小傢伙一臉期盼的神情。
沈春光只能伸出一根食指在奶油上蘸了蘸,極不情願地塞進嘴裡吮吸,這動作剛好又落入旁邊關略眼裡,他不由又用舌尖掃過牙槽。
姑娘吃個蛋糕都這麼矯情!
“好了,我吃過了!”沈春光敷衍完準備把碟子還回去,可阿喜嘟着嘴:“唐阿姨,要吃完!”一臉正經。
“……”沈春光只能繼續端着碟子,轉身看向關略,大意是向他求救,可關略自當沒看見,偏過頭來抿了一口酒,嘴角那抹笑容卻十分鮮明。
兩人之間細微的互動全部落入對面葉覃眼裡,她一頓飯下來手裡的筷子都快被她捏斷了,此時這樣的小情景更是讓她心裡堵得慌。
“呵…吃個蛋糕還這麼矯情,真是給臉不要臉!”葉覃這話聲音雖然不高,但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包括對面的關略和沈春光。
“好
了,你少說兩句!”老麥立即在下面扯了扯葉覃的手臂,她一臂抽空,放下筷子出去。
老麥趕緊站起來:“葉子,你去哪兒?”
“屋裡太悶,出去透氣!”
“那老九,我也……”老麥指了指門口。
關略只能冷淡一笑:“知道你就這點出去,去吧!”
老麥立即追出去。
餐廳裡一下子少了兩個人,氣氛顯得有些冷清,不過阿喜還是很鬧,他反正也不懂大人們之間這些微妙的關係。
“唐阿姨,蛋糕!”小傢伙還在堅持。
沈春光呼口氣,伸手又掠了一指奶油往嘴邊送,可脣翼上揚之際突然手指轉了方向,一記全抹阿喜臉蛋上。
“喂!”關略條件反射似地拉開她的手。
阿喜先是一愣,繼而咯咯咯笑開。
沈春光迅速又掠了一指轉向旁邊的男人:“你喂什麼喂?”話音剛落那一指奶油全被她抹在了關略額頭上。
關略臉色鐵青。
旁邊阿喜卻拍着手先笑出來:“九哥哥…哈哈……跟阿喜一樣…”
雅岜見勢也“噗嗤”一聲笑出來,沈春光舉着碟子又跑過去往雅岜臉上抹奶油,很快三個大人帶一個小孩就在餐廳裡耍起來,起先還只是很秀氣地用手指抹,到後面搗蛋的沈春光就直接從蛋糕盒裡抓了奶油往人臉上扔了,就連站在旁邊忍着笑的寧伯也沒幸免於難。
四人戰況愈發激烈,戰場從餐廳蔓延到客廳,宅子裡燈光溫瑩,一片歡聲笑語。
葉覃當時就坐在院門口的臺階上,回頭看廳內的場景,剛好看到沈春光從餐廳跑過到客廳,邊跑邊求饒,可關略卻一臂從後面將她的肩膀摟住,硬是將滿手奶油全部抹在了沈春光脖子上,沈春光齜牙咧嘴地回頭反擊,關略笑着跑開……
那場景,怎麼說呢?
葉覃從十六歲跟着關略,那時候關略也才二十多歲的年紀,卻有比同齡人更加深沉的心思,怒露三分,笑也只露三分,這些年更是內斂沉默得有些無趣。
何曾見他這麼放肆地鬧過笑過啊,還做抹奶油這麼弱智的遊戲。
可是一切就在眼前啊,那個男人把那女人摟在懷裡,他臉上的笑容真實得令人心酸,明明距離自己僅有幾步之遙,觸手可及,卻偏偏看上去又像隔了十萬八千里。
葉覃轉過身去用手臂抱住膝蓋,感覺身體裡最後那一點熱度都消失了,這麼多年難道她還不明白?很多東西根本不需要講明!她有耳朵聽,有眼睛看,只是心裡不願意承認而已。
“是不是累了?累的話我去跟老九說,先帶你回去!”老麥的聲音在院裡的夜風中顯得有些沉涼。
葉覃卻冷笑一聲:“還好,要不再等等吧!”
她不清楚自己還要等什麼,或許在等一個藉口,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廳裡的戰況因一整個蛋糕托盤全被沈春光扣到雅岜臉上而終止。
“武器”和“子彈”用完了,關略先喊休戰。
阿喜因爲腿腳不方便後半場也不跑了,寧伯帶着他在旁邊看,這會兒又喊又笑連喉嚨都有些啞了。
關略扶了扶滿
眼都是奶油的雅岜:“上午讓你買的東西買了嗎?”
“買了,買了!”雅岜用手抹開臉上的奶油,先將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露出來,活脫脫就是隻猴子。
關略忍住笑:“那你先去把臉上東西弄乾淨,再把東西搬門外去,一會兒找你!”
“好!”雅岜得令出去,經過沈春光的時候她還故意擡手嚇他,他趕緊抱頭跑。
那麼大一隻卻愣是杵沈春光杵得要死。
“行了,見好就收吧,他以後都不敢見你了!”關略抽了幾張紙遞給還在扮鬼臉的沈春光,沈春光接過來順手把自己臉上和脖子上的奶油草草弄乾淨。
恰好那時候阿喜走了過來,拉了拉她的手指:“唐阿姨,現在…出去玩?”
“……”
沈春光看了眼手機,已經快十點了。
“唐阿姨要回去了!”
“不,留下來…陪阿喜!”小傢伙硬是拽着她的手不肯放。
沈春光有些爲難,擡頭又看關略,那男人正在用紙巾擦頭髮,表情不冷不淡:“看我幹嘛?你想走還是留都隨你!”
“……”
最後還是寧伯過來替阿喜說了句話:“沈小姐,要不您就再多留一會兒吧。難得今天小少爺這麼高興,而且還是他生日。”
“……”
“如果您怕太晚回市區不方便,反正宅子裡有的就是客房,您也都能住。”寧伯說完剛好目光落在關略身上,後者立即將一臉期許的表情收盡,當什麼都沒聽見。
沈春光揉了揉紙巾:“好吧,那我在留一會兒。”
“好,那我叫廚房那邊再準備一點夜宵!”寧伯也興匆匆地下去了,雅岜已經洗好臉進來,直接走到關略面前:“九哥,東西都弄好了,現在出去?”
“嗯,走吧!”後面一句話是對沈春光講的。
沈春光莫名其妙,這男人又搞什麼鬼?
她跟在關略身後,又一把拽住雅岜:“喂,什麼東西弄好了?”
“反正你出去看就知道了!
“……”
神神秘秘,倆大男人真矯情!
沈春光腹誹着跟出宅子,走到門口才恍然,噴水池周圍居然已經排了一圈煙花,看着像是關略讓雅岜事先準備的。
“這是……?”她站在門口頓住,阿喜剛好被傭人用輪椅推出屋子,見到水池邊一圈煙花興奮得又叫又拍手。
“唐阿姨,煙花,過年,煙花……” 孩子的記憶總是特別神奇,阿喜應該還記得三年前那次,沈春光因爲養傷留宿在關宅,除夕夜那晚卻瞞着所有人抱他出去追天邊的火光。
如今三年過去,煙花或許還是那煙花,可面目已經全部改變,沈春光一時呆立在原地,沒有給阿喜任何迴應。
很快聽到不遠處“嗤——”地一聲,有人點着了火。
關略在月色中舉着一根正在冒火星的煙花棒踱步走到沈春光面前:“陪他玩玩吧,他盼這一天盼了很久!”
沈春光突然覺得心口窒息。
月色中這男人的目光那麼深,可眼底那抹期許卻如此明顯。
是她的錯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