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光約陳律師單獨見了一面,還是在他事務所樓下的那間茶館。
陳律師看完她遞過來的資料也着實吃了一驚,不由提了提鼻樑上的眼鏡問對面的沈春光:“沈小姐,你這些東西是從哪兒弄來的?”
“怎麼?沒有用?”
“有用,就是太有用了,所以我纔想問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具不具備真實性?”
沈春光舒了一口氣:“東西是我一個緬甸的朋友去弄的,他剛好在MSF組織裡面就職,所以資料絕對保證真實性!”
“那就好,那就好!”陳律師將一句話連續重複了兩遍,身子緩緩靠到椅子上,“這份資料簡直太關鍵了,之前警方懷疑蘇總涉毒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匯往緬甸救援中心的資金不明,懷疑他利用慈善手段洗黑錢,現在有了這份資料就能說明蘇總那些錢確確實實全部花在了救援項目上。”
陳律師說完將眼鏡摘下放到桌子上:“只是很奇怪,爲何以前從沒聽蘇總提過他一直在緬甸做慈善?”
沈春光苦笑着敷衍:“可能他只是不想被人知道吧。”
“不想被人知道?做慈善是好事啊,現在很多企業家都利用慈善事業來提高自己的社會影響力,怎麼蘇總反而要瞞着呢?”
陳律師想不明白。
沈春光突然又想起齊崢之前說的話,或許他說得沒錯,蘇訣這麼做只是因爲內心的羞恥和虧欠。
“不說這個了,既然這些資料有用,希望能夠在法庭上幫到他。”
“肯定可以!”陳律師將牛皮袋合上揣進公文包裡。
下週這件案子就正式開庭了。
沈春光見他信心滿滿的樣子,問:“不知陳律師有多少勝算?”
陳律師將眼鏡戴上,舉起一隻手比了一個八字。
“八成?”
“對,有了沈小姐這份資料,現在起碼有八成!”
八成聽上去已經很高,可是沈春光還是不大滿足:“剩餘兩成的餘量在哪裡?”
“這要看現場法官怎麼判定了,目前而言除了蘇董的口供之外並沒再出現對蘇總不利的證據,而且前幾日蘇梵涉及走私曝光,雖然匿名舉報所提供的資料已經是三四年之前的了,但專案組還是根據其中一些線索順藤摸瓜揪出了一些人。”
“真的?您是說走私涉案的那些人都抓到了?”
“全部逮捕歸案倒沒那麼快,畢竟案件牽扯甚廣,但已經有幾個已經落網了,警方昨天也給那幾個錄了口供,其中並沒有對蘇總不利的言辭,這起碼是一個好消息,至少從目前而言可證明蘇總和走私案沒有關係,而且最關鍵的一點,有人在口供中供出了蘇二少。”
“您是說蘇霑?”
“對,有人供出蘇二少是走私線路的下家,而上家是緬甸本地一些民間勢力,至於對方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因爲案子可能還牽扯到一些政治問題,所以警方處理起來很謹慎,目前我也打聽不到近一步的消息,但至少說明一點,蘇總跟走私案應該沒關係。”
一旦證實蘇訣和石料走私案沒有關係,至少將他涉毒的嫌疑洗清了一半。
“不過蘇
董可能就有些麻煩了,匿名舉報的資料裡面清清楚楚地指出蘇董在三年前就一直參與走私,爲了逃避緬甸政府的徵稅,蘇梵和當地民間勢力勾結,一路買通關卡,利用邊境的叢山密林當掩護將一車車石料偷運入境。”
陳律師清楚沈春光與蘇訣的關係匪淺,所以涉及案子的事他對她絲毫不作隱瞞。
“如果蘇閎治的走私罪名成立,像他這樣會判幾年?”
“這就說不好了,要看走私的具體數目和逃稅金額,不過玉石走私屬於普通貨物走私罪,量刑肯定要比涉毒案輕。”
沈春光一時有些失語。
三年前蘇閎治害唐稷因瀆職罪而被警方帶走,聲名顯赫的唐稷卻因爲誤食藥物在看守所裡昏倒,最終死在醫院裡。
臨死時唐稷身上還揹負着瀆職和監守自盜的罪名,沈春光當時覺得這世上之事太欠公平。
按理說蘇閎治纔是那個罪魁禍首,可爲什麼最後死的卻是自己的丈夫和父親?
甚至後來她都懷疑過父親的死跟蘇閎治有關,可這些年她孤身一人經歷這麼多苦難,猛然有天突然意識到,或許父親是故意誤食了藥。
他這一身說到底還是被功利名譽所累,如果當初能夠直面自己的過錯和罪孽,也就自然不會被蘇閎治利用威脅。
這就像是多米諾骨牌,第一塊的舉止決定了後面所有木牌的命運。
唐稷一開始作了錯誤的選擇,所以後面身不由己,只能被牽着鼻子一直錯下去,以至於後來沈春光想,父親是實在太累了吧,良心的苛責,輿論的壓力,還要面對不久後的法律裁決,所以最終他還是選了一條最好走的路。
臨行前唐稷說:“別哭了,爸這樣挺好,案子還沒判,走前我還能不留案底,只是苦了你……”
“沈小姐?”對面的陳律師似乎發現她面色不對,催了一聲。
沈春光回過神來,用手抹了抹發酸的眼睛:“抱歉,我突然想到了以前一些事。”
所謂天理昭昭。
唐稷爲自己當年的愚昧付出了代價,蘇閎治逍遙法外這麼多年,最終卻因爲走私石料而被立案,說到底命運還是很公平。
用句很老套的話來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第二日陳律師收到消息,警方已經將走私線上負責在雲凌接貨的人逮捕歸案。
此人姓馬,五十多歲,也算蘇梵的老員工了,同事都喊他老馬。
老馬是蘇梵玉石加工廠倉儲部經理。
所有從緬甸運過來的原石,無論是走正規海運還是邊境走私,第一道工序都必須先運到老馬那裡。
倉儲部會根據訂單發料,在加工廠內對原石進行切割,最後送到工藝中心去的已經是經過切割打磨的翡翠成料,蘇梵旗下的工藝師再將成料進行設計雕刻,最終成爲一件件成品。
因此這位倉儲部經理在整條走私線上充當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警方隨後也查了此人的個人賬戶,掌握一手資料,經過幾個小時的盤問之後他承認知曉蘇梵走私一事,並對石料藏毒這一事實供認不諱。
所謂天網恢
恢,疏而不漏,真相總會浮出水面,只是時間問題。
……
雲凌陰了幾天終於放晴。
關略抽時間去了一趟九司令,雖樓輕瀟已經走了這麼多年,再也不會有人讓他去煮咖啡,但九司令照常營業,他還是保持每個月來九司令煮杯咖啡的習慣。
雅岜進後廚的時候剛好見關略將奶泡機裡的奶泡倒進杯裡。
“九哥,今天是意式?”小樣兒跟了關略幾年,光聞着味兒就能知道他煮的是什麼咖啡。
關略把杯子遞過去:“狗鼻子!”
雅岜訕訕笑着接過來,喝一口,果然是意式。
關略用紙巾擦了擦自己手上沾的泡沫漬,問埋頭咕咚咕咚喝咖啡的雅岜:“說吧,怎麼樣?”
“哦,打聽到了,警方昨天凍結了蘇霑的賬戶。”
關略捏着那團紙巾笑:“不用問我也能猜到,他現在人在美國,警方一時也不能把他怎樣,但他沒了經濟來源,估計往後一個人在那邊也夠嗆!”
“對,他老爺子還沒出來,以後能不能出來還是問題,不過九哥,狗急了還會跳牆,蘇霑他在那邊要是真過不下去了,你說會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這話不好說,不過關略脣翼帶笑,他就等着這條狗跳牆呢,不然這局面一時半會兒還破不了。
“來雅岜,我們來猜猜,你說最後蘇霑會去哪裡?”
“去哪裡?他這種情況還敢到處亂跑?”
“那不一定,老東西這個二兒子其實真不大機靈!”關略只把話講了一半,順手將手裡的紙巾扔進垃圾箱。
雅岜還在想他剛纔那個問題,眼看關略就要出去了,他纔想起來另外一件事。
“對了九哥,上午寧伯給您打電話您沒接到,後來又給我打了,讓我有時間問問你,後天就是阿喜少爺的生日了,您打算怎麼給他辦?”
關略腳步一時頓住。
“還是老規矩!”
“還是老規矩?”
老規矩就是不辦!這三年來阿喜一直沒辦過生日,可雅岜聲音有些爲難:“九哥,寧伯說最好還是辦一辦吧,這幾天阿喜少爺一直在家唸叨唐…”
關略瞬時回頭,雅岜不敢再說下去。
一時後廚沒有任何聲音,關略擡頭看了眼窗外,難得的好天氣,他搓了搓手指:“算了,辦吧,讓寧伯安排,我後天晚上回宅子吃飯!”
……
自從蘇訣的案子有了一點眉目之後沈春光總算睡了幾天好覺,喉嚨好了許多,她也就把藥停了。
不過就是人變得特別無聊,公司被封,她也沒其他地兒可去了,閒在家實在無聊,她便把箱底那枚玉鑰匙掏了出來。
這枚鑰匙也算陪着她經歷過生死了。
當年爆炸的時候她被火光拋出,手臂先着地,鎖牌直接碎了,不過鑰匙居然能夠倖免於難,沈春光一直覺得這是奇蹟。
只是當初的紅線已經在爆炸中被燻黑,沈春光又去買了一圈紅色絲線回來,照着網上的視頻學着編了一根鏈子。
鏈子下墜着那枚鎖牌,剛準備套自己手上的時候門鈴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