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麥給葉覃打了大半夜電話,可對方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緬甸那邊也說沒見她聯繫。
關略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菸。
“她昨晚回來找你,你跟她都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我只讓她回去!”
“你讓她連夜回去?她大老遠從緬甸飛回來,無非就是想給你過個生日,你居然讓她連夜回去?”老麥神情過於激憤。
關略捏住煙:“你應該知道九戎臺的規矩!”
“別他媽給我扯什麼規矩!規矩都是人定的,你要真在乎她就不會把她調緬甸那種地方去。”
關略覺得老麥在葉覃的事情上越來越不可理喻。
“麥博明,是她先犯錯在先,就昨天那種情況,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計較,她現在已經不算九戎臺的人。”
老麥乾脆心一橫。
“關九,你這裡有沒有心?是不是都已經空了?不管怎麼說葉子也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居然說把她支走就支走,緬甸那種地方是人呆的嗎?她二話不說就去了,這次回來無非就想跟你吃頓飯,你爲什麼就不同意?”
關略氣得將煙直接在菸缸裡掐了。
“你現在已經沒有理智了,等你冷靜下來再談。”說完便從沙發上起身。
老麥見他要出去,用手使勁搓了搓已經麻木的臉。
關略已經走到門口,正準備開門,卻聽到身後老麥明顯失落的聲音:“老九,葉子懷孕了……”
關略的手明顯一頓。
“就她正式調去緬甸之前的那個晚上,我約了你在百里香包廂跟她見面,後來你走了,她一個人在包廂裡喝悶酒,我陪着她一起喝…”
僅就那麼一次,不料卻出了事。
關略稍稍側身:“你小子還有這本事?”
“……”
“不過有了孩子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麼?恭喜!”
“恭喜個屁!”老麥吐髒字,又用手搓了搓臉,“她死活不肯生,無論我怎麼勸她都一口咬定不會留下這個孩子,所以我擔心她這次回來會一起把孩子打掉。”
這也是老麥會上躥下跳大半夜的原因。
那是他的種,而且還懷在葉覃肚子裡,他怎麼可能捨得讓她打掉。
關略回頭看了眼老麥,他曲着腿窩在沙發上,一隻手掌蓋住額頭,難得見他如此頹廢的樣子。
“派人去找了嗎?”
“找了,沒找到。她若存心躲起來做手術,誰能把她從雲凌翻出來。”老麥這性子說溫不溫,暴躁起來也能六親不認,可唯獨拿葉覃一點辦法都沒有。
關略也無能爲力。
“這種事我也幫不了了,我叫人再找找吧,緬甸那邊也聯繫一下。”遂開門要出去,結果門一打開見雅岜蹲坐在地上抹眼淚。
“你又怎麼了?”
雅岜一抽一抽地舉起手裡的手機:“唐姐姐的電話……真的打不通了…她這次真的走了…”
老麥聽這話也從沙發上猛回神。
關略面色冷清,牙齒齜了齜,“砰”地將門撞上走了出去。
天色消亮之時飛緬甸的航班降落在曼德勒機場,一開艙門撲面而來的熱風和溼氣。
唐驚程忍不住呼吸。
到了。
雲很白,天很藍,一眼望過去沒有數不盡的高樓和汽車尾燈。
“感覺怎麼樣?”蘇
訣問。
唐驚程不由舒展手臂,再拍了拍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我感覺我會再也不願意回去。”
……
從曼德勒去蒲甘還需要坐數小時船,蘇訣怕唐驚程身子吃不消,所以兩人打算在曼德勒留宿一晚。
酒店是提前就安排好的,從機場先去酒店入住,放下行李之後各自回房先衝個澡。
唐驚程換了一條及地紅色棉麻長裙,將勉強落到下巴的頭髮用髮圈稍稍在腦後綁一綁,遂下樓和蘇訣回合,一起吃早餐。
緬甸的飲食很簡單,而且賣相看上去都不怎麼好,好在他們入住的酒店檔次比較高,餐廳有西點供應。
唐驚程喝了一小杯牛奶,又吃了一點沙拉算是對付一頓。
慢慢來,她需要一點點適應當地的飲食。
“陪我出去轉轉吧。”
“你不需要回房休息?”
“沒關係,我在飛機上已經睡過了。”唐驚程吸着杯子裡的牛奶提議,蘇訣都依着她。
“好,曼德勒也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他看了眼時間,才清晨七點多,“來得及,我帶你去個地方。”
瑪哈根德昂僧院是緬甸最大的僧院,據說有三千多名僧侶。
每日清晨衆僧都會集體外出託鉢,灰塵捲起的土路上是浩浩蕩蕩的僧侶隊伍,遠遠望過去像兩條深紅色的長河,場面尤爲壯觀。
蘇訣帶唐驚程首站便去了瑪哈根德昂僧院。
僧侶已經排着隊出來,不過遊客不多,八月份對於緬甸來說是盛夏之日,平均氣溫很高,不屬於旅遊旺季。
唐驚程便混在那一羣僧侶,遊客和當地居民羣中。 Wшw.tt kan.¢〇
“可以施什麼?”
“抱着虔誠的心,施什麼都可以。”
“真的?”
唐驚程轉眼看旁邊遊客施捨,真是什麼都有,從牙刷牙膏,肥皂到零食,她便也跟上去。
出去託鉢的僧侶看上去年紀都不大,有些看着也就十幾歲的模樣。
唐驚程第一個施的便是個小僧,將自己包裡的一卷梳打餅乾掏出來放到鉢裡,小僧向她施了個禮表示感謝,她便也跟着雙手合十回禮。
隨後包裡的水,紙巾,沒有開包的話梅和木糖醇,連帶她頭上戴的遮陽帽和耳朵上佩戴的珍珠耳釘都被她一一施了出去。
最後掏到沒東西了,她轉身看向蘇訣。
蘇訣就站在幾米之外。
日光刺眼,她用一條手臂遮住額頭走過去。
“夠了。”
“不夠。”唐驚程輕輕一笑,最終將目光落在蘇訣襯衣的袖口上。
蘇訣有不好的預感,她卻已經將他的手握住,輕而易舉地就將蘇訣兩枚袖釦摘了下來。
陽光下寶藍色的袖釦閃爍發亮,唐驚程握着,回頭…
“叮鈴”一聲,兩枚袖釦被她丟入其中一位小僧的鉢裡。
那寺僧好像都有些傻了,呆呆看着唐驚程。
唐驚程卻咯咯一笑,輕拍小腹,雙手合十:“Blessing my baby。”
小僧隨即也笑出來,棕褐色的臉上綻出平和笑容,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嘴裡唸唸有詞,大概是說的緬甸語。
雖然唐驚程也聽不懂,但她能夠肯定應該是祝福之類的字句。
蘇訣走過去。
“施了?”
“嗯。”
“知道那兩枚袖釦多少錢嗎?”
“很貴吧,上面鑲了兩顆玻璃。”
“……”蘇訣有些無語,“那是鑽石。”
“嗯啊,可那又怎樣,還不就是玻璃?”唐驚程振振有詞,“而且佛會保佑你!”
“你信這世上真的有神明?”
“信啊!”她笑,又用手輕輕拍了拍隆起的肚子,“不然我怎麼會有BABY。”
說完她往後退,緬甸的日光全部撒在她臉上,塵土飛揚,她卻笑得一臉安然。
蘇訣自此永遠都記住了當時站在日光之下的唐驚程,小腹隆起,穿着豔紅色的裙子,身旁是與她同行的小僧侶,託着鉢,念着經,佛光萬丈……
佈施之後蘇訣帶着唐驚程進廟宇。
緬甸是佛教國家,信仰極深,所有入廟之人都必須赤腳踩入佛堂,以示對佛的尊敬。
唐驚程光着腳,提着裙襬,蘇訣替她拎着鞋子。
進去可以看到許多遊客和信徒在用金箔給佛貼金身,不過可惜小乘佛教有規定,女子一律不準接近佛像,所以唐驚程只能託蘇訣前去。
“有什麼願望?”蘇訣將手裡拎的鞋遞給她。
唐驚程依舊拍了拍肚子:“就一個,我想他平安出生,快快樂樂成長。”
“好,我去替你跟佛說,好歹他剛纔收了我兩枚鉑金鑽扣。”蘇訣難得有幽默感,卻是在如此不適合說笑的地方。
唐驚程真想打他。
“嚴肅點。”
“嗯。”他把自己襯衣的袖子捲上來,抓了一把金箔走進特意攔成的圍欄裡。
蘇訣就擠在那一羣鬧哄哄的遊客和邋遢的信徒之中,高大的個子和精緻的襯衣在整個環境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真不是會來幹這種事的人,不過貼金箔的時候表情顯得很虔誠。
數分鐘之後回來,唐驚程已經在外圍磕完頭。
“謝謝,難爲你了是吧?”
“還好,就是人太擠了。”
蘇訣拎過鞋子,唐驚程見他額頭有汗,很自然地伸手替他擦了擦。
他身子一僵,唐驚程卻絲毫沒覺得什麼:“走吧,餓了。”
“……”
曼德勒也算旅遊城市,相對於其餘地區要發達一些,只是街道依舊髒亂差。
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一間相對乾淨的餐廳,坐在窗口處,唐驚程拖着腮幫子看着窗外的一切。
窗外是塵土飛揚的街道,黃色摩托車亂跑,男人咬着檳榔走過,隨地吐着鮮紅的唾液,到處都有跑來跑去光着屁股的本地孩子,一批批穿着基隆頭上託着匾賣西瓜和青芒的當地婦女,這裡所有的一切都顯出貧瘠和落後,可是唐驚程的眼裡明顯透着愉悅的光芒。
“爲什麼喜歡這?”蘇訣邊說邊用清水給她沖洗杯子。
唐驚程笑:“如果世界醒來看到的第一個地方是緬甸,那麼他的微笑一定祥和自信;如果世界睡前告別的最後一個地方是緬甸,那他一定睡得安詳。”
“……”
“是不是挺酸?”
“還好。”
“哈哈哈…我在一本書上看到的,不過我來了,發覺這裡確實是這樣,你看哈…”
唐驚程指着窗外跑來跑去的孩子。
“你聽他們的笑聲,有沒有覺得跟我們的不一樣?所以我愛這裡,這裡會賜予我第二條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