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張慶中喝多了,沒有回家,而是與沈勇和靚一起住在了賓館裡。不堪回首的往事越想忘記,就越記得清晰,時不時會冒出來騷擾一下感情神經,張慶中越想超脫,就越難以超脫,只是他走向了另一面,他以玩世不恭的方式表達了他對愛情的絕望。
沈勇和靚在北京住了三天,三天後他們返回水城時,張慶中也跟了來,這是因爲他們成了合作伙伴,張慶中決定與沈勇共同投資建設湖月明珠小區。白天,沈勇和靚陪同張慶中做了實地考察,根據多年的經驗,張慶中認爲,沈勇的選擇是對的,這個項目大掙一筆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並馬上電告北京,將資金匯入沈勇的賬號。晚上,沈勇和靚陪張慶中吃了飯,沈勇便投其所好,將張慶中帶到生意紅火的貴族夜總會,以便使張慶中不虛此行。靚是主動退出的,她知道,她出現在這種場合是不合時宜的。
沈勇和張慶中在大廳裡落座,馬上就有服務生走向前來,詢問是到包房還是在大廳裡聽歌。沈勇將目光投向張慶中,他想,這個時候他應該聽從張慶中的意見。
張慶中衝沈勇會意地一笑,說:“沈勇,先聽會兒歌吧。”
沈勇點點頭,對服務生說:“先聽歌,留一個包房。”
娟出現在舞臺上的時候,沈勇和張慶中剛剛喝下了一瓶啤酒。沈勇碰了下張慶中的胳臂,說:“這個女歌手在我們水城可是挺有名的,嗓音好,人長得也不錯。”
張慶中摸摸嘴巴,說:“人長得是不錯,歌還沒聽,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
娟站在舞臺上,臉上掛着職業化的笑,她的目光在大廳裡巡視了一圈兒,說:“歡迎諸位光臨貴族夜總會,相信諸位會在這裡度過一個美好而難忘的夜晚。”
張慶中鼓了下掌,對沈勇說:“沈老弟,這歌手的嗓音是不錯,聽說話就能聽得出來,小模樣也蠻可愛的。”
“沒想到呵,張哥這麼快就進入情況了?”沈勇燃上一支菸抽着,說。
張慶中聳聳肩膀,又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心,說:“情況?什麼情況?什麼情況咱沒應付過?”
沈勇和張慶中說話間,娟已經開始展喉放歌了,她一連唱了三首歌,每首歌都會引來一陣熱烈的掌聲,當然,張慶中的掌聲最爲響亮,他因此而成爲最賣力的觀衆。當娟鞠躬謝幕的時候,張慶中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從服務生那裡買來鮮花,並親自送給了舞臺上的娟。
貴族夜總會的鮮花恐怕是世界上最昂貴的鮮花,每束二百元,還可重複使用,這位客人送上的鮮花一會兒就會回到吧檯上,被另一個客人買走,再被送到娟的手裡。夜總會的鮮花已經失去了原來的意義,只是店主及歌手掙錢的一個手段,無論哪位客人想對女歌手錶示好感,唯一的選擇便是出手大方,捨得花錢。夜總會裡不相信感情,只相信金錢,張慶中深諳此理,所以就一下子花一千元買了五束。娟接過鮮花,道了聲謝謝,然後就追加了一首歌獻給張慶中。
沈勇知道,張慶中的目的自然不是想再聽一首歌,他拍了拍張慶中的手,說:“張哥,感覺不錯吧?”
張慶中點點頭,便直奔主題了,說:“沈老弟,這歌手坐不坐檯?”
“怎麼張哥,你還想再培養個歌星?”沈勇打趣道。
“這有什麼不好嗎?”張慶中按得手指叭叭響,說。
沈勇看了眼臺上的娟,說:“我只是想,這又要坑害多少無知的觀衆呵。”
“沈勇,你和靚怎麼都純潔得嚇人呵?”張慶中神情複雜地笑了笑,說,“你怎麼想的都是美好事物的反面?”
沈勇拍拍被啤酒撐圓了的肚皮,說:“好吧,張哥,世界因爲有了你會更加美好,有房子住,有電視劇看,說不定將來還會有更美的歌聽。”
張慶中看到娟已經退出舞臺了,就扯了沈勇的衣袖,說:“沈勇,抓緊吧,將來她成了歌星,先讓她給你簽字。”
沈勇與這裡的宋老闆有過一面之交,那是他與一家建築公司的老總一起來的,那個老總認識宋老闆,就介紹給了沈勇,並希望沈勇能常來捧場。張慶中在此捕捉到了獵物,沈勇就不能不竭盡全力相助,他擡手沖服務生打個響指,高叫道:“少爺!”
去過夜總會的人都知道,這裡的女人叫小姐,男人則叫少爺,古色古香的,封建社會的殘渣餘孽在這裡死灰復燃,大行其道。
服務生應聲而至,一條腿跪在地上,問道:“先生,有何吩咐?”
“宋老闆在不在?”沈勇喝口啤酒,說。
“先生,請問你是……?”服務生試探着問。
沈勇自報了家門後,說:“快去叫,我有急事。”
“好,先生,你先等着,我去看看老闆在不在。”服務生滿臉堆笑地說。
其實,宋老闆在不在服務生是知道的,比方現在,宋老闆就坐在舞臺左邊的一間房子裡喝茶。服務生之所以這麼說,主要是想看看宋老闆出不出面。宋老闆喜歡在後臺,他不願意出頭露面,除非特別要好的朋友或者特別關鍵的人物來了,他一般都不見。這主要是因爲,凡是到這裡找他的,都想少花錢,他的目的又是爲了掙錢,兩者是矛盾的,他只有避而不見,以便讓服務生照章收費。但是,沈勇他不能慢待,這是一個大客戶,不會斤斤計較,何況剛纔他已經看到與沈勇同來的人一下子就扔出了一千塊錢。但是,對於像沈勇這樣的人,他又不能主動過來打招呼,過分親近有時候會使客人放不開手腳,使歡愉程度大打折扣。現在,他聽完了服務生的彙報,馬上放下茶杯,來到沈勇的臺前,並送了兩瓶啤酒。
“喲,沈總,來了怎麼也不打個招呼?玩得怎麼樣?開心吧?”宋老闆與沈勇握着手,說。
沈勇環視了下大廳,說:“宋老闆,你這裡高朋滿座,生意不錯呵!這是我北京的朋友張總,他可是對你這裡讚不絕口呵。”
宋老闆握住張慶中的手,說:“張總,過獎了,水城是小地方,夜總會可能不如北京吧?”
張慶中哈哈大笑道:“夜總會的實力全國最平均,天下烏鴉一般黑嘛,再說了,改革開放最大的人才交流便是夜總會裡的小姐了,北京與水城難分伯仲呵。我去過祖國各地,最大的發現你猜是什麼?”
宋老闆搓搓手,說:“張總見多識廣,我不敢瞎猜。”
“越窮的地方,夜總會越發達,越豪華,小姐越開放。”張慶中仰在沙發裡,說。
宋老闆爲張慶中點上一支菸,說:“是嗎,張總?”
張慶中吸口煙,吐出幾個菸圈,說:“窮則思變,繁榮‘娼’盛呵!”
“對,張總說得對,看來張總也是夜總會裡長大的苦孩子了?”宋老闆哈哈一樂,說,“怎麼不到包房?光天化日之下張總你怎麼能坐得住呵?”
沈勇將宋老闆拉到一邊,說:“剛纔唱歌的那個女歌手坐不坐檯?張總看上她了。”
宋老闆面有難色,說:“她從不坐檯,換個小姐吧,漂亮的開放的有的是,十八歲的還有兩個呢。”
沈勇撓撓頭皮,說:“張總看上了她,我知道他的脾性,在情場上有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革命幹勁兒。宋老闆,想想辦法,這可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
宋老闆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沈總,你可能不知道,以前也有客人想中了她,可她都拒絕了。”
沈勇從錢包裡掏出一千塊錢,遞給宋老闆,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宋老闆,試試看。”
宋老闆來到後臺的時候,娟已經換下了演出服,穿上了一身休閒裝。聽明宋老闆的來意,娟背起挎包,說:“宋老闆,我從不坐檯,你是知道的。”
宋老闆將沈勇的錢塞到娟的手裡,說:“這兩位是我的好朋友,都是房地產公司的老總,想讓你坐檯的是北京的客人,我瞭解他們,是正道上的人。娟,你到我這裡唱歌這麼長時間了,我可沒虧待你呵,這回就算我讓你幫忙了。”
娟擡頭看了看天花板,又低頭看了看地,說:“宋老闆,你對我是不錯,可是……”
“可是什麼?陪人家唱個歌,跳個舞,有什麼?”宋老闆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說。
娟用力攥了下手中的錢,又將錢裝進揹包裡,終於下定了決心,說:“宋老闆,我去吧。”
“娟,謝謝你。”宋老闆喜出望外,一拍娟的揹包,說。
娟是第一次坐進了夜總會的包房裡,她的心情比第一次登臺演出還緊張。儘管她從沒坐過臺,但是對這裡的客人還是瞭解甚多的,她知道,不管什麼人只要一進這種場合就都成了發情的公雞,白天是教授,晚上是野獸的有;上午反腐敗,中午喝藍帶,晚上摟着下一代,嘴裡唱着遲來的愛的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