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蘇白卻也突然地想起了一樁事情來。“陸科,他的事情,你知道的吧?一開始就知道的吧?”
陸科沒有回答,他沉默了,但是手卻不由自主地鬆開了點,只是依舊沒有放開。
但是隻是這樣蘇白多少也知道了,她並沒有再繼續追問,她摸了摸陸科的手。“陸科,我只是去看看而已。”
陸科皺着眉。“你這樣的表情,就像是拿着棒棒糖要哄着一個小孩。可是,我並不是小孩,我是一個男人。你覺得我真的那麼大度嗎?大度到把你送入他的懷裡。蘇白,爲什麼你就不能像過去幾個月那樣呢?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蘇白搖頭,語氣堅定地說,“我不能,不可以,我不能真的眼睜睜地看着他死掉而不去救的。而且我知道,你也不能的。如果他死了,真的就這樣死掉了,我們可以當做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瀟灑而幸福的生活嗎?你能嗎?我能嗎?”
蘇白推開了陸科。她的身子依舊是搖搖晃晃的,像是要倒下的樣子。
“蘇白!你看到了他,我們就回不了頭了。”陸科的話,似乎是一種陳述,又像是一種威脅。
蘇白心中一動,但是沒有轉頭,只是身體僵硬着,臉色蒼白。而就在她搖晃着,幾乎要倒下的時候,有人再一次拉住了她。
“蘇蘇,你爲什麼總是這樣,讓我痛苦。”
年輕的眼神中,果然摻雜了不該有的痛苦。這讓蘇白覺得心酸,覺得如果陸科要是不遇到她或許會更加開心一些。
陸科卻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巴,眉毛挑高了。“都已經這樣子了,你可別再說出讓人不痛快的話。去吧,去吧,反正我是欠了你們的。一個要死不死的哥,一個優柔寡斷的老婆。居然還有人說你是上海最後的男人,我看那根本就是誤會,你絕不會有男人的決斷和狠心。”陸科的左手慢慢地握成了拳狀。“你猜的不錯,他
的病情,我是知道的,也看到他幾次陷入昏迷,但是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我知道,一旦我說出口,就絕對是這種結果了,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你和他之間,有着太多我始終都不能介入的過去,所以我不得不堤防,哪怕因此做了個小人,也無所謂。蘇蘇,我做的事情,我是不會後悔的。就算你知道後責備我,我也不會後悔。真是可惜,只是那麼一步,就——”
“陸科,我——”
“別再說對不起!”陸科揮手打斷了蘇白,“真的奇怪,我們三個這樣的關係,真像是小說裡纔有的孽緣關係。”
陸科極少說出這樣消極的話,絕望的就像是他纔是那個患了絕症的人,蘇白不忍心,卻根本說不出半點的話來,只覺得,生命對大家都太殘忍了。怎麼可以突然地把人從天堂打入地獄呢?玩人也不是這樣玩的吧。
陸科突然地彎起身子,不顧旁人的眼光,打橫抱起了蘇白。感受到蘇白似乎掙扎了一下,他就說,“放心吧,既然說了,不阻攔你了就不會阻攔了。只是覺得你這樣大約走不到門口的,我抱你出去吧。”
蘇白這才停止了輕微地掙扎,她圈着陸科的肩膀,隨着他一同出了民政局的大門,眼睛裡面只是熱熱的。
出門的剎那,天空之中突然就飄起了急雨。綿綿密密,如同絲線一樣隨風飄散。而天空很暗,灰色的雲層厚厚的堆積在上面,一塊一塊的,重重疊疊,看着就讓人喘不過氣來。路上的行人,少的可憐。而遠處,紅黃相間的樓房在霧氣之中靜默着,充斥着難以言喻的寂寞感。一輛黑色的豐田“噶”地一聲停在了陸科和蘇白的面前,只是濺起了一層還來不及被雨水打溼的灰塵。蘇白忍不住在陸科的懷中咳嗽,一聲高過了一聲。
這春,原也可以這樣寂寞。
***
終於,蘇白再一次見到了陳墨,那個曾經以爲這一生都可能
見不到的人。
他躺在那裡,臉色蒼白,口上帶着氧氣面罩,而旁邊的心電波測試儀正在運作。那一根線條以異常緩慢的波紋推進着。生命的跡象很弱,或許馬上就要消失了。
他的周圍圍了很多人,除了陳墨的媽媽魏琳,爸爸陳峰之外,那個英籍華僑陳墨的妻子艾麗也在那裡,她終於換下了那套豔麗的紅,而換上了一件水藍色的毛衣,她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一個角落,垂着淚的樣子讓蘇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魏琳看到蘇白進來,只是自然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而蘇白也柔順地依靠過去,靠在了魏琳的懷中,如同母女一樣。
魏琳貼着她的耳朵,輕輕地說了句。“對不起,蘇蘇。”
蘇白訝異地擡起了頭,不解地詢問。“阿姨,你爲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
“是我的緣故,才讓你們分開的,不是嗎?如果不是我,你們該是多合適的一對呀。”魏琳的眼神溫柔卻又哀慼,長長的睫毛也擋不住她眼底的悔意。這番話原本在這個場合,當着艾麗的面,並不適合,但是她卻還是說出來了,或許也是憋了太久的緣故吧。“你知道,那孩子找到你的信時,跟我說了什麼嗎?”
蘇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等着答案。
“他說,媽,你害死我了。我想,他說的大概真的沒有錯,我果真害死他了。”
忽然地,蘇白的眼睛就紅了,眼角就溼潤了,水汽迷茫,她看不見面前的世界了。
“他的病是什麼時候確診的?”
“之前反應不是很明顯,再加上墨墨一直忙着自己的公司,所以也顧不上。等到07年年底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些嚴重了。當時,我馬上替墨墨聯繫了美國最好的醫院,替他辦理了入住手續,然後就等着他過去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你寄來的那些信。”
(本章完)